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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
她说了“当然”两个字。是不是也就表示她对自己在她面前说的那些很认可,她开始愿意去相信他能够很切实地帮到她,他会迎来一个极大的收获?这让他雀跃不已,可是萦绕在他心上久久不能消停的兴奋竟然不是他期盼了那么久想要的那个女人会透露给他的关于那件案件的细节还有关于她这个人埋藏在心里的真实的犯罪心理,而是,她信任了他!就像一个一直想要表忠心的人终于被认可了一样,他那可怜又自卑的本相再一次冲破了西装革履的伪装,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嘲讽着原来也没有那么难嘛,就只是装给别人看的,我就可以轻易搞定,他那悲哀的自信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
他的思绪一直停留在那两个字“当然”上面,不管是在牢狱还是从里面出来了,一直在重复地强调,就像中了邪一样,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
“老大,你没事吧。”在牢狱里探望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就一直一副像是喝醉了的模样,在她说完“当然”之后他又像捡到了什么一样重复着,出来了还是这个样子,看守看到都还以为他傻了,太丢脸了。
“当然!没事,好得很。”他得意得有些忘形了,整个人看起来飘飘然的。
“也不用一直说这两个字吧,可能她就是随口说的,也不一定会怎样,现在高兴太早了吧。”她说的话或许只是要这个一直在她身后说些有的没的的男人能够尽早结束他一直在纠缠却把握不到重点还以为自己说得有多高明的话题,他说的那些完完全全与那个女人扯不上关系,如果她真有传言那样在某个领域可以混得风生水起的话,他说的那些挫败感是她永远不会体会到的,但如果单是拿来摆在她已经身披枷锁这件事上,未免也太不合时宜,起码作为一直在一旁观看都有些想要阻止的旁观者,这个助手是这样看的。
“她说的话都不多,既然说了这两个字我们就一定会有些突破的,看吧,只要打感情牌就会成的,再像块冰捂一捂也会化的,整天摆出的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都是装给不认识的人看的,时间久了装不下去了自然就崩了。”他高兴到失了分寸,如果说什么平时的伪装是给不认识的人看的,现在的他简直是在颠覆平日里的一番道貌岸然,丝毫没有一板一眼的样子,倒像是个沾沾自喜神情里尽是轻蔑的小人。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您都会把姿态放得很低,挤眉弄眼地一直去讨好,可她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太费力了。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劣势,可还是一直在说个不停,我都能感觉得到她有些受不了了。我们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
虽然知道这样说纪燃可能会生气,可是总觉得不说的话他还会越陷越深到几乎忘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学校里自卑唯唯诺诺的人了。纪燃在见到这个女人前,起码在小棠认识后所认知的,就是一个可以笑着跟你说任何事情,可是真的在落实到工作时又会是严肃到可怕的,他总是一副自信潇洒的姿态。可是,如果他说的在学校里总是自卑到孤独将自己孤立在人群外的话,叶扬若的出现无疑就是让他重新回到了那样自卑的人设中。但是这次他不再是躲着而是会很不自觉地想要去奉承,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筹谋中。如果眼前的纪燃能把自己也当作一个普通的旁观者一样坐在一旁,会不会也为自己在监狱内阿谀的嘴脸作呕?
“这完全是工作需要啊,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对待不同的人采用的策略都应该是不一样的。你没看到她都已经回应我了吗?她承认了我可以明白她的孤单,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我算得上是一个可以分享她那些孤独的一个听众。”他好像很得意。
“老大,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先前的资料搜集我觉得还是不够,我想要再去找个律师还有一个侦探来帮我们分析一下。”
“行,我去联络。”
“还有,今晚,要加班,最近几天都要,还要去搜这个女人所有的资料,所有的,包括她入狱后的,我要具体的,所有!”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就算她身陷囹圄也一直是神秘的。她很规律,完全按照所有需要遵循的规则去执行,这样一个规律的人能被查到的都会是详实重复同一的,可是她又十分阴沉,好像每时每刻都在谋划什么,越是安静不动越是诡异,很难挖掘到什么。
“唉,行。”
“我也要时不时去走动,多跟她交谈些。”
“老大,我说,我有点看不懂,为什么,原先因为有话题才会考虑到这个案子,可是她也就是一个待甄选的素材,不要说她自己本人难谈拢,就是全部写好了能不能发出去也还是个未知数,跟她交好想要维护她的名誉的人不少,想要获得她的资料打击她的关系网的人也不在少数,太棘手了,现在认真看来,我们的收获和付出不对等啊,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费劲地干?”
“她现在人在牢笼里,可是所有那些关注她的,关注这件案件的人都在期盼一个结果,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愿意就此作罢的结果。她进去也快两年了,再过不了多久可就真的没有了,我是不能够相信一个可以让自己被传得神乎的人会轻易就这样没了也还不愿给其他人未知的那片空白留个解释。她就快没有了,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总是让人觉得遗憾的。我的直觉总告诉我,她可能是无辜的,如果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了。”
“值得可怜的人太多了,你能顾得来几个?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太多了,现在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是我们原打算的那样,你一直觉得事情在我们的掌握中,可是我们预计的没有想过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耗费这么多精力,而她也并没有明确地回应什么,会不会只是我们以为的看到了希望,我担心到头来只会白忙活一场?而且她那么冷淡,现在也许人家压根就不稀罕你这样扑下全部心力地帮她,你这根本就是找罪在受,她也不见得会谢你。”
“谢不谢是她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纪燃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凝重。
“仁慈?可是对于一个不管再怎么说也会对我们存有怀疑的人,那样的仁慈对我们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你都说凡事要用最少的付出拿到最大的回报,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小棠实在想不到一个功利至上的人会说出这样与自己遵守的信条南辕北辙的话,眼前这个人他究竟还能不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会没有回报,你没看到叶太太为了她女儿那么费心费力,单是想到以后她们家给的酬谢,我就可以真的少奋斗很多年了,更别说会因为这件事收获多少名声还有那些名流的青睐了。兴奋啊,我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了。”他是在安慰小棠?还是就只是说说来安慰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看得出来,你说的那些都远得很,太虚了,你连我都说服不了。”
“小棠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太功利,我们这是在救一条命啊。”
他所说的,从来就是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好的成绩,至于功利,一个从来都是急功近利的人自然不会将功利放在嘴上四处宣扬自己的短处,反而还会在告诫别人不要求胜心太强时抢走别人的新闻。是不是一个最能够看清自己的黑暗面的人总会告诉别人不要那样阴暗却还要反过来假装自己有多高尚。小棠在正式成为他的助手后一方面非常佩服他的专业能力,另一方面也因为接触得越多越加讨厌他的处事风格,虽然有时会让人叹服他八面玲珑运筹帷幄的风范,但更多的,只会是在他面对一些在他眼里属于那种高一等级的人时暴露出来的小人姿态,着实令人厌恶作呕。
“老大,以前我们在做社会版的时候,也有人蹲在门口举着牌子的,你说那是社会现实。现在说功利?是需要被区别对待了吗,对于功利的理解?”
本来会气到刮小棠一个巴掌的,可是他正在急着写备忘录也顾不上去了,只得无奈地摇头:“这就是人啊。说得不一样,也都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理由不难堪。”
纪燃有些难为情,但还不到羞愧的时候,在他看来小棠就是一个不懂变通的年轻人,还需要他来引导才能变得圆滑些,但这样的愤愤不平的样子也总能留意到一些容易被忽视的新闻,就像关于两年前的出租屋杀人事件这一单。小棠的确是个好帮手,所以至于他会说的那些不太好听的话他也总会一笑而过不会太计较。
“难堪给谁看,还不是给自己做的戏?老大,您说的,所有需要暴露在别人眼前的还有因为是有人的存在才会有的感觉,都不过是自己做给自己看的戏。”小棠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纪燃对叶扬若的态度会那样低微,索性将原先就压下的不满一次都爆发出来,好让眼前这个总是用为人师的口吻想要去指教别人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究竟在自己设定的价值观里迷失得有多远。“老大,你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太多,过了就忘了。”纪燃竟然有些失落,是因为听出了小棠对自己的不能理解和讽刺伤了他的心,还是真的,就是太多了。可他却不能完全忘记,只能催眠自己忘了,好让别人也能不再有意无意地提出那些事情来刺痛他的记忆,所以,连具体的某件事都没有,都彻底地选择“忘了”。
小棠想要换个话题,因为就算他刨根问底地想要追究下去,纪燃估计也不会说出什么实话来,他早已习惯了隐瞒和说谎,甚至每一个谎言都能很自然地流露出来到连他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他原本,就是一个谎言的存在。有时候,小棠也会害怕,自己到了像纪燃这样的阶段也会变得像他一样狡猾不堪,因为纪燃那些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甚至突然“心血来潮”的一些恭维的谎话他都能心领神会还会不自觉地想要吹捧他一番,但事后回想他都厌恶极了,更畏惧有天自己也会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可是纪燃也说过他无法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要到达像自己这样的阶段他还要磨砺很久。但就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小棠也会莫名地神伤,纪燃还有纪燃加剧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观念和处事风格是让他矛盾又痛苦的。
“老大,你这么费心费力,是不是看上那个女的了?”这个孤居了很久的人,应该会倾慕那些能让他着迷的人的,而那个女人长得也不赖,他会看上一个能够给他带来极大回报的人一点也不会出奇。
“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聪明又有魅力的女人。”纪燃没有否认,从他的眼神里仿佛能窥看到扬若的脸庞,那个模样远比囚禁在大牢里的精神漂亮,风采更甚。
“就怕是你一厢情愿,我觉得她不太可能会想要去喜欢别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都光棍这么些年了,还不能想想啊!越是这种在她觉得失望无助的时候出现越能看到希望。而且我觉得她也是对我有好感的,不然也不可能见我们,我多走动几次估计有戏。”
真是……自信地有些无耻,还自不量力。
“我看得出来,她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老大你是驾驭不了这样的女人的,她会辜负你的。”
“不是一类人,还能是两类啊?不都一个鼻子一双眼睛,能高级到哪里去!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了,我又不丑,想想还不可以啊!等这事过了,我还就是救命恩人了,她还能辜负我?不过最近倒是没怎么动,我这肚子上的油膏都坠手了,等这事过了,要去多动动,总不能太寒碜。”
纪燃。他,是一个不容易看清现实的人,尤其是在单身多年后,很容易,会产生一种莫名滑稽的错觉。
“可是,要是,人真的是她杀的呢?现在都是我们的猜想,是我们一厢情愿的以为,我甚至觉得我们这样将一宗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强行地想要给出另一种猜想是很不合逻辑也没有道理的,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误会了,我们这是在干一件完全没有缘由的事情。我甚至不明白,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是把她当作凶手的前提拟定的文稿,为什么在后来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更成说她无罪的,甚至还要多此一举想要去推翻,如果人真的是她杀的呢,我们的方向可就错了。说不定还会闹出一个大笑话。”
“如果她真是凶手,那我也算是做了我该做的,给了她希望让她看到了最后一点曙光。所以我才想要去找个侦探来分析啊,如果她真是凶手在没有发稿前我们都不算有误,而且也可以拟定成看起来最不像凶手的凶手这样的点,再写她是怎样在无形中欺骗相信她的人的。如果不是凶手的话,那我们就算是挑战了两年前的舆论,制造了新的热议,到时不单所有认识她的希望她是清白的人都会因为我们的正义还有努力搜索直面真相对我们表示谢意,我们也会成为话题。当然啦,她也会对我感激不尽的,这样一个把自己摆放得高高的女人,嘿!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不会是需要承担责任的一方,只会是收益者。”
他的喜欢,真是廉价!现在这个能够把事情的利弊看得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人,在他被质疑是否失去了一个只想获得收益的人该有的谨慎前,还表现出像个痴情的想要追求正义的高大的形象,可是一谈到利弊就会被打回原形,十足一个小人的姿态!
“您不是,还说喜欢她吗?”小棠很惊讶,不知道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人说起喜欢某个女人这样需要负责任的话来怎么能够轻易出尔反尔。
“怎么能够喜欢一个罪犯呢?莫说她现在对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朗,就是她说了喜欢我,也不能够让我失去理性啊。”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是,自然又随意,只要牵扯到利害关系他都是十分地理性的,他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善于算计的罪犯呢,“我看得出来她态度没有那么强硬了,多走动,说不定过几天不用我们自己开口她就会先告诉我们关于那件案件里所有的事情,或关于一个高智商罪犯的犯罪心理,或是一个无奈揪心的故事。要记得做好两份稿,有准备才不会出错啊。记得更进。”
纪燃的眼里都是获得压倒性胜利后才会有的光芒。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两个他念叨了很久的字也可以是回应他的念念有词的敷衍、同情还有无奈啊,现在看来,这个解释真是恰到好处!
但此时的他,更像是一直被囚禁太久的野兽等待着外出捕杀嗜血,如果他真是因为在以前就一直自卑的话,那么这个让所有导师都夸赞的,让那些他远不能企及的人寄予厚望的,有非常好的背景的女孩,这曾经让他产生自卑会去嫉妒的一类人的代表,现在她的陨落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快乐,他正幸灾乐祸着,摩拳擦掌想要做些什么。会不会,他就是要把他那些关于自卑带来的痛苦报复在这个曾经十分优秀的人身上啊,尽管他的悲哀与她无关。估计他也不会是真的对这个女孩感兴趣,他想要的只是这类一直在他面前昂首的人可以低下头来,不论调查的结果怎样。
他,是要毁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