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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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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入狱706天后,在那个人结婚51天后,她有了一个特殊的来访者,她竟还接受了。

    来人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并不是很俊朗的模样,却看着很精神,穿着也十分地得体,是一个从事编辑工作的人,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助手。

    “叶小姐,你好,我姓纪,是个文字编辑,是请求采访您的那个,在给您寄去的那封信有写的,这是我的助手小棠。”尽管采访过各式各样的人,类似的案件报道也接触过不少,但都是根据手头拿到的文字稿件编辑的。这一次亲自过来采访两年前这件凶案的凶手绝对是个挑战,听说眼前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十分狠,他对她充满了期待。虽说见惯了风雨,但他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这个姓纪的男人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纪燃,曾发表过一篇关于整治环境的报告文件,还拿到了新闻优秀奖,笔名谈变先生,在网络上发布了几部悬疑类的小说,名气不小。”她语速相当慢,没有任何表情,除了说话的嘴巴,大概就剩手指还在动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叫做纪燃的男人,原以为眼前这个瘦削的女人只是从他寄出的请求信里了解到他,可是关于他曾在网上连载过悬疑小说的事情,连身旁的助手都不知道,早前因为工作太忙已经停笔了,就更没有再提起过,她怎么会知道的?他还想着能把握住主动权,不想一开口就被压制了,他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惊喜,眼前这个女人,绝对能够给他超乎预料的收获,“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够好。”

    “不,你隐藏得太低劣了。从你那篇获奖的报告。”纪燃原只是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吃惊,可是却被揭露得更加彻底,甚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蠢笨。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抬头,依旧埋头玩弄她的手指,“我以前看过你的小说,逻辑还可以,但发现跟你的那篇报告文笔和写作的惯用手法相近,还在已经连载的一个章节里找到那篇报告内容的影子,是你自己暴露了。不过之前过了很久后去看的一次,发现你的思维还行就是文笔太差。我还以为你没有再写了。”

    “的确,没有了……”纪燃惊呆了,他有料想过眼前这个女人是何等的聪明,却从未预料到她可以这样观察入微,还可以有这样准确无误的推断。如果不是有人帮忙事先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就是这个女人天赋异禀,或是思维精密到惊人。实在太聪明了,难道真有以前听说过的七窍玲珑这回事?这女人绝对是个谜!他在心里暗暗咋叹。既然先前她就有关注过自己,或许可以用这样的机缘多谈些来拉近他们的距离,没准接下来的工作可以进展得顺利些,“叶小姐真是太厉害,实在佩服。我没有想到,叶小姐会是我的读者,如果小姐有想要看书的话,我倒是有几本出版的书可以拿来给小姐打发时间。”

    “不,我不是你的读者,我不过是那时无聊随便看看。”这个姓叶的女人,好像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实在冷淡得惊人,也太拒人千里了,一点也不把这个曾经的网络畅销小说作家,现在主流报刊的副总编放在眼里了,引来了别人的劲头给了人得意的芽又马上掐走,“而且,我有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

    “是我冒昧了。”纪燃像是碰到了钉子一样,只能尴尬收敛。

    她怎么会缺少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呢,在她还未经受这样的不幸前,她以往经营的人情世故里,从不乏那些真正称得上是学识渊博的学者,他们不论是把她看作可畏的后生,还是难得一见的知己,都不曾因为她两年前的失足放弃过她或是对她轻看分毫,相反的,他们更加珍视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女孩,还总想能够帮到她什么。那些与她接触过的学者都称赞她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孩子,谦卑、聪颖、独具匠心、很有灵气,好的词什么样的都有说。尽管纪燃眼前的这个与听闻的大相径庭,她看起来那样难以亲近,甚至高傲到有些不可理喻,可她的才气就是远高于她的脾气,又有什么好去计较的呢。在眼前这个极其聪慧的女人面前,纪燃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拿来吹嘘的,除了尴尬,更多的,只有赞赏。如果她没有犯错,现在的成就绝对不可估计,起码,远高于自己。来前,他从她的导师那里读过一篇她从未对外公布的手记,惊叹一个20多岁的女孩就可以有这样缜密的思维,有这样无可挑剔的文笔,而这还是她随意写下的,难怪原先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对她抱有极高的期望,就是她现在已身陷囹圄,对她的可惜更多的也是因为她惊人的天赋和才华。现在真正面对面地接触到眼前这个女人,更是不得不信,她的确配得上传闻对她的吹捧,甚至远过于传闻说的那样。

    他开始细细端详眼前这个女人,却又不敢有太过的动作或是太张扬怕会被轻易看穿,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美得难以言喻,好像只能把她放置在远观的距离,轻易靠近都会破坏了那份像是笼罩了薄纱的朦胧的平静,她瘦弱,有些弱不禁风却难掩才女的气质,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采,好像任何好的坏的词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修饰她难以说明的气质,可是他还是想要用那些好的话来恭维吹捧下以拉近距离,纵使他已反应不过来哪怕是一个算得上确切的词,好像每一个都很逊色,都无法说得到位,似乎说什么都会被看透他有多么浅薄。没有多少人能够在初次见面时不加刻意就能被别人看得出来他的聪慧,可眼前这个女人仿佛第一眼看见就让人想要用智慧、洞察这一类的话语去为她设下标签,哪怕她说的很少,都会让人惊叹,这绝对会是一个智商很高的人,与她交谈会是极大的挑战。这个拒绝了无数的人有些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进来接触到这个女人还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竟然有些自卑起来,甚至一度语塞。

    两个多月前他与编辑组想要着手采访近年来的刑事案件整理成一个专栏时,这件两年前的出租屋杀人案件引起了他们极大的注意。这起案件的被害人甚至主要证人都是称得上很有身份的人,他们虽然有些低调却也都是身价不菲。被害的中年女人因为丈夫离世继承了巨额遗产,每年更是位居慈善排行榜的前几,主动前来举报的证人是被告的男友,家族企业的公子哥,几个月前在与一家音乐公司的千金订婚后更是名声大噪。而涉事的女子,是医药企业的唯一继承人,名校毕业生,海外进修硕士,出版过书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探究都会是一篇很有看点的新闻,可是,当年却只有寥寥几个新闻网有提及,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原因竟是因为那三个人里边最不起眼的嫌疑人——以她为中心的关系网压住了所有的风声。

    纪燃多方奔走想要去进一步了解这起案件,都被拒绝了,直到那个锒铛入狱的女孩的母亲开始松口,只要他能够得到女儿的许可就可以了,但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女儿没有她听闻到的那样糟糕,就算整个案件她全程一直在旁听审依旧不愿相信。尽管她的女儿从来没有向她解释过一句关于那起案件的话,没有忏悔也没有愤慨,更没有听天由命的悲切。她也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纪燃看得出来,她一直相信女儿是无辜的,可是却害怕过分深入地挖掘只会让自己失望,毕竟她的女儿没有解释也只能说是接受了,但是,如果纪燃能够得到女儿的许可,说明女儿还是想要寻求希望的,她就没有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孩子,没有理由不去为自己唯一的孩子争取自由和清白。她是想要女儿能够给纪燃一个机会,也给女儿自己,还有她,一个机会,只是她没有明说。

    纪燃刚接触这起案件时,总想要在里面发现一些端倪,好让自己也能藉此出名。但他反复看了也不明白,如果这个女人真有像传闻那样心思缜密又极度聪明,为什么会在包裹尸体的编织袋里留下一枚胸针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为什么会在案发后处理了尸体却不去处理现场,连事发出租屋的门都没有锁好,又为什么要在衙门只是将她控制住还在寻找确切有力的证据证实她行凶时跑出来自首?至于她的说辞,看似严谨不苟,可是却忽略了,如果她真是因为嫉妒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为什么解释不了死者肺部会出现抗焦虑药物,她这样瘦削又怎么能将一个体型比她还要大得多的女人一直连摔带打对方还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力,她又是怎样能想到将冰锥作为刺穿女人心脏的刃,既然那时被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又是如何能够在电梯间遇见陌生人帮忙搬运尸体时还能从容以对,她当真能在情绪失控下冷静至此?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哪里是什么因情绪失控才害了人命!

    虽然在亲眼见了这个女人后纪燃确信她有那样在失控时还能保持冷静去筹谋整个杀人过程的能力,可是,从理论上来讲,那样短的时间根本不允许她做出那样的准备!行凶的冰锥早已被销毁,专家模拟出来的凶器是直径5厘米,长21厘米的像长钉一样的,那样的冰锥不会是在冰袋里自然造成的,可是从周边街道提供的监控录像来看,死者进入出租屋的范围到叶某自首时提供的死者死亡时间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如果是临时起意杀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怎么能够制作出那样形态体积的冰锥,但如果说是混杂了其他的化合物加速了水凝成冰的过程,在已经被烧焦的尸体还有出租屋内那一滩被稀释了的血迹和血迹周围的水渍里却检测不到其他可疑的化合物成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冰锥呢?出租屋里祈某的血迹,如果真是与叶某推搡撞到台脚划破怎么会有约150毫升那么多?再见眼前这个看起来那样单纯似乎未被任何杂质沾染的女人,真的很难叫人去相信,她曾经杀过人。纪燃很想要知道案件的全部,他知道,他拿到的所有的卷宗记录的绝对不是全部,他还想要知道更多,不光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其中可能引发轰动的噱头,他还想要为这个女人争取一些清白,因为,从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不愿意去相信她会杀人,他想要去证明她是无辜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片面地以为,不应该轻易去同情犯下谋杀的人,可他就是客观不起来,他好像,很不自觉地,被这个女人给吸引了。

    “小姐,您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访问,关于两年前的那个案子。”在这样一个像是能够看透很多东西心思细腻到惊人的人面前,再多的伪装都显得多余,纪燃打算直截了当地说明,但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有了那样洗不清的污点,心中难免会忿忿不平,纪燃说得很是小心翼翼,深怕会戳破什么。

    “你也清楚,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要访问我的,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一定会拒绝你这样的请求的,你该回去了。”她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将双手收放在胸前,好像是一种本能的戒备,她对纪燃的来意很清楚,她好像并不打算花多少时间去应付,很直白,也很无情。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样的情分在,但毕竟纪燃已经开始想要去尽力地关注她,这样意料之中又实在突然的拒绝,着实让人有些失落。

    “不,小姐,请先不要急着说拒绝这样伤人的话,希望您能听我说两句,虽然我与您原先遇到的那些打着说要了解您的幌子却做足了商人的姿态想要从您身上搜取价值用来博眼球的家伙有着同样不单纯的动机,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是在见到您之后,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帮您,请不要误会,我绝对绝对没有同情您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你,无论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不忍,还是想要与您成为朋友的诚意,我知道,只要您愿意,有的是想要帮助您的人,他们能够做到的远比我所能预计的有力,我所说的帮助在您看来或许一文不值,可是,我真的,就是想要帮您。请您相信。唉!”

    这个平日里能够把什么都说得悬乎的人已经有些慌张了,他开始口不择言,连自己具体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大概会被冷冷地嘲讽吧。他在这样一个精明又冷漠的女人面前这样慌忙又焦躁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小丑,身旁还有一个对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模样一脸惊讶的助手,他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你想说什么?”她果然是一个冷漠到了极点的人,容不下半点儿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理解,她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纪燃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她就是不愿意去给予别人半分的安慰,这样佯装的不懂,真是把人伤到了极致。

    纪燃原本还在暗想,再不济,哪怕她只是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很抱歉”这样拒绝的话,都比这样假装不明白让自己好受些,她这样冷冷的回应就像给他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不比被千刀万剐来得舒坦,他原先那些卑微的自尊更像是被捻到了地底下,真是个可恶的女人!怎么就不知道给别人留几分的情面呢!是要看人出丑吗!

    “我想要帮您。”纪燃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出来的了,唯有这5个字,虽然略显寒酸,可确实是他所能够想到的拿来说的,尽管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不曾拿正眼看过他一下。

    “不必了,进来这里找我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帮过我,如果不是想要从我嘴里听到一些东西好让你们能够获得什么,又有多少个衣着光鲜的人愿意来到这样的地方,忍受一个脾气古怪的女人?我能提供你们想要的素材,可我却要忍受曝光,更多的舆论和谩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的质问,好像一下子就问到了纪燃害怕听到的地方去了,的确,他虽说想要帮她,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在拖延安慰她,究竟她是不是凶手还很难说,毕竟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可是如果真的去深入地挖掘,这个高傲的女人是势必要暴露在世人面前的,她如何接受得了?如果她真的无辜,真想要为自己洗脱罪名,早就告诉那些远比他懂得什么叫做侦查的人了,又怎么会隐忍到现在,相反,她真是无辜的,却还愿意认罪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保护某些人的,现在去勉强要她说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看到她这样又实在让人不忍,这样一个像玉石一样雕琢的人实在不应该被裹在囚服里掩盖住她的光芒。

    纪燃鼓足勇气说:“我有一种感觉,你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在打好的草稿里我为你定下的是一个高智商的女人是如何堕入地狱的。可是,今天在真的见到您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甚至想要去为您寻找一些被掩盖掉的真相。我不知道您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否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说会得意竟然有人会想要同情一个犯下确凿罪行的人。原谅,我说的太过冒昧,我确实不该为了自己的一个假想说出这样的话来冒犯您。但我确实还是希望您可以告诉我一些并不曾讲明的实情,我不相信在我眼前这样一个思维缜密到有些变态的人会在自己犯下的案件里露出那样低劣的破绽,就当您想要找个人诉说一下也罢,满足我的好奇心也罢,虽然我对您而言并没有那样的价值,可是也请您能够好好想想。来前我见过您的母亲,她真的憔悴了很多,多半是为了您的缘故,几年前我曾采访过她,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神采奕奕的人会失落成那个样子,还有杨教授,也在为您操心,如果您真的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些牵绊的情谊,就请您不要再这样把自己封死在两年前那件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里了。什么都不愿意吐露并不是释然,相反,是一直都放不下。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我说的话或许太自以为是也太难听,或许根本就未能入您的耳,但我还是请您能稍稍放下。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都尚且想要您可以宽慰,何况是您的家人和恩师,他们都曾对您抱了那么大的期望。”

    她没有说半句话,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变色,手也没有动过,一直倚在桌上,就只是看着纪燃。

    “小姐,您在看到我们的请求后愿意见我们,我就知道,您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您不是完全想要放弃,更不会是想要看我们像傻子一样在您眼前滑稽,既然这样,或许您可以考虑一下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已不打算将您公开了,就当是纯粹的交谈,只要您愿意。我下次再来拜访您。”纪燃拿起了背包,起身,她似乎也并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起身背过去。

    刚出来,纪燃长舒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好像经过了一场持久的博弈。

    “老大,你没事吧。”已经走到完全看不见那个女人的时候,身旁的助手小棠终于忍不住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纪燃故作轻松,耸了耸肩。

    “觉得气场弱了好多。”小棠喃喃自语,又忍不住吼了出来,“您怎么能说不打算公开了呢,我们都准备了那么久。”

    “急什么,她可能也是想要试探我们,那样说只是先让她放松一下警惕。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能够知道的绝对比我们想要挖掘的多”

    “果然是老狐狸!”两人相视而笑,心得意满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