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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白日,何婧英再坐不住了,乘上车辇往东宫而去。
“儿臣见过母妃。”女子嫣然一笑,行万福礼。
王宝明亲切地让她近前同席,女子依言坐下。
“嫤奴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看母妃了,特来请安。”何婧英笑得淡淡的,甚至有一丝苦涩。
“好孩子,有心了。昨日法身来请安之时,我还叮嘱他珍惜眼前人,莫要亏待于你。”王宝明轻拍了两下她端放于膝上的双手,温和地说。
“王爷之前只是派人传话说在东宫尚有要事,要留几日,却没明言原因。”她眼帘微垂,眸中似有盈盈泪光,“母妃,王爷可是,可是??”
王宝明见儿媳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怜惜起来,她握住女子冰凉的双手,示意她说下去。
何婧英终于鼓足勇气,张口问:“王爷可是在东宫之中遇见了中意之人?”
王宝明不禁哑然失笑:“好孩子,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母妃。”她故作坚强地昂起头,“如果王爷有了中意的姑娘,不妨将她接回府内,给个名分。儿臣岂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先前的侧妃吴氏,儿臣难道不是与她和睦共处麽?王爷为何要留在这里,不肯回府??”
“嫤奴,你想到哪里去了?”王宝明压下笑意,好言劝道,“法身留在此处是在研习为政之道,为的是正事!”
“母妃可不能诓儿臣啊!为政之道何处不能研习?为何非留在东宫不可?此处必然有王爷难舍之人!”言罢,何婧英掏出手绢,一串晶莹的泪珠应景地滑落。
“这我却是不知。”
王宝明话音刚落,她抽噎得愈发厉害了,她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母妃??除非让,让儿臣亲眼??看到王爷房里,并无其他,其他女人,儿臣??才放心。”
“你这孩子啊!”王宝明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便去看看罢??只是母妃还得提醒你一句,身在皇家,老这么醋,只怕苦了自己。”
“儿臣,儿臣没有醋??”何婧英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脸倔强,“那儿臣这便要去看看,母妃可不能派人传话过去,和王爷一起作弄儿臣。”
“好好好。你就去看看罢,也好放心。”
??
何婧英领着丫鬟急急地在园子里穿行,那模样真真像极了要去捉奸的妒妇。行至修竹园门口,她不待通传便径自闯入,那一鼓作气的样子,似是打定主意不给屋里人任何准备的时间。一行人不顾门童的阻拦,直奔卧房而去,推开门发现屋内无人。也是,已近午时,纵使再嗜睡之人,也当起身了。
何婧英板着脸问站在一旁的门童:“说,王爷在哪?”
“还请王妃容小人通传一声。”门童战战兢兢地说道。
“倒是打得好算盘!”女子冷哼一声,四下一顾,随即往书斋而去。
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外间的门,何婧英转身冲跟在后面,或诚惶诚恐或毕恭毕敬的人,大声吩咐道,“不许你们跟进来!”
关上门,何婧英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走去,这屋内并无侍奉的人。进得里屋,只见窗边案前,一男子正歪在坐榻上,从容地将掌中的书册翻过一页。方在屋外一拦一闯的闹剧没有惊动他分毫,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仿佛遗世独立着。
“你倒是偷得清闲。”她颜上的笑意荡开,随即高声问道,“王爷倒是将妹妹叫出来给臣妾看看啊!”
萧昭业瞥了女子一眼,嘴角勾起,遂利落地翻身坐起,厉声回道:“你这是说些甚么!莫在此处胡闹,快回去!”
“臣妾岂是胡闹!臣妾,臣妾??”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男子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你如此擅闯本王的住处??好了好了,本王不计较便是了??”
接下来的说话声便低得听不分明了,门外的侍从面面相觑,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
“倒真有手段啊!”他一笑,戏谑道,“没想到你扮起深闺怨妇也是惟妙惟肖啊!”
“还说呢!”女子不满地撅起嘴,“你在东宫一留便是两日,也不给个准信。否则我何必出此下策!简直颜面尽失!”
“如此倒是我的过错了。那我给你赔礼请罪?”萧昭业坏笑着,便要作揖。
何婧英背过身,语气闷闷的,“不必,王爷折煞小女子了。”
“得了,只怕你此刻正在偷笑。”看着她的背影,萧昭业莞尔地摇摇头,“如何,演了这样一出好戏,所为何事?”
是啊,所为何事?
那日父王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留在东宫?是父王将你软禁了起来?可要使法将你救出来?外面的形势该如何应对?难道任人宰割???
何婧英微微发烫的脸颊渐渐褪去了颜色,怦怦心跳也变得微不可闻。来这里本是为了要紧正事,本是为了满腹疑惑,本是为了春秋大计——只是刚刚,似乎所有疑问只是一句“你可好”,似乎所有不安只是一眼“我安好。”
这几日坐立不安的心悸让自己打定主意要见他一面。方才见到那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虽是嘴上赌气,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欢喜。来之前,她觉得自己有无数的理由非要见到他不可,只是现在,那无数的理由早被齐齐抛到脑后,以至于要调用它们之时,竟足足愣上了半晌。
意识到这一点,女子一时又羞又愧,但她很快敛了神色,缓缓转身,“那日父王都和你说了些甚么?你竟甘愿留下?”
萧昭业在转过来的那张面庞上看到的是镇静谨慎,不由得失望。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武昌有一桩案子,涉案官员颇广。父王不愿我插手,他说若我能在东宫留上五日不与外界联络,他便相信我的诚意,往事一笔勾销。与父王为敌,于我并无好处,所以我便应下了。”
“只是你能肯定这不是父王所施的缓兵之计?”
“左右不过是在这里留上五日,好吃好喝,为何不允呢?”男子勾了勾嘴角,轻松的语气好像在讲述一件乐事。
“只盼是这样罢。”何婧英面带愁色,不置可否,“那我此番执意闯入,可会令父王生疑?”
“这——就难说了。”萧昭业眉头紧蹙,似在苦恼。
女子见他这副情状,郁郁地低下了头。
“瞧你??我是说笑的。”萧昭业得意地一笑,揶揄道,“左右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父王是否生疑,是否守诺,全在于他,不必因此事挂心。”
“嗯??”她愁容未褪,但仍振作精神,问道,“你被困在东宫的消息只怕已经传扬出去了,若是外头那些听命于你的朝臣、部下因此自乱阵脚,倒是得不偿失了。可要我代为通知他们切莫轻举妄动?”
萧昭业不动声色,“不必了。和他们联络之法过于繁琐,不是我在这里和你三言两语能交代清楚的。区区五日,想他们也不至于惊惶无措。”
“说的是。”何婧英嘴上附和着,心里却泛起一丝无奈与失落。
他是如此谨慎多疑的一个人,他的势力网络像树根一样伸展开来,但真正的源头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他手下的分支间互不联系,互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想要真正将他们一网打尽,唯有他自己才能办得到。
“既如此,臣妾就先告退了。”
“都‘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子话了,怎么又突然自称‘臣妾’了?”萧昭业忍俊不禁地打趣。
“这??”女子一时被问住了,双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欲告辞了,方才想起来礼数,让王爷见笑了。”
萧昭业心知她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往后无外人在的时候,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罢。”
“是。”她答应着,往外间走去的同时,只觉得颊上愈发烫了起来,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痒痒的,仿佛被什么轻挠着似的。她步伐匆匆,头也不回——因为她不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