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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元前17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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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元前1730年·斟寻

    兖婆带我初入斟寻城,本来阴雨的天气忽而放晴,我一向不喜欢光,扯了扯斗篷,往兖婆身后的阴影处躲了躲。

    一个着墨色衣衫的孩童急跑着从我身边经过,不留神撞到了我,我未低头去细瞧这孩童的模样,想着对视后他瞧见我与众不同的右瞳,若是个胆子小的当街惊叫,倒招来一身麻烦。

    那孩童倒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低声致歉后远去,我这才放心打量起他远去的身影,却已隐约察觉我同他的交集必定不浅。

    兖婆带着我走到一家奇玩店,店主听闻传唤从后院徐徐走出,兖婆同他交代了几句,独自离开了。

    店主打量了我一番,将手里捧着的一竹杯放在我身旁的桌案上,这店主便是姚虞。

    这是我初见姚虞时,他身着寻常百姓布衣,腰间别着一陶埙,发束起,面容俊朗,除去他那双含笑的双眸,倒给人几分凉薄的感觉。

    听得后院嬉闹,我微蹙眉头,他解释道:

    “是些邻里孩童,来此处逗玩猫兽。”

    我稍作点头,拿起茶盏小饮了一口。

    “居然是异瞳。”他颇有兴趣的发出了这么一句算不上是问题的话来,看来兖婆并未向他提及我太多。

    兖婆在之前曾向我提起过姚虞的身世,我知晓他身世坎坷:

    他原是有虞氏一脉,也曾是半个王族,只可惜,后渐渐没落,少康时期又被打压,由此有虞氏流窜各处,隐姓埋名。

    姚虞父亲病去后,自小随着母亲入了夏宫做了奴仆。姚虞总能琢磨出稀奇的物件,在夏宫中颇受贵族孩子的喜爱,他母子二人在夏宫中待着这三四年的日子平淡安好,直至姚虞十岁左右,姚虞母亲病逝,姚虞被兖婆带离夏宫。

    兖婆把姚虞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个开奇玩店的姚姓故友,姚氏一脉是黄帝直系血脉,可护得住姚虞的一世无虞。也因此姚虞弃了他本家族姓,得了姚虞这名字叫至如今。后至姚虞十六那年,这位店家故去,他膝下无子嗣,就将奇玩店继给了姚虞。

    “兖婆将你托付于我,又不让我打听你太多,虽好奇,就也不多问,或许你有闲情可自己讲给我,我这后院空着很多的阁楼,有东南一处和西北一处,你选一个?”

    “东南。”

    一个常飘荡此处的女孤鬼在我耳边低语道,东南角的阁楼风景甚好,也甚是清净。姚虞稍稍顿首,转而抱起一直在蹭他衣角的奶猫抚着他的脑袋。

    “好,那我便去给你打理下,那个房间许久无人使用了。”说着便晃去了后院不见了身影。

    这时,那女孤鬼不知从何处又飘来了我面前,她适才向我提议住东南角阁楼时,我只听见了她声音,未见其人,现下打量上下,她眉目轻柔,一头乌亮的青丝如数散下未盘起,看衣着不是夏人。

    她虽已为鬼,举止投足间倒颇为大气,赏心悦目,生前到不知去上门提亲的是否踏破了门槛,若是寿终正寝倒还好,倘若不是,真可谓是天妒红颜。

    “你能听到我说话,还能看见我,真稀奇。”

    她话语轻快随意,想来性子应当是个好相处的人,我端起茶盏不急不慢的小喝一口。她自顾又道:

    “东南角是个好地方,我闲时无聊会躲进各间屋内,我瞧你不爱搭话,应该性子孤僻些,那间屋适合你。”

    “你待人一向如此好心吗?”

    “生前我不记得了,你应当听闻过,死后不入轮回做了孤鬼,便会忘记一些生前想忘记的痛苦,可我忘得彻底,想必生前是不大顺意。今日我见你,心生欢喜,便想告诉你这些,谁倒想你竟然听到了。我飘荡了这些日子,不指望有人能跟我讲话的,可见是我们投缘……”

    是了,不入轮回便会做了鬼,这样的人大多是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执念想去完成,才进不了轮回,可悲哀的是,做了鬼魂便会消忘生前的痛苦,若是执念在此痛苦中,便会终日漫无目的的飘荡,这也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孤魂野鬼。

    “我话多了些,扰了你莫怪。”她又说道。

    “没有。”

    换做旁人这般同我搭话我应早已厌烦,可瞧她总觉由心而生的亲近。看此情况,她大概是会缠上我一阵子,于是我问道她可还记得名讳,她说忘记了,也不知她生前遭了什么罪,竟会连名字一起忘掉。

    即这般,我替她取了一个名为寒,让她自己挑个姓氏她倒随意的很,说随我姓,可我未入任何宗族,没有姓氏。想来想去,我既然为兖婆养大,兖婆是神农后人,推算下来是姜氏,遂这女孤鬼便有了姜寒这名字。

    姜寒同我喋喋不休说的正在兴头上,有人走了进来,她立即休了声。来者我觉得颇为眼熟,细想来,是在大街上撞我的墨衫孩童。

    孩童个头还未抽长开,他走至我面前,与我平视,我一眼辨认出这是方才在街道冲撞我的孩童。现下细瞧起他,穿着的布料不似寻常百姓布衣,而是绸制的上衣下裳,腰间配饰为金边玉饰,他小小年纪走路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威仪之态,寻常人家断是教不出这等气势,想来应是出身不凡。

    细推起,此在斟寻的贵族,除当今夏后姒泄续妻斟寻氏世家,应是夏王室后代。而姒泄为防斟寻氏世家家势过盛,暗中打压,斟寻氏世家是万不敢此般招摇过市,连凡诞出的男丁都偷偷送去其他地方。

    若论夏王室后代,姒泄膝下仅有两子,年长的名姒不降,年幼的名姒扃。闻姒扃六七岁时自领了封地,远离宫中生活,他应该就是姒扃。我暗幸姒泄妾侍儿女未有太多,尚能算得清。

    待他走近些看去,眉宇间透着阴鹜之气,与他脸上一团稚气极不相称,是埋藏了些心思在内,倒不知方才那般失了仪态跑去何处。

    我打量他时,他也在细瞧着我,视线落在我的右眼处,唇角刚要上扬,又落了下来,他开起口问道

    “你是何人?”

    我未语,尚且不论我对他身份的猜测是否对了,对我而言,他尚只是一毛头小子,待我以睥睨之态,语气中未有半点尊敬,想起我先前初见他时的预感,不仅心下起疑,我怎会同他有交集?

    “你来了。”姚虞从后院走出,见到姒扃未有讶异,淡淡问候了一句后坐下来,理了理衣衫对我道“阁楼的房间我给你打理好了,你且去看下,有甚不合意的尽管提。”

    我稍作点头后,转身去了后院。听得身后姒扃问到姚虞

    “她是何人?”

    “是贵客。”

    “从何而来的贵客?”姒扃发出疑问,我挑帘时侧身用余光瞟向他,他也正望着我。

    姚虞大手按在他头顶,塞到他怀中一个小玩意道:“你一个孩子,打听那么多做甚......”

    至内院见是四方屋舍相围的院内整洁,种着些抽长着绿叶的小植,及我腰处,观其模样应是姚虞用来泡茶的,我忽然想起,兖婆同我提到的她神农一族的茶茗。

    神农发现茶茗是件巧合,只因在树下支了一口锅烧水时,偶尔飘进来几片叶子,神农尝后觉得味道甚佳,命为茶。只可惜神农后人知道这件事情的都极少,民间更是甚少流传。

    不曾想这姚虞竟知晓制茶之法,将茶树种在院落内。

    院里还有懒散着的两三只猫,眯着眼睛甩着尾巴,被一群孩童围着,那些孩童见我只当是来了访客,甚懒得抬头望我。

    院中正中央立着一棵树,树上开着一簇一簇的白花,煞是好看,看着甚是舒心,姜寒见我对着一棵树发呆,顺着我的目光看不出个所以然,问到我:

    “你在瞧什么?”

    我的思绪随着目光陷在树上一簇簇的白中未应答,听得身后一稚声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道:

    “你未见过吗?此乃甘棠树,正值盛春就会开。”

    我没有回首,已知身后站着的是姒扃,想着他这德行是该好好治治。故我只当未听见,甚至都未转身正眼瞧他,顺着木梯上了东南角的阁楼,余光瞟见他自个倒是尴尬的紧,立在那处望着我,小脸上的神情倒十分有趣。

    我推开屋门,尽是一股茶的清香。屋内无些许多余繁杂之物,唯有一塌,一桌案,桌案旁支着一火架,烧着水,桌案上摆着一竹杯,竹杯内是姚虞泡好的茶,温热正好入口。可见是那姚虞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