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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秋再回到建邺时待遇已和上次大不相同,不仅江边码头张灯结彩,王导亦代表司马睿率大批官员前来迎接。见到刘秋,王导如同久别老友般上前手挽刘秋道:“将军这次胜利不仅是南渡后第一次对外大胜,也是大晋对胡人罕见的一次胜仗。虽然歼敌人数不多,但间接让石勒数万大军全线撤退已足够难能可贵,也让那些说我们在江南苟且偷安对天子见死不救的人都闭上了嘴,王爷不知道有多开心。”
刘秋本要上前行礼,又被王导拦着,只见他指着一旁的车马道:“王爷虽想给将军晋升,奈何您现在资历尚浅,便先赐了车马以示荣宠。”
说着便与刘秋携手登车奔城东而去,车前则有大队骑兵开道。刘秋见马车并未入城本想问清要去何处,怎奈王导只用手轻拍自己笑而不语。车队一直到了青溪东侧方才停下,刘秋一眼望见不远处的乌衣巷便问道:“将军怎把下官领到尊府上来了。”
哪知王导指着眼前溪水边上的一栋新宅哈哈笑道:“这是王爷赐给将军的新居,以后我们便是邻居了,大家可要常来常往啊。”
王导说着便走上前去轻轻将门推开,翾风带着一众侍女正在内下拜,刘秋忙谢道:“将军用心了,烦请代下官向王爷致谢,在下明日就到王府表达谢意。”
岂知王导将手一拦,“王爷有令,伏波将军且先在宅邸休息几日,待日后将军有令到后再去拜谒。”说完便率卫队离去。
刘秋随翾风进到新家四处打量,虽不及顾荣府邸宽大,但一应布局却很是用了些心思,不仅室内地面都比外面抬高了一尺多高以避南方潮湿,屋内家具摆设也都由琅琊王下令拣好的采办,像是瓷器便都采自就近越窑的青瓷。只是园内多植白梅,一应器具也多用素色,不免让刘秋觉得诧异。
到了内室,孙筠居然正在里面饮茶,一身罕见的素服和家中陈设风格很是相配。刘秋还未多想,身后翾风急走几步过去拜道:“妾向夫人谢罪,老爷正妻的位置本是夫人的,现在因为夫人身份不便公开,对外反倒由妾顶了您的位置。”
孙筠把茶杯搁在几上,不在乎地说道:“这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刘秋也奇怪孙筠怎么找到这里,走到近前挽着她的胳膊道:“想不到筠儿比我来得还早。”
孙筠作了个鬼脸,“人家又是赐车又是给房子,搞了这么大动静就怕大家都不知道,我想找不到都不成。不过虽然这次你也算立了些功劳,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哪有一上来就封伏波将军的。”
刘秋自己斟了盏茶,细品一口果然不错,“琅琊王是司马家皇族旁支,一直不被重视,而且坊间一直传闻他是夏侯夫人和小吏牛金私通所生,就更加没多少人愿意和他交往,只有琅琊王氏与他交集颇多,所以王爷声望一直都是靠着王家来支撑。可是他想自立门户就不能完全依赖琅琊王家,所以才需要江南士族和其他人来平衡掉王氏族人的影响力,故此才有了我这便宜的伏波将军。”
翾风显然也听过司马睿是私生子的传闻,但还是疑道:“私生子的传闻妾当年在石崇府上也听过传闻,只是前次妾随老爷在下邳时就有疑惑,既然琅琊王无甚声威而现在的西阳王、南顿王和汝南王又是兄弟叔侄,手上也有兵权,为何还要拥戴琅琊王一同南渡呢?若只是为了避难,三王并不必俯首听命于琅琊王。而且当初妾听闻两个年长的王爷也没准备拥戴,甚至连王敦都反对南渡。只是后来汝南王司马亮的老太妃亲自带着儿孙来下邳见了琅琊王的母亲才将此事定了下来。两位太妃虽为姑侄可是也不至于此啊,若琅琊王真不姓司马这事就显得更加让人难以理解。”
刘秋和孙筠显然没有想过这些,被翾风这样一说便也疑惑起来。不过孙筠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妾这次早早回来,除了翾风妹妹知会王爷赐了新邸,也是去岁干爹病逝,他知我在前方照应老爷一直都没让人通知,晚了好久我才知晓。所以这次回来先去他墓前拜谒了下,又帮着看家里有什么要料理,正好王爷说要赐老爷新宅,我想着也就全都布置成了素色,也算尽些哀思吧。”
刘秋脸色也黯淡下来,走到孙筠身旁沉声说道:“现在想来之前干爹重病在身,仍然要把东吴旧族召集到一起,和你师父把权力转交到你我手上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命数已到。过两天我和翾风一起到他墓前拜谒一下吧。”
正说着,宅邸外的水面上飘来阵阵丝竹声,没过一会门童便来报说是琅琊王差人来府上看望。刘秋没想到司马睿一天之内竟然两度派人来找自己,但也只好见到再说,于是让孙筠暂且回避,自己到门口把人请到客厅叙事。
这使者见到刘秋深施一礼道:“安东将军帐下参军谢裒代琅琊王向伏波将军致贺。”
刘秋忙让他起身就坐,“不想王爷如此客气,刚遣过王将军送下官新宅便又派参军前来致贺,真让末将惶恐。”
谢裒在刘秋身旁坐下,方才答道:“将军在寿春大破匈奴如今已天下皆知,区区宅第算不得丰厚,王爷今番还为将军又备了件贺礼,只是请先容下官卖个关子,一会才能将这礼物呈上。在此之前,下官想代王爷问将军一事,将军可知王爷为何如此看重将军?”
刘秋其实已猜到几分谢裒的意思,但还是故作不解道:“末将愚钝,还请参军指点。”
谢裒显然看出刘秋的故作疑惑,“将军一直是琅琊王家座上之客,又因天师道被公卿以神仙相待,怎会不知王爷和王家之间的奥妙。如今江东政务和军权都在王氏一族手中,足以左右政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王爷和左将军兄弟貌合神离已不是一日两日,伏波将军总不会一点都看不出吧。”
刘秋叹了口气,“参军也知如今时局艰难,陛下为人所掳生死未卜,石勒所率大军在北方如入无人之境又对南方虎视眈眈,荆湘民变久剿不灭,无论朝廷还是江东都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此刻更不宜再起波澜。王爷和左将军家与末将相识多年,小臣不愿卷入此局,只愿能在大江以北挡住乱军为王爷和百姓谋些福祉便心满意足了。”
谢裒听了又道:“将军莫见怪,下官此次代王爷前来并非要您与左将军和振威将军为敌,只要您能够保持一支足够的军队而不偏袒王家,便足以形成震慑起到拱卫王爷的作用了。”
刘秋自洛阳起就一直不喜权臣内部的争斗,谢裒的提议自然正合心意,于是说道:“抵御匈奴是本将军的职责所在,末将自会做好。”
谢裒见刘秋并未反对,于是继续道:“将军为山阳公独子,如今斯人已逝,王爷准备按例让公子袭爵山阳公,如此也可分掉些王家在江南的威望。”
刘秋没想到司马睿现在已经能够撇开皇帝自行让自己袭爵,虽然明知道有把自己继承公爵以地位对抗王家的用意,不过现在并不是自己提出异议的时候。本来还想着虚情假意地感谢下司马睿,但刘秋很快又想到一直和自己家还有些来往的陈留王,虽然现在曹奂父子都不在了,但还是想知道司马睿是否也对曹家做了安排,再怎么说一个王爵总比他们刘家的公爵要有话语权多了,于是就试探地问道:“家父与陈留王关系一直不错,听闻如今王爷今已过世,不知琅琊王可有让曹家后人承袭爵位。”
谢裒没想到刘秋会去扯上曹家,不觉有些皱眉,但还是答道:“曹家的王爵承袭眼下还有些难度,不过我家王爷自会考虑这些,可是自从陈留王去世后,我们一直没听说过有曹家后嗣南来,将军若知晓他们的下落也可报予王爷,到时再议也不算迟。话说回来,将军既愿为王爷守卫大江以北,我便向将军推荐一人合作,到时你们可共同北上御寇。”
刘秋心想到底司马睿还是挂着眼前即将面临的战事,看来连帮手都帮自己选好了,就问谢裒道:“既是王爷指定的人选,想来应该错不了。”
谢裒于是道:“先前祖逖和族人南下,王爷见他愿与胡人作战便许了官职令其暂驻京口。只是他为人颇有豪侠之风,喜欢劫富济贫,周边商客都苦不堪言,现在既然匈奴大军南下,王爷就想让将军与他一同北出豫州予以牵制,想来总可成些事情。”
任谁都能听出司马睿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北去只好找了个不要命的豪侠去充数,可见司马家对待北面威胁的诚意并不足。这样的提议刘秋当然不会随口答应,就敷衍谢裒道:“末将感激王爷信任,不过下官刚刚返家暂时还不愿考虑向北出兵的事情,如今石勒既然已经向北一路败退到黄河以北,出兵长江的事宜想来并不十分紧急,且容末将考虑段时间再答复王爷。”
谢裒似乎早就预料到刘秋并不急着表态,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指着门外说道:“既然将军还没想好,那么就先请将军随下官出来看王爷的贺礼。”
刘秋没想到贺礼还要出门才能见到,但也不能一再拂了谢裒的面子,只好随着他出了宅邸,可左看右看都终没发现有什么礼物,没成想谢裒却指着水边的一艘双体游舫道:“将军请随下官上船。”
刘秋瞧了瞧这三层游舫,刚才门外隐约的丝竹声显然是从这船上传来的,看来琅琊王连乐伎都替自己背好了,上得船来果然一应设施齐全,连暖阁都配备好了,即使冬天也并不让人感到凉意。来到顶层,谢裒低声对刘秋道:“前次王爷听闻将军夫人在坊市招募伶人以娱宾客,王爷以为甚妙,特让下官送上游舫一艘,如此尊夫人便可带着歌舞姬往来于权臣贵胄之间,小臣也可奉王爷之命在此与将军联络,如此将军以后也不必专门跑到王府拜见惹人妒忌。”
刘秋没想到司马睿的花样这么多,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道:“王爷既然如此安排,那末将就此谢过了。”
谢裒走后,孙筠和翾风都已到门口来看司马睿送的游舫,刘秋让几个家仆守住底层,才和两位夫人来到顶层遥遥望向秦淮河畔。孙筠轻声道:“想不到司马睿这么不信任一力扶持自己的王家,而谢裒居然能替他想到这么隐蔽的手段与老爷来往。”
刘秋眺望着远处的建邺城道:“为人臣是如此不易了。”
一旁的翾风则道:“老爷、夫人,妾倒是没想到王爷的人这么快就从妾和王老板开的馆舍中发现其中玄机,这游舫送的分明还有些警告意味。”
刘秋知她一向谨慎,不过这点他自己也早已想到,“既然王爷没有明着点破,只要我们不负于他想来不会有什么不妥,如今王家眼看着坐大,王爷还顾不上我们。只是刚才我向谢参军提出让曹家后裔承嗣陈留王爵,夫人还是让人早些通知曹家人才好。”
一提到曹家孙筠便愁眉不展,“陈留王的两个儿子现在都杳无音讯,只有曹家族长带着族人移居到夏口一带,他们大概是被战乱吓怕了,只愿低头过普普通通的安稳日子,谁都不愿意出来承继这个王位。”
刘秋没想到曹家连个王爵都没人愿意继承,“再害怕总不至于王爷都不想当吧。”
孙筠只好解释道:“还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假弟子孙秀害的,当时曹家很多人都和他有些联系,司马伦这一派倒台时跟着没少死人。自从司马家篡魏,曹家有些见识和气魄的都没得到好下场,剩下的本来就是些庸碌之辈,现在再被这么一吓自然宁可保命,那个王位早成了大家都不愿沾染的禁忌。不过我已让人请了曹家族长前来,再过些日子夫君便能见到,到时就知道了。”
自从有了游舫,翾风仿佛又来了干劲,将一些肥庄馆舍里出众的歌舞乐伎尽皆迁到舫上排练,自然也只有那些付得出高价的高门子弟才可登船。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刘秋和孙筠偶尔也会在没有客人时到船顶静静的欣赏风景。翾风本想把从前洛阳石崇府上的曲子拿来给歌姬们演练,可是孙筠不想触景生情,连陆机的诗也一并禁了,好在翾风从前所学颇多,便找了其他的曲子给姑娘们排演。
这日外面下了些小雪,天又极冷,翾风怕水上结冰行船不便,就让船泊在刘家宅邸门前。三人坐在顶层围着暖炉赏雪,细听着二层传来的轻柔的歌声,“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正唱着,家中仆人进来报道:“禀夫人,左将军夫人宋袆求见。”
翾风看了眼老爷和夫人,刘秋知道是否让宋袆登舫还得自己拿主意,便说道:“你这游舫如今差不多整个城中都知道了,何苦瞒着昔日的好姐妹,左将军和我们又没什么,不必刻意防着。”
翾风这边让仆人去请,孙筠则识趣地坐到后面,刘秋见她起身就打趣道:“幸好夫人这几年越发不喜华贵,否则还要次次去换衣服。”
孙筠没有答话,只是横了他一眼。不一时,宋袆便由侍女引着上得船来。几年不见,宋袆出落得越发雍容贵气,连刘秋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翾风看在眼里,便出来圆场,“宋袆妹妹跟着左将军久了,越发倾城动人,连姐姐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宋袆向刘秋行了一礼道:“姐姐莫要玩笑,姐姐面前妾怎敢争辉。如今姐姐出此奇想以游舫美姬招徕高门子弟,妾久在檐下算是开眼了。不过今日本是受命前来想请姐姐转一封信给伏波将军,不想却遇到正主了。”
刘秋没想到王敦还会给自己写信,就问宋袆道:“不知左将军有何赐教。”
宋袆把信呈给刘秋才又说道:“我家老爷和公子本是多年至交,几年不见倒生分了。如今老爷在江州苦战数载仍无结果已声势大减,倒是不如公子一战而驱退石勒的声名大噪。妾今日前来求见只是代老爷想转达与公子昔日情谊,还请以此为念。”
刘秋不想现今王敦竟然如此低调,忙向宋袆致歉,“夫人恕罪,想不到还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就展信来看,这边宋袆又道:“我家老爷知公子之才,欲表您为豫州刺史兼领车骑将军,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刘秋心里咯噔一下,忙拒绝道:“处仲既知我,应知我这为兄长的于仕途无太大追求,宁愿随师父隐居修道。只是现今苍生涂炭,我才不得不献拙为王爷把守北方抵御匈奴,官职一事处仲若还当我是朋友便勿再提。”
翾风见状,忙知趣地对宋袆道:“这两日船上的歌姬在排一支新曲子,妹妹可愿随我一同去看?”
宋袆见翾风给了个台阶,也知道刘秋对着提议不感兴趣,便向刘秋告退,和翾风一同到二层去看歌舞排练。孙筠见二人不见了人影才从后面出来道:“王敦难得向夫君示好,怎就当着面拒绝了?”
刘秋把信递给妻子,“处仲与我相识三十年,之前从未举荐我为官,哪怕是当年当着武帝和惠帝面前,这头一遭推举更多的意思都不在这表面上。且他若真有此意,直接向王爷说便是,我事后必然知道,何必先来遣一妾室通过翾风来问我?倒是我若应了,后面他大可说是与我商议甚至是我要左将军为我求官,如此反倒会让琅琊王认为我念及和王家的旧情与他们一党,这样就失去王爷信任,无法超脱于王爷和王家间的争斗。”
刘秋顿了顿又说:“夫人莫觉得为夫寡情,现在的王敦早已不比昔年。夏口那边传来的消息想来你也知晓了,几个月前他因私仇便将前去拜访他的王衍亲弟王澄杀害。王敦与王澄不睦已久,从前隐忍只是因为王澄还在荆州刺史任上,这次王澄因故免官失势王敦便再无顾忌。亲族尚且如此,我这个异姓兄弟又当如何?”
刘秋这话在理,孙筠也不好再反驳,只是问道:“那我是不是告诉翾风以后不要再和宋袆来往?”
刘秋摆了摆手:“我们既要平衡于二者之间就不能断了和王家的来往,夫人有空时可让翾风适度去请宋袆来舫上作客,别生疏了。”
孙筠点头应下,又问道:“刚刚你们说话时下人来报曹家的族长已到府上。现在怕是已经等了些时候。”
刘秋只好起身道:“夫人且随我回府上一同见见曹家这位老族长。”
自从离开山阳,刘秋已十余年未见过曹家族长,如今老人已经满头银丝,见到刘秋和翾风连忙让跟来的两个年青人扶着行了个大礼。刘秋慌忙走上前去跪着扶起老人道:“老族长,何至于此。”
那族长颤颤巍巍不肯起身,而且还要继续下拜,“小老儿这厢见过伏波将军。”
这时连孙筠都有些看不下去,也上去一起把老人扶起。刘秋这才说道:“族长有话便讲,为何要如此折煞晚辈?”
族长仍旧不起,只是说道:“小人代曹家全族求将军放过。”
刘秋大概明白了些族长的意思,方才跪在他面前说道:“我请族长来只是商议陈留王位承继事宜,只是商议,凡事皆可商量。”
族长这才抬眼看了刘秋一眼,“将军不是要我曹家一定要选个人出来?”
刘秋让两个年青人把老人扶着坐下才又说道:“唉,晚辈也是好心才向琅琊王提出承继陈留王爵位以免断绝,论起来这权力在朝廷,所以琅琊王只是答应考虑进言,暂时还没有结果下来,故而晚辈只是想先和族长商议个人选出来。”
老人这时方才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将军一定要让我前来是要务必给个人出来,没想到虚惊一场。”
刘秋命人换上热好的茗粥让老人暖着,才又问道:“承继王爵本是大好事,族长为何如此畏惧呢?”
族长将茶盏握在手中转了两转,“谁不知道王位好啊,可是现在的世道到处都是叛军和匪徒,人家来打第一个要抓要杀的就是王公重臣,现在不是连皇帝都被胡人抓走了?曹奂的两个儿子都没了,我曹家南迁夏口这些年又遇水患和疫病,曹奂这支还算得上的后人就剩你我眼前这两个啦,经不起再折损,还请将军帮忙保全。”
刘秋听了有些难过,“可是族长若是如此,白白放弃王位岂不可惜?”
老人也说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实在是保命要紧。本来我也曾想过找个远支族人甚至是娶了曹家人的外姓暂时继承,可是他们都让人放心不下,更有甚者甚至都不愿供奉曹家祠堂。这些年人心都不安定,大家都死怕了,现在看来也只有山阳公和将军值得信任,保全了我家南下。”
刘秋经他这样一说突然有了些灵感,眯着眼睛看了族长片刻,“族长若愿意由外人暂代王爵,晚辈倒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否?”
族长疑惑得看着刘秋道:“怎么,你总不会是想自己来承袭爵位吧。”
刘秋回道:“晚辈尚须承袭家父的山阳公爵,族长如不嫌弃我愿将犬子过继给王爷以传续爵位。”
这话一出,别说族长,就是孙筠都愣了一下,刘秋只好在几下轻轻按住她的大腿。族长则从旁问道:“倒不是信不过,我曹家这一路南下全凭将军一家帮忙才在南方扎下根来,只是听闻你也只有一个儿子,如何肯过继给王爷?”
刘秋则答道:“族长当有此问,只是我的困境和曹家并无什么分别,想来您也知道,我常年都不在家,这些年都是一众族人扶持,我早有意收其中佼佼者为义子承续刘家香火。如老族长信得过晚辈,我愿将独子过继给陈留王,令其在家中建立曹家祠堂供奉祖宗,此外再请琅琊王军赐下宅第与我比邻而居,彼此也好照应。将来待曹家再有人选我们便将王位让出。”
族长思索了一阵,有些难以置信,“承露,眼下司马睿只是王爷,并无权利承认新的陈留王身份,最多只是给一个同等的地位和待遇罢了,将来若要计较起这身份问题朝廷还是要来问我这族长的意见,所以老夫也不怕你将来抵赖不肯让出王位,倒是承露你这独子若有不慎反而可能连山阳公的爵位都无法承袭。”
刘秋先是向东南长作一揖,然后才缓缓道:“陈留王和我师父有甥舅之亲,先前我没有照顾好他的两个孩子心中已懊恼非常,如今能帮些忙替他族人保存好王爵就算借此弥补之前的过错吧。”
族长这时已放下心来,“难得将军对天师的一片心意,老朽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老族长但讲无妨。”
族长拉着两个青年道:“如今我曹家仅剩这两个后人,我想将一人留在这里另一人由我带回夏口,以免万一出了祸事总还能保全一个,将军以为如何?”
刘秋微微笑道:“这是应该,未来的王府怎能没有真正的曹家人,老族长若信得过晚辈还可再迁些族人来此。”
送走族长,孙筠便问刘秋道:“励儿虽非我亲生,可毕竟是家中独子,老爷也该问一声翾风妹妹,如今就这样过继出去,刘家今后可怎么办?”
刘秋挽住妻子的手缓缓说道:“我与夫人恩爱多年,也受了孙家和江南士族几十年的恩惠,一直无以为报。川儿是先前吴帝后裔中现在唯一能找到的后代,我虽不能助孙家复国,但给他一个公开的名分甚至爵位也算我的一点报答吧。”
孙筠没想到刘秋竟替自己母家如此着想,不由紧紧抓住刘秋的手,“夫君有这份心意家父在天之灵也算可以安息了。只是以夫君现在的地位收川儿为义子并让他承继山阳公爵位难度并不大,但你怎知道司马睿一定会答应让励儿承继曹家陈留王的爵位?”
刘秋答道:“眼下琅琊王还无权决定陈留王的王位继承,只能承认王爵地位,不过现在圣上已被胡人囚禁且北方形势危急,琅琊王的承认还是算数的。司马睿向来声望不足,南渡以来一直凭借琅琊王氏扶持,如今王家坐大王爷便用江南士族和其他势力来平衡,南下的司马家族人不多,现在既然能多出一个异姓王支持琅琊王自然会肯。”
刘秋的估计果然不差,司马睿很快就借着新年封赏的机会承认刘励为曹奂世子曹励并让其暂领陈留王爵位,同时还依照刘秋的要求把陈留王府紧邻伏波将军府建造,府中建曹家祠堂供奉自曹操以来的先人。刘秋于是让孙筠以曹励生母身份入陈留王府持家,仍以曹家族长在王府中管理族中事务;又自领山阳公爵位,对外立翾风为正妻,以刘泮为嫡女,收孙川为养子改名刘川立为山阳公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