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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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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倩毕竟是少女心性,禁不住好奇,转过头来问道:“果然是什么?”

    冯兰子指着碗中之物,舐唇咂舌,嗒嗒有声,显是馋涎欲滴的模样,说道:“果然是蟹粉狮子头!”

    白倩闻所未闻,吓了一跳,奇道:“什么?狮子的头也吃得吗?”

    冯兰子摇头道:“非也非也,只有狮子吃人哪有人吃狮子的道理?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是江南名菜,以新鲜大肉精心烹制而成。你看,肉丸肥嫩异常,蟹粉甜鲜清口,汤汁碧绿清香,食之滋味独特,食后清口开胃,回味无穷,在江南堪称一绝。啧啧啧,姑娘真好口福,江南离此地,不下数千里,单是一道蟹粉,转运至此就已千难万难。我师伯穷尽心力,做出这样一道菜来,倒是让姑娘先受用了,好啊好啊!”说着,咂了咂嘴,斜着眼看着白倩,满面堆欢。他与洛梅子那个黑坯长相不同,面色如光,白里透红,活脱脱就是一个加大号的蟹粉狮子头。

    白倩听他说了一通,扭头看去,果见几颗大肉丸子在碧绿的清汤间上下起伏,浓香四溢。她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说道:“你又懂得什么江南名点了?东西虽好,只是名儿太过吓人,你要是喜欢拿去就是,我吃不下。”

    冯兰子碰了一鼻子灰,哦哦了几声,回答不上来,转而又掀开一个,咦了一声,说道:“怪哉怪哉,这是什么?”

    白倩伸头一看,只见盘子里满满的一大块圆米糕,色泽粉红,松软绵糯,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米香。上面还精心地洒上了一层蜜红豆、青红木瓜丝、以及切成丝状的各色蜜饯,红的黄的绿的俱全,晶莹剔透,宛如铺了一层宝石玛瑙一般,令人不忍下箸食之。

    白倩喜甜食,看了就十分喜欢,肚里又着实是有些饿了,便老实不客气地挑了一小块放在嘴里。红豆松糕甫一入口,便只觉得软绵绵、香喷喷,十分可口。

    直吃了三四块,这才心满意足,这回不等冯兰子动手,自己便揭开了最后一只小碗。

    一小碗白米饭露了出来,白倩啊了一声,微感失望,冯兰子却拍手道:“妙!妙!蟹粉狮子头和红豆松糕虽好,也不过是寻常之物,这可是无上的珍品!”

    白倩不解,问道:“什么无上无下,这不是日日都吃的米饭吗?”

    冯兰子叹道:“错了错了,不错不错……”

    白倩听他一会说错一会说不错,语无伦次,不禁莞尔一笑,只听他接着说道:“这米乃是从极东的关外得来,透亮如玉,稻香浓郁,更加难得的是这里面下的功夫。非要凌晨即起,将已在高山泉水中浸了一天一夜的精米淘洗干净,光是洗米就要花去整整一个时辰,只能用指尖的力量,让每粒米都吃透水分,这样煮出来的饭才软硬适中、颗颗饱满。然后用上好杏花鸡的鸡油炒制,再加入鸡汤在红砖灶里慢慢焙熟,还要一刻不停地转动锅灶才行。如此算下来,煮这一小碗饭,就要足足花上半天的功夫,你还说它不是上品?”

    冯兰子这边还在长篇大论地说个没完,那边白倩早已忍耐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果然满口余香,回味无穷,大米的稻香和鸡油的鲜味交纠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好滋味。

    当她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小口鸡饭,让它舒舒服服地滑落到自己的肚子里,冯兰子也正好说完最后一个字。白倩满足地打着饱嗝,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冯老三,就凭你,也说不出这些话来,老实说,究竟是谁让你来说这些混帐话的?”

    “白小姐果然有那么一点点聪明,不过我冯老三说的可不是混帐话,顶多是混饭的话。你被抓来此间,按二哥和四弟的意思,应该把你咔嚓一下了事,可师伯左右就是不咔嚓一下,还给你送吃的送喝的,比侍候自己的娘老子还要精心。我去问四弟,他说师伯没了娘,就把你当娘一样孝顺;我说他长了一张狗嘴,又去问二哥,二哥突然大发脾气,说我是个傻子,这都看不出来。我又去问师伯,他那时正坐在一张锦披大椅上,椅背上还雕着福寿云纹,用一管紫毫湖笔,在素白暗纹的澄心堂纸上写字,一笔一划,接着又是一划一笔,看到我进来,就急忙把纸揉成一团,可是我还是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嘿嘿,我看到了他桌上那块圆式砚台,用檀木盒儿装着,那块石头又细又纯,盒子上面密密地镌着铭跋字迹,端的是块宝砚,我还看见……”

    “你看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好了,我只问你,你师伯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师伯?是了,他可没说我傻,只说这些食材得来不易,叫我来劝你多吃些,还要我把这个给你……”

    冯兰子说着,弯腰从靴筒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澄心堂纸递了过来。白倩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粗粗地写了几个字,正是出自乔西海的手笔:

    “差人取救,失了公文;上梁竖柱,见字帮身。”

    白倩将那张纸翻来复去地看了几遍,除了这几个字外,一无异处。她默念了几遍,再倒着念,隔着字念,却始终猜不透其间的意思,便对冯兰子说道:“冯老三,我就实话跟你说,你们的那个韩大哥不是我杀的,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你们若是不信,现下就把我杀了就是,倒也干脆,何必这样又是汤又是饭的,安的是什么心?”

    冯兰子面露喜色道:“当真不是你?那便好了,我早就跟二哥说,凭你的两下子,怎么害得了韩菊子大哥?说真的,要是把你这个美貌大姑娘咔嚓一下,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说罢乐呵呵地向着门外走去。

    白倩留在房内,一会儿想想楚江秋,一会儿又想到老父亲不知道怎么样了,芳心可可,总也宁定不下来。

    天未黎明,窗外仍是清光皎洁、玉宇深沉。白倩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梨木八仙桌上,一灯荧荧,扑簌摇晃,仿佛仍在梦中。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个个人影,或熟悉,或陌生,或张牙舞爪,或搔首弄姿,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来了又去。待得突然惊醒,不觉冷汗已经浸湿了薄薄的衣裳。

    门窗紧闭,连一丝儿风都透不进来,但她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活像有人正朝着她的衣领子里吹气。白倩打了一个哆嗦,心下栗栗,虽然害怕之极,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向身后张望了一眼。

    影影幢幢的灯火中,窗户上突现一张男子的脸,目中熠熠闪着光,三分欲望,两分贪婪,余者皆隐没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窗内人。

    白倩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直吓得魂胆俱消,玉容无主,尖叫声中,急向后退去。慌乱中手足无措,不免一阵椅倒桌翻、乒乓作响,等到她紧紧地贴在墙上,兀自心悸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声音给找了回来,颤声问道:“你、你是谁?你究竟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