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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刘宝库拿着刘福禄的信赶着马车到游风约新安里去拜见李三太,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翻过五龙山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山脉,远看群山重重叠叠,镶嵌在天边的层层山峦,似在妙曼的云层里徘徊,显得分外壮丽。
这里的百姓就生活在山峦里,夏季到处是幽幽的绿叶伴随着千姿百态的山鸟,山鸟站在绿荫丛中的叶枝上尽情的欢唱。听东家说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来到这里就能感受到那种清新平静无忧无虑的清闲生活。
过了这段层峦叠嶂、隐天蔽日、连绵起伏的山峦就是河南、河北的边缘,有小西天的绝壁,有大峡谷的深奥。
见到李三太,刘宝库将刘福禄的信递给他,李三太看罢信说道:“这个刘福禄到是一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惜他就是一个里正啊。”
“刘乡约听说东面游风约又有人起事了,有这回事不?”刘宝库问。
刘福禄信上说的啥,刘宝库没有看,他懂得这是规矩,其实他的信上也就是告诉李三太他在庄上造池的事,这个事不用说也是一件大好事。听说民国的税赋更高了,不知道对与不对?是不是苛捐杂税?苛政猛于虎?又听说游风约那面又有百姓起事了是真是假?这民国的天下是不是还坐不稳?
李三太将信叠住压在他的那些书架下面,心里嘀咕起来,这刘老弟也是六趾子挠痒痒,一个老百姓哪能管得了世道上的事情,自己来不了还托人过来要问个端底。
于是从书架上拿纸墨,让刘宝库帮忙研墨润笔,然后正正规规给刘福禄写起了回信。
写罢回信,李三太告诉刘宝库:“这年头正处乱世,百姓起事也是自然,像我们这里也觉得有不合理的赋税,于是就选出一些知书达理之人士去找到县府如实反映百姓之苦,现在是民国了,民国实行民主,提倡自由平等,允许游行示威,给官府提意见。”
“还能给官府提意见?”刘宝库问。
“那当然,民主吗,三民主义吗。回去好好学学。”
“三民主义”。刘宝库听说过这个词。
“你要不着急回去的话,就上南面去看看,就是铁瓦岭那一带,那里的百姓正准备起事呢,游风约南面归壶关县府,北面归平顺县府,不是一达哩。”李三太道。
提起要给壶关县府搞民主游行示威,他刘宝库愿意去看看,他还没见过这个场合哩,听说前几年保银、保顺就是在庄上闹鸡毛传单的事,那个时候还没有民主哩,现在民主了,三民主义了,官府支持闹?
刘宝库告别了李三太,拿上他给东家写的书信,赶着马车一溜山脚朝南而去。铁瓦岭那个地方很出名,他早听老人讲述,铁瓦岭就是专门聚集山民起事的地方,那里的铁瓦庙就敬奉着替天行道的“柔风神”,保佑乡民起事。
马车顺着车辙的痕迹往前奔驰,刘宝库坐在前面,无意浏览这葱葱茏茏的山林世界,掏出李三太给东家写的那封信看:
“宣统三年武昌起义,孙中山宣扬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之精神,推翻大清,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随即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建立民国。没多久袁世凯上台替代了孙中山之大总统位置。民国四年,袁世凯称帝,改国号中华帝国,全国掀起讨袁护国运动。民国五年袁世凯驾崩,张勋掩护清帝复辟,带着数千辫子军开进北京,之后又被讨逆军击败。纷乱数年,刚刚建立的民国安有民国之民国?唯有贤弟脚踏实地为百姓谋福祉才为之义举也……”
这次在铁瓦岭起事是王明亮的儿子王怀德回来了,他是从晋南回来的,那里的百姓因交不起民国这个繁重的赋税开始起事“罢种罢收”了,大家聚集起来拿着锄锵犁靶农具到县府,将手里的农具都交到府衙,县府衙门里外都是百姓扔下的农具,大家吆喝着不种地了,让县府的官员去种去完成粮税。
王怀德知道父亲王明亮当年起事是为了推翻大清政权的,是惩治那些腐败了的乡绅恶霸的,结果大清的官退位交权了,民国的官却把起义的领导人正法杀头了,还让那些恶霸乡绅上了台。
王怀德这次是跟刘福禄的儿子刘保顺一起来的,他们当年都是干草会的骨干,是侥幸逃走的。刘保顺跟王怀德都是在游风约乡学读书的,他们的关系很要好,哥哥刘保银跟赤岗走后他没有跟着去,他是和王怀德跟着马天叙走了。
马天叙写的一手好书法,他们跟着马天叙就在晋南一带开了个书画馆,一边学书画一边帮马天叙卖字画收学生度日。见到那里的百姓纷纷到县府抗税抗粮,闹的火热,便跟马天叙说要回一趟铁瓦岭。
马天叙知道青年人那种铳子脾气,一燎就着,栓也拴不住,就让他们去了,临走嘱咐他们说:“千万不要动凶打砸抢,焚烧房屋。民国了,要文明了,不使响马那一套,免得吃亏。”
二人谨记,拜别马天叙。
二人到了铁瓦岭找到先前的干草会弟兄,写下传贴:“天怒人怨,苛政猛于虎,大清已去,民国尤甚,百姓犹如雁过拔毛……五月十五日……铁瓦岭拜祭柔风神灵……”
把传贴封好,插一根鸡毛,然后交于众弟兄,由众弟兄开始按照老办法往下传,只要将传贴塞入该传人的门缝或扔至院落,这传贴就会一传一,十传百地不胫而走。
发传贴的不需要亮明自己的身份,不需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乡民是只认传贴不认人,都知道这些发传贴的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传出去若让官府知道了弄不好会带来杀身之祸。
乡民接到传贴后会按照传贴上的内容自觉到指定的地方集中。
五月十五日,铁瓦岭从五更天开始就一直有百姓手拿各种农具朝庙外小山聚集,还有的拿着刀枪,凡拿刀枪的都由众头领一律没收,还大声宣扬:“民国了,文明了,我们是去找县长反映情况,实行民主咧,赋税压得老百姓不能活了,地我们不能种了,我们干脆不种了,让县长把地都种了吧……”
正午时分,整个铁瓦岭从四面八方聚集的百姓都到了,这正是往县城聚集起事的时候。队伍按部就班各领着各的百姓朝县府开去。
这时候正好刘宝库也赶到了,他是从新安里出来到了十里岭就遇到了拿着农具到铁瓦岭聚集的乡农,说是干草会又起事了,赶着去参加。
到了铁瓦岭,有头领在队前训话,刘宝库忽然发现在铁瓦庙前面站着的刘保顺,忙问跟他一路的乡农,他们说那是起事的头领。
刘宝库知道刘保银跟刘保顺当年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他们那时也是干草会的小头领,现在他们又来带头跟官府作对,弄不好会被捉拿杀头的。
刘宝库想,这事得先告诉东家,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在东家面前也好交代,他可是被东家差出门来的。
要说这刘宝库怎么会被刘福禄重用,这就是他办事的沉稳和可靠之处,刘福禄走时也没有跟他提到保银保顺的事,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怕他们兄弟两个再到铁瓦岭。
刘宝库没敢耽搁,一抖马缰掉转车头急速朝庄上赶去,他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关系到刘保顺的生死,他现在可是起事的头领。
当年官府在县城西门外斩杀干草会头领的时候他正在乡学读书,他跟着刘福禄是亲自参加过斩首反贼的现场的,民国的县府是给各乡各里下了任务的,要求各保长带领至少“多少个”乡民来参加刑斩会。他是跟着东家滥竽充数到了西门外的。
东家说是领他到城里看热闹,并没有说是看杀场,不过即是那时东家告诉他,他也不懂,也会跟着去的。一般的情况下,老百姓是不愿意参加那个场合的,就是一个“凶”,都怕,提起来都感觉“瘆!”如不强逼谁还愿意参加。
西门外跟庄上给烟民戒大烟的场合差不多,有一排捆绑人的柱子。那几个人犯被反剪着双手捆绑在柱子上,胸前挂着一个方形牌子上写着反贼的名字,脑后面还插一个高高的顶部尖尖的纸牌,上面也有名字,名字上划个红“X”,东家告诉他:“那是亡命旗, 一会儿刑斩官将那个亡命旗一抽,就是死期到了,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人头就会落地”。
刘宝库一听说人头落地才感觉到怕来,由不得抱住东家的大长臂。
事实是刑斩官将各人犯押到刑场强逼他们跪下,几个行刑人员排着队手里拿着长枪走到跪在那里的人犯面前站列整齐,端起枪,等押解犯人的将他们脑后的亡命旗一抽,用劲往地上一扔,然后离去,随即就听到“叭叭!”枪响,那些人犯一头就栽倒地上。
临走时刘宝库听东家说:“真是他妈改朝换代了,刀都没用了,还是洋枪,叭叭……。”
刘宝库回去很久很久还在回忆那杀人的场合,真是瘆得慌,晚上还在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