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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台子搭起三天,前来看热闹的乡民就开始登台报名参加义和拳的习武练功,保家卫国运动。参加的人员也没有规定个先决条件,凡愿意者,只要勇于报名,即可参加。
台前登记造册的是两位老秀才老乡绅师尚和王存云。以他们的说法是“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晚上刘福禄看着白日里登记的报名名单,一个乡的,尽管密密麻麻爬着不少陌生的名字,大部分他还是认得的,把所有他认得的挨着个儿筛选筛选掂量掂量,却捡不出几个让他中意的。
这些乡民也都能做回英雄好汉?这里面什么人没有?南岸上一给他戒大烟瘾就跑的无影无踪的只有绰号没有正经名字的二拐子,北岸上每天无所事事连家里的老娘都养活不起的邱孩狗,还有呢,庄北头那个偷东家盗西家的无赖子范强,还有呢,刘福禄喃喃道,在他眼里,能做的上英雄好汉的还是那些有点能耐有点家底儿的乡民。
尽管他是这样想,也确实是找不出个理由来不让人家参加义和拳,谁敢不让人家做保家卫国的事情呢。“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师先生跟王存云两位乡绅的话一定是对的。
庄上的几个大户怎就没有谁来报名呢,他们兴许还都在看他的笑话,他们都是有钱花有粮吃的,难道他们就不该为保家卫国出点力吗,惹急了就像大灾荒那样,饥民奋起抢大户,看你们还躲着看风头。
报了名字,已经登记造册的乡民,就得有人组织,有人教拳脚,那些在拳房学过几个招式的乡民这下都起上用场了,纷纷做起了教头教师爷,一时间整个通润乡里的乡民争先报名者络绎不绝。
正月里,乡民无农活,都乐意聚集在一起操练,呼口号,“替天行道”“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扶清灭洋” ……那阵势真有一种波澜壮阔排山倒海之势。
清明时节,春的浓意给沉浸在习武中的乡民一个警示和提醒,杨柳绿了,桃花开了,大自然的娇嫩与活力换起了乡民的阵阵惬意,地里的活儿在等着他们去做,习武场渐渐稀落凋零起来。
刘福禄按照在天津红桥义和拳头目杨柳青的要求已经做的淋漓尽致了,等待义和拳派人来设乡堂传授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功夫。虽然他觉得这种功夫是遥遥无期的,是近似想象的,可是只要有了这个念想,就会是浑身感到力量无穷,胜利在望。
他此生在游风约拜过师父,当过徒弟,从来没有交过弟兄拜过把子,没想到因事到了京津还会遇到义结金兰之事,能让他们的心粘连在一起的就是“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这句话。
他们跟义和拳的大师兄杨柳青也只是邂逅相逢,一面之交,就在几杯薄酒几句誓言中,就完成了他们焚香礼拜,山盟海誓,义结金兰的英雄壮举。
吵闹了一正月的河口庄恢复了往日一贯来的生活秩序,牛拉着咯吱咯吱的铁轱辘车,车上装着盛满大粪的圆木桶,在田地与庄上的小路上往返,扶着春犁的老农弓着背一手扶犁一手拿鞭,随着一句句的吆喝,褐色的沃土一丝丝卷起。
刘福禄将正月里的精力暂时转移到庄社和家里,他的几十亩上好地是耽搁不得的,即使保家卫国的事情再重要也得有粮食来支撑。
去年春上又买了一头骡驹,现在驹子长得膘肥体胖,已经能套犁耕地了,一俱犁套二头骡子,犁的地又快又深。
刘福禄今年想学一下犁地,地里活也该学着掌握一些了,他让山来在前面牵着牲口,自己在后面把持犁把,深一犁浅一犁的,手里拿着鞭子也是多余,顾了东顾不了西的。
一个种地的,不会农活,那就是笑话。
那是一个上午,县上原来的典史官王怡景带几个听差来到河口庄,后面还簇拥着乡里的乡首和一些绅士秀才,见到正在地里耕作的刘福禄,都伸出大拇指称赞他是乡人的榜样,值得乡人效仿学习。
学习他什么,难道就是学习他这初学的农耕活?刘福禄开始还不摸深浅,待典史官王怡景让听差拿出壶关县令给他奖誉的一块匾额:“爱国义士”,他还是蒙在鼓里。
王怡景道:“自甲午,倭寇犯我中华,伤我水军,还勒索我土地,逼朝廷赔白银贰亿,时值全国乙未科进士正在北平会试,等待发榜,消息传至,应试的举人群情激奋,十八省奋起响应,上千人连署,与市民集都察院门前请代奏。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的主张,变法图强。京津、直隶一带义和拳掀起杀倭寇保家国运动,得到朝廷尚待拥护支持。”
“且刘保长已在年初就举起:杀倭寇灭洋人还我河山之大旗。广纳英雄义士,习武强身,先有保家卫国之举,何不为爱国,何不为爱国之义士。”
县令除送给刘福禄“爱国义士”的匾额,还捐献一千铜钱,典史官替县令说道:“保家卫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师先生跟王存云很欣赏县令大人的说法,这还是个“新词儿”,遂将此语写成标题张贴在街上,下面还落款说明,这是县令大人的语录。
既然是县令大人有了语录,那就证明刘福禄搭擂台比武招兵是上的桌面的事,再说这回又是保家卫国,杀倭寇驱洋人。
庄上的几个大户这次又不得不往人前走一步,不想派出人去就得耗些钱财。落后了就会在刘福禄眼里落下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再说老里长还在那里亲自登记造册,横竖也得给他老人家个脸面。
细想他们在这个刘福禄担任庄上的里保期间,害的只是一味的捐钱,虽受其损失也不敢声张,创办乡学,修缮文庙,扶清灭洋,样样是他做的对。
端午节过后,忽然刘福禄的两个女儿从外面回来了,她们身穿红色的衣服,外披红色的披风,头上梳着高高的双丫发髻,脚穿高高的裹腿筒靴,右手提着红灯笼,左手持着红折扇,显得威风凛凛的,若不是双双走进刘福禄的家门,谁也不敢相信这是刘福禄的两位千金小姐。
跟随两个女儿的就是她们的大姨刘福禄的大姨子赵秀苹。
若不是刘福禄在天津红桥见过她们,第一次看到她们这个样子,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甚至还会把她们当做是入了妖魔的怪兽。
相互见面后,刘福禄并没有问她们在哪里干什么生计,穿个成这红扑扑的样子算那般,他要给她们一个知道,他刘福禄不是坐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们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赵秀苹说她们是义和拳派过来的,在赵秀苹的眼里,对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妹夫那个不问她们个子丑寅卯而故意装出的那个不屑一顾的样子并不在乎,她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大烟鬼了。
“你们?”刘福禄这下到没想到,她们也跟义和拳有关。
“你们不是红灯罩的?”
“红灯罩也是义和拳的。”赵秀苹道。
“你们会金钟罩刀枪不入?”
“那是迟早的事,只是现在我们的功力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那次在天津见到她们,他就知道是靳义堂把她们领出去的。可靳义堂就是义和拳的他还是没有想到,这次就是靳义堂来给他召集起来的拳民传授刀枪不入之神功的他还是不相信。
尽管靳义堂的功夫要比他强,但他不相信他这么快就能学会刀枪不入,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功。
“他现在在哪里?”刘福禄问。
“游风约。”
“赤岗也在那里,他们分二路招收拳民。”
刘福禄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感觉上酸溜溜的。
刘福禄知道程班主也学着在天津花葵的戏班子给潞府一带招收的拳民进行义演,演出的也是《杨家将》《潘杨松》《花木兰》《岳父抗金》这些以松忠除奸、保家卫国为主的剧目。
程班主是受扈千总的指派专门到游风约去给乡民义演的,各地招收的拳民都集中在游风约新安里。
区区弹丸之地的倭寇小日本胆敢欺凌我中华之泱泱大国,割让我土地,岂有此理。国人痛哭流涕,疾呼:
夜闻惊雷,骇颜色变,惊淘浪,挥泪奔走相告,聚于民间集市,悲哭无济,遂奋起还击,夜以继日,杀声四野,风云变,亦天亦地。
扈千总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前来潞府一带集拳民,习武艺,杀倭寇,驱洋人的头目就是吃了他的军棍而被他赶出府营的靳义堂,还有靳义堂的妻子他原来的爱妾赵秀苹。
他听了这个消息心中那个傲气又一次升腾,他又愿意让别人提及赵秀萍曾是他的爱妾了,是他没有按家规惩治她,就是因为是他的爱妾。还有,若不是因为他们吸鸦片他狠心将他们赶出戏班,他们还不会走到保家卫国这个地步,还是一个每天尽做着假英雄演着假豪杰的戏子。
这下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了,是他们上党潞府的傲气,也是他的傲气,他佩服他们,这回他要支持他们。
真是世道变了,这女人也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