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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公子及时收回了视线,他们夫妻的孽缘自然由他们自己掌控,这世间,唯有情字最难解。
粗重的喘息声传出来的时候,少公子早已远远地离开了主殿,他站在椒兰宫的围墙之上,望着漆黑的天空发怔。
他看不懂蔡侯和雅光公主两人以情博弈,也不明白蔡侯心里面的想法。他对雅光有不舍,却依旧狠心地折磨着她。他将对楚国的怨恨加注在雅光身上,以为这样就能心安了,可到头来,折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这样的举措,明明对蔡侯,对雅光来说,并无任何意义,可少公子却见二人一来一往,乐此不疲,伤彼伤己,体无完肤。少公子没爱过谁,所以不懂。他唯有可惜雅光公主的一往情深却错付了人,却不明白她为何还要一厢情愿地留在蔡侯身边,不离开。
身为国君的蔡侯,只敢将怨恨发泄于发妻之身,却不敢对雅光公主的弟弟,楚王芈昭有任何反抗与抱怨。他心思狭隘,独断专横,自卑狂妄,别说焉能复兴蔡国,又哪里值得让雅光公主以命爱之?
少公子莫名怅然,他心里对雅光公主心生愧疚,想做些什么为补偿,却不知如何做。深感无奈时转身要走,却闻声不远处有细微的声响。少公子猛地回头朝主殿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椒兰宫的大门口徘徊着一位身穿藕粉色侍女服的小姑娘。她提着灯笼,四周张望片刻,见眼下无人才鬼鬼祟祟地走进了椒兰宫里。少公子身居高处,椒兰宫还是一片漆黑,唯有那侍女手里的灯笼发着光亮,少公子一眼望去十分醒目,连她紧张的表情都能清楚地瞧见。
小侍女左顾右盼,笨拙的有几次自己将自己给吓个半死。少公子见状停下脚步,便想看个究竟。
他见提灯侍女蹑手蹑脚地走到西边的膳房后,而后如释负重地叹了一口气,迅速推门走了进去。
少公子轻轻地跟在后面,隐藏在膳房附近的花草之间。
不过一会儿,那个侍女又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放眼四周,见没人发现,便俯身下去,捡起放在门口的宫灯。
猛地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将她手里唯有的一丝光亮给吹灭了。小侍女如同惊弓之鸟,吓得立即环顾四?周,仿佛这暗夜之中,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张着大口,随时要把她吞掉一般。
“小姑娘,告诉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少公子收回手掌,压低声音朝小侍女问道。
哪有什么妖风,只不过是少公子的一记掌法,将灯火打灭了而已。
“你···你是谁?”小侍女吓得快哭出来。
少公子偷着笑了笑,继续压着嗓子说道:“我啊,我是涂山族的妖怪,专门喜欢吃你这种小姑娘的心肝儿,你今天若是不告诉我,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我就刨开你的肚子,吃你的血肉。”
小侍女吓得扑腾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地说道:“是,是妃月姑姑让我来拿的,说是要给楚姬夫人吃的药,若是过了今晚,楚姬夫人吃不到,明天就会死。”
楚姬夫人就是雅光公主,换了一个称呼,少公子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这小姑娘,还挺善良的。”看来妃月的处境已然是没法逃脱了,否则也不会派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来救她的主子。
“姑姑曾帮过我,如今含冤被困,我也只能帮到这了。”小侍女哭了起来,吓的少公子立即点了她的睡穴,将她丢在了花丛里面。
这椒兰宫虽然现在没有守卫,可若是她的哭声引来巡宫的禁军,这就得不偿失了。少公子弯下腰捡起小侍女方才掉在地上的小盒子,缓缓地打了开,他见盒子里面有一颗紫红色的药丸,他深觉面前这药丸仿佛似曾相识,索性拿在手里捏了捏,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这难不成是西夷献王的宝贝,紫荆红玉丸?少公子心生惊异,妃月一个小小的蛊女,怎么会有西夷献王的宝贝,难不成在楚国灭西夷的时候,这妃月是为楚王带路的那位蛊女不成?
少公子望着手里的紫荆红玉丸,内心掀起滔天汹涌。
想是妃月早已想好了最坏结果,却还是要保护雅光公主的命。妃月一死,繁衍蛊便会在雅光公主的体内折腾不停,从五脏六腑到经络心脉皆断,甚至比生产时的疼痛还要痛上万倍。可纵然是吃了这紫荆红玉丸,却只能暂时支撑住已断的心脉与五脏六腑,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待这紫荆红玉丸在身体之内消失殆尽,她会再次经历全身的心脉断裂之痛。
妃月虽然得到了这紫荆红玉丸,只知它是护人心脉为人续命的东西,却不知这紫荆红玉丸的药性。想当初,这紫荆红玉丸还是少公子的祖上为献王做的药,草药紫荆是澹台家的,红药和神草玉生烟是白老头带回到蝴蝶谷的,所以少公子才能轻易地认出这紫荆红玉丸来。
少公子将小盒子放在袖袋里面,正细酌找个时机将紫荆红玉丸喂雅光公主吃了。在这件事上,少公子觉着自己做了坏事,自然想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况且喂药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多时,椒兰宫主殿的门缓缓打开了,少公子连忙飞身上了屋顶,藏匿其中,他露出双眼,看着蔡侯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他一边走,一边整理身上的衣带,嘴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可耻笑容,他大声换来了禁卫,吩咐他们仔细把守着椒兰宫,除了自己,不许任何人进出。
少公子见到了机会,如风一般地闪进了主殿,平息过后,四周依然寂静无声。少公子慢慢朝前走去,看到挂着纱帐的小榻上,正躺着身上皆是吻痕的雅光公主。少公子的双眸沉了沉,随即抽出软剑取了衣架上的斗篷,轻轻地盖在了雅光公主的身上,随意拿起桌子上的黑白棋子,朝雅光的胸口打去。
定住了雅光的穴道,少公子这才走上前,将紫荆红玉丸放进她的口中,抬起她的下巴,将药喂了进去。
少公子用衣袂挡着脸,不让雅光公主看见他的真面目,本以为雅光公主会问及他的身份,可自从他进了门,到喂完了药,雅光公主一个字都没有对他讲。少公子好奇地背过身子,靠着小榻边上的栏杆,等着雅光公主开口。
可是等了很久,雅光公主就像是失去绳线的牵丝木偶,睁着空洞的眼神,盯着纱帐的顶部看。
“公主不问我是谁,喂了你什么药吗?”少公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宫里,想让我死的,都会比我先死,想让我活的,都会用各种方法让我活着,我猜公子是想让我活的那个。”雅光公主一开口便使少公子深感意外,听她谈吐理应是蕙质兰心,可偏生陷入蔡候的手里面,就变得愚不可及。
看来,情可意乱,更使人心智全失。
“身为楚国公主,竟落到如此的境地,你还真是可怜。”少公子侧过脸,轻瞥平躺在床上的她,如今小腹还在微微隆起,不知明天会不会被蔡候的一道令下而鲜血淋漓。
“公子与我无亲无故,留着心思先可怜自己,莫要多心的去可怜其他人。”她就像是浑身长满了刺,不接受任何人对她的好意,也用自己的刺去对待每一个对她冷嘲热讽的人。
少公子眯眼坏笑道“我在这蔡宫里来去无踪,公主若许我一些好处,我便将公主带出蔡宫,送回楚国如何?”
雅光公主忽地笑出了声响:“公子可曾听说,在楚国东楚的王宫里面,有一座园子名叫百兽园?”
少公子低头冷笑了一声,东楚王宫里面的百兽园哪会有人不知道,那是楚王芈昭继位之时,为自己设立的一座玩乐园,里面大都是体型十分庞大,异常凶猛的奇珍异兽,听说楚王有时候还会用活人喂养这些动物,还专门在百兽园之上设立了一个观兽台,坐在观兽台上,可以将园子里面野兽的活动看的十分清楚,包括撕咬活人的场景。
“公子若要将我送回楚国,我必定许公子去这百兽园里面走一遭,如何?”雅光公主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少公子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一个傻女人,我想救你,你却想害我。”
他知道雅光公主不离开,是为了谁。他也知道她这般死去活来,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
他该办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这人也劝说不动,少公子见没有什么话再能说下去,便抬脚要离开。
“谢谢你。”少公子听到雅光公主轻声说道。
少公子回过身,看着躺在纱帐里面的女人,虽看不清她的脸,却依稀能记着她的轮廓。
“是谢谢我让你活了下来,并且让你可以继续站在你那,所谓的良人身前保护他吗?”
少公子总是一针见血,刺的人脊梁骨生疼。
“公子是个聪明人,雅光瞒不过公子,也欠了公子的恩,若他日还有机会的话,必定还了公子的情。”
少公子当夜离开后,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在见到雅光公主的时候,她已然从一个美艳少妇,变成了一个形如枯槁的病人。所幸那时她的命还在,那颗紫荆红玉丸的药性也没过。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少公子连夜往陈国的终首山赶去,路过潼安时,遇到了春日的集市,在一个卖发饰簪花的摊位上买了一支银钗,吊坠着玉兰簪缨,想要作为礼物送给绥绥。
少公子的归心似箭,自然深夜也无法安睡,连夜赶路,只是为了能早些见到她一面。
终首山依旧如常,却见今年的杏花开的十分繁茂,少公子踩着花枝寻着绥绥与頔夜公主的身影。
现白日这个时辰,正是她们两人吃完了午饭,在山野里面转悠的时候。这一辞去有大半年,不知这小丫头有没有变了模样。
少公子四处寻望,却忽地听到耳边传来頔夜公主特有的训斥声音。少公子隐藏气息,远远地走了过去。
“绥绥,你要我教你几次,如今这终首山上的小山匪,已经被人盯上了,若你再打错了旗语,难保在探路之时就会被人给一锅端了。”頔夜公主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正拿着赤色的旗子一脸严肃地训斥着绥绥。
頔夜公主不知何时偏爱了红色,少公子心想着莫不是因着近朱者赤,受了姬雪那厮的影响?
“骨碌,这旗语好难,我可不可以不要学?”许久不见的绥绥仿佛出落的更加艳丽,与盛放的杏花相比还胜三分。
“那如果我前去探路,发现有敌人埋伏,朝你打旗语让你撤退,你看的懂吗?”见绥绥撒娇,頔夜公主的神色有些缓和。
绥绥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道:“看不懂没关系,若是我遇了危险,骨碌会来救我的。”
这是她时常耍赖时的模样,将你捧上了天,并且拖着你的大腿,赖着你不走。
頔夜公主自然知道她这点小心思,却依旧受着她的捧,抬手敲了她的额头娇嗔:“你个拖油瓶,好在画春殿还算厉害,否则谁要救你。”
绥绥笑着揉了揉额头,满眼星光地看着頔夜公主。
少公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看来他离开终首山的这段时日,他的绥绥并没有时常想念他。他心里有些失望,因此大意地松懈了自己。这让頔夜公主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将手里的赤色信号旗朝少公子笔直地丢了过去。
少公子接住信号旗,从花枝里面飞身而出。
“小白。”少公子才落地,就被迎面而来的绥绥抱了个满怀。
“怎么走了这么久,我和骨碌都很想你呢。”绥绥紧紧地环住他的胸膛,一双妖娆迷蒙地双眼盯着他看。
少公子吞了吞口水,却觉得心脏跳动的厉害。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少公子环住她的腰身,觉着与儿时不同,绥绥的身体何时变得这样香软了。
“长时间未见,小白兄依然没有改掉扒人墙角的坏毛病。”頔夜公主坐在圆石上面,看着两人抱成了一团,自然不会有好话说出来给少公子听。
“我们彼此彼此嘛,骨碌妹子这也不没改掉独断的臭脾气嘛。”少公子自然不生气,还笑颜盈盈地回着頔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