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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本是乌云满布的夜空,却被风吹的四散开来,暗夜之中露出了一弯残月。风将地上的落叶卷上了半空,却又被踏风而行的人踩在脚下。风吹起腰间的带子簌簌作响,少公子刚刚闭上的双眼,再次缓缓张了开。
风吹开了木屋的门窗,灌进的凉风让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少公子坐起身看着暗夜里的烛光,慢慢地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
少公子一跃而起,出了木屋的门,轻轻地落在院子里的木栅栏上边,朦胧的月夜之下,依旧是身穿夜行衣的頔夜公主,只不过她手上的武器却从五年之前的双刀变成了长鞭。
“在下竟不知公主有这等嗜好,夜黑风高自己拿着鞭子送上门来,是近些日子在春红馆学了什么不成?”少公子环着肩膀笑吟吟地轻浮道。
“公子既然如此深知,想必也是没少去春红馆这等声色之地,我与春红馆的杏妈妈有着多年交情,下次公子若是去了可要提前告知我,我好跟杏妈妈交代一下,好生照顾一下公子才是。”頔夜公主丝毫不因少公子语言上的调戏而面红耳赤,倒是少公子听到了頔夜公主说出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面色微变。
“莫不是你在山野间呆久了,连公主的那套礼节都忘干净了,如此恬不知耻的话,你倒是敢说。”少公子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负剑而立。
“怎么,只允许你说,便不允许我说了,这是什么道理。”頔夜公主“唰”地一下甩出了鞭子,直直地朝着少公子打去。
少公子抬脚而起,踩在頔夜公主的鞭子上借力,刺出了剑朝頔夜公主的面门而去。
頔夜公主侧身躲过,随即收回了鞭子,反身又是一鞭朝他打去。
少公子以剑抵挡迎面而来的鞭子,两物缠绕,少公子以内力注入剑身,妄想斩断頔夜公主的鞭子,却发现这软鞭极为结实,凭白老头送给他这把上古含光剑居然不能将它斩断。
莫非頔夜公主手里的鞭子是夜火琏?
少公子深觉事情不妙,索性收回手里的含光剑,可頔夜公主的鞭子却是不放,几经僵持之下,頔夜公主的鞭子上的突然发着红光,那鞭子上突然长出了黑刺,将少公子的剑活生生地卡在了鞭子中间,少公子用力回收,却见頔夜公主猛地将鞭子扬了起来。
剑脱手飞出,少公子飞身向前夺剑,頔夜公主出掌朝少公子打去。少公子微微一笑,猛地接下了頔夜公主打过来的一掌,她手掌上传过来的力道震得少公子胸口一痛,被这一掌生生地打回了木屋的台阶上,喉咙一紧喷出了一口热血。
“公子可还当我是五年前那般的功力吗?”頔夜公主飞身而起接下含光剑,她将恢复原状的鞭子系在腰上,拿着那把她抢下来的剑细细的看着。
如今的頔夜公主真气与内力十分雄厚,少公子显然已经敌不过她了。这五年想必她没少刻苦习武,如今她身上的鞭子正是夜家,夜火一派的夜火琏,看来夜家的隐形军队已经有两个分支找到了她,剩下的十个想必也快了。
“上古神剑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承影剑在周王那,宵练剑在楚王那,商末失踪的含光剑没想到却在公子手里,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只是自身功力不够,浪费了这把好剑了。”頔夜公主细细地看了剑上的刻纹之后,又将它丢还给了少公子。
少公子捂着胸口站起身,接下了剑:“想着夜火琏是专门克剑的鞭法,夜家所创的十二个派别的功夫,頔夜公主学了两个就有如此的功力,在下当真是佩服。”
“公子若是能将用在绥绥身上的功夫都用于刻苦练功,也不会在短短几年之内落在我之后。”頔夜公主笑了起来,暗夜里,风吹散了她的青丝,露出了白净而精致的脸庞,亦是神采飞扬。
小丫头赢了他,便开始教训起他来了,少公子擦掉嘴角的血痕缓缓地道:“我自是没公主这般神通广大,既得空练武,还能教绥绥画那种不雅之物,在集市上贩卖。”
“本公主向来雅俗共赏,画的出绝世山水,也画得出闺房之欢,想必你不知,我与绥绥的春殿图早已响彻九州,试问哪家青楼楚馆没有我们画的图册,就连齐国与晋国的后宫现在也将我与绥绥的画作,作为诸侯公子与新婚妻子行乐之前的教诲。”
“公子说的不雅之物,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頔夜公主依旧站在远处,不与他靠近半分。
“可你们终究是女子,也终究是未出阁未嫁的姑娘。”少公子紧缩峨眉。
“你怎么样我自是管不着,可绥绥我一定要管。”
頔夜公主听闻之后,缓缓地笑出了声:“女子应当怎样,难不成在公子的眼里,女子便谈不得与男子一样的事了吗,若是你当真要管绥绥的事,那么就请以该有的身份去管罢,多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的。”
该有的身份?少公子不禁愕然,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束缚绥绥呢?他的脑子里猛然像是灌了一坨浆糊,没办法清明通透,他对绥绥莫名其妙萌生的占有欲究竟是什么呢?是沉溺于她的美貌,亦或是喜欢她微笑娇嗔的模样,他似乎从来对谁都未曾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恍然间连少公子自己也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
“公子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自是配不上绥绥的,是老老实实地不越界依旧做以前的小白,还是回到你的蝴蝶谷去,公子想明白一些吧。”頔夜公主淡淡地说完,便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少公子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残月,心事重重。
第二日一早终首山上的木屋处就不见了少公子的影子,一直躲在暗处的頔夜公主暗自一笑,转身朝重华寺奔去。
回到蝴蝶谷的少公子显然闷闷不乐,在凌霄居里躺了几天,却发现姬雪和白老头都没有回到谷里,一肚子的心事却无人共说。索性从凌霄居出来,往君婀姑姑的彩蝶山走去。在山脚下,少公子又遇到了时常出入君婀姑姑深闺的男人,男人的衣服上,三头金蛇更是显眼。多年不见,他的样子虽然老了一些,但是气度却不减当年。
“叹白云苍狗,曾经的小殿下已经这么大了。”男人带着三分笑容,盯着少公子看。
少公子不语,只是朝着男子拱手一拜,便继续往彩蝶山上边走去。
“孤送给殿下的玉佩,殿下可还留着?”男子见少公子不打算与他闲话,连忙开口问道。
少公子点了点头,漠然道:“国公不必称我为殿下,我娘亲早已远离周地,我也不是什么殿下。”
“少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男子踱步上前,不再称呼他为殿下。他抬起一只手搭在少公子的肩膀上,露出一副关怀的模样。
少公子不语,许是因为与男子关系疏浅,所以便说不出什么来。
“如今燕国小镇南米的桂花开的正好,不如少公子随我一同去看看吧,料想来去不过两日,如今你这模样让君婀看到了,难免会多虑,等回来再去彩蝶山上见你姑姑罢。”男子说着便拉起少公子出了彩蝶山。
南米小镇位于燕国,又与蔡国的地界不算太远,所以一般自蔡国前往燕国的旅人,喜欢把这里当做歇脚的首站。南米位于栖靳岭附近,所以自然资源也是很富饶,除了一些山货与药材,就属桂花开的最好了,秋天的时候,满城的晶莹剔透,香飘万里,远远望去,当真美如画卷。
南米的桂花开的好,因此南米小镇以桂花而制成的各种小吃也十分受人欢迎,如桂花鸭,桂花糕,桂花酿等等。
少公子自小不太愿意吃鸭子,只能勉强地接受桂花糕,倒是桂花酿,少公子喝了不少。以往在蝴蝶谷的时候,君婀姑姑从来不让他沾酒,于是负责他起居的侍女也便都听君婀姑姑的话,不能给少公子吃过一点酒,少公子自知姑姑是为他好,可每每走到山下百家所时,遇到那帮村民们说起酒的香味,自是也禁不住好奇。后来在白老头与姬雪的引诱之下,少公子才算是圆了这个喝酒的盼头。用白老头的话来说,舞剑若是没有酒,就像是烧菜没有清酱一般,索然无味。
那次少公子信了他的话,一连喝了三坛竹叶青后,整整昏睡了一日才醒。
也是那一次,成就了少公子如今的酒量。
桂花酿虽香甜,可是后劲也十分大,几壶下肚之后,少公子的脸色略显酡红,他杵着胳膊,靠着手背,微闭着眼睛,听酒楼里许多过路人的高谈阔论。
“料想那时安阳发生瘟疫,清河公主舍命救周地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却是这样的下场,真是惋惜啊。”少公子听到旁边的房间赫然传来这样的谈话。
燕国国君连芷将少公子带到南米之后,请他去了镇子上最好的一家酒楼吃饭,这家酒楼奢华的程度虽比不上燕国的都城南燕的任何一家酒楼,但是好在桂花鸭和桂花酿做的不错,而包房的绝佳位置也是赏桂花的好地方,因此少公子也并没注意,左右的房间里是否坐了人,只不过这家酒楼的隔音确实是不太好,当真是说些什么都会听的一清二楚。
“听说那清河公主生的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娃娃,要是个男孩子,想必那个位置也早就换人了。”少公子闭着眼睛听着,却始终不做声。
“我看是个男孩子也未必,清河公主的良人就是死于权利的斗争,哪还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争抢呢?”少公子抬起头缓缓地看着坐在他对面,拿着酒杯自酌的燕国国君。
少公子笑了笑:“国君这戏未免做的太粗糙了些,若是有什么就与我直说,私自议论王族可是要车裂的。”
燕国国君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鹰一般的眸子盯着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公子看。随后,朝身边的侍从挥了挥手,侍从得令出了门后,两侧议论之声便戛然而止了。
“孤只当你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倒是没想到你还能猜出孤这般心思,不枉孤今日将你叫来。”燕国国君站起身走到了窗子旁边,随风而进的桂花刚好飘落在他的脚下,而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直直地踩了上去。
花被他的鞋子踩碎,蹍进了地上,化作尘土。
少公子心知肚明面前的燕国国君之所以想要帮助他报仇,想要助他夺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并不紧紧因为他是君婀姑姑的侄子,也不是因他诸侯忠心的一枪怒血。从楚国灭姜开始,已经丰盈羽翼的各国国君早已蠢蠢欲动了,他们只是欠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成为楚襄公那样一个称霸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