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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去?”蔡侯见我有离开的意思,即刻将我拉进他怀里,下颚抵着我的额头,一副恩爱至极的模样。
“我去小解。”我身体没有挣扎,心里却万般厌恶。
我想从远处望过来,我与蔡侯看起来俨然是一对甜蜜的小夫妻,可是他人怎会知道我们的对话是多么冰冷无情。
“别想耍什么花样,妫翼,你若是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立即下令烧了合欢殿,包括里面的所有人。”他在我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尽管烧吧,最好把我也烧死在里面。”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缓缓起身。
“来人,夫人要去花园里散散心,你们跟在夫人的后面,若是夫人有什么闪失,孤为你们是问。”蔡侯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手,宛然一副好丈夫的嘴脸。
我心里泛着恶心,速速走出了喜乐阁。心里想着要把信北君找回来,待到子时上演的好戏若是信北君不在,可就没人为我做说客了。走到殿门前问道看守的内侍,方才醉酒的信北君被安置到了何处。他们摇了摇头说道:“偏殿换了衣之后,信北君说要在宫里面走走,并且不让我们跟着。”
我不知信北君又要做些什么,随即转身下了玉阶,寻起了信北君的身影。因为心急,我脚下健步如飞,身后的两位小婢女也跟着跑了起来,边跑边喊道:“夫人慢一些,夫人慢一些。”
我不知跑了多久,隐隐约约问道一股熟悉的香味,深秋自然已是没什么花了,为何还会有这种淡淡的香气漂浮于此。我手上突然一紧,我回头望去,发现是已经换好整洁衣服的信北君,惊异于他是如何找到我的,刚要开口问,他却将食指堵在唇间,让我不要做声。带着我穿过一片枯枝,跑到一处轩榭旁边停了下来,跟在身后追逐的小婢女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刚才这一路急奔,也是他有意甩开蔡侯派来盯梢我的那两人。周遭的香气在我鼻息之间游荡,由远及近越来越浓厚,这味道涌入我脑海之中,可我却想不起来这熟悉是曾在哪里闻到过。
“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该可怜你呢?”信北侯看我眉头紧锁,不禁问道。
我不解地看着他,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摇头笑了笑,用手在肚子上比划出一个半圆,俨然就是怀孕的意思。我一怔,随进十分尴尬的低下了头。信北君这厮是什么头脑,怎么还能相信蔡侯那张嘴里吐出的象牙。
“我跟他还未圆房,怎会有孕?”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如今可是在蔡侯的地盘,他说你怀孕,那你就是怀孕了。”信北君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会给你一个充分的理由让你跟蔡侯对峙,就在今夜子时,让他没办法不答应我回陈国,而你可是愿意真的帮我?”我镇静的看着他,心里却忐忑不安。
“我做说客虽然厉害了一些,可公主刚被蔡侯宣布怀上孩子了,还能编出什么理由让我把你说会陈国去呢,况且你觉得就算蔡侯会让你回陈国去,妫薇和她母亲赵南子肯让你回去吗?”信北君将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缓缓地朝轩榭里面去了。
赵南子的心思不过是储君位之争。老爹的膝下无子,而我又是陈国大公主,若是此时让我回去,无非就是等同于将陈国的诸侯位置传给我。若是我回不去了,等父亲百年之后,我与妫薇都为人妇,赵南子就会扶持一个妫姓本家少年傀儡便可。
我越想越怕,莫非息国侯与妫薇这次来是要与蔡国结盟,就是为了牵制住我,不让我回到陈国去?
我随着他的脚步跟上去,轩榭里很暗,几乎只有一两盏灯烛发着微弱的光,我有些怕黑,便紧随着信北君的脚步向前。
“国君这次是想与我同来见你一面的,却被我阻拦。”信北君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的栏杆处。
“卫夫人自从得知国君想要把你接回陈国的消息时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陈国的圣安王城附近突然多了几只暗影卫的身影,你知道暗影阁是卫国的死士营,所以若是国君此刻出来见你,陈国必会因内部空虚而乱起来。”信北君负手而立,清晰地说道。
“而且,我刚才趁着醉酒偷也试探了叔怀那小子,他自是觉得我不会相信那些坊间传闻,可是当我借着醉酒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面色明显不正常,想来那坊间传言都是真的。”信北侯倚着栏杆转过身看着我说道。
“若是卫夫人授意只要蔡侯钳制你,便使卫国与陈国大半宗族都支持破楚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异常棘手,我们所有人不但会中了蔡侯的邪门歪道,你也会就此沦为牺牲品,毕生困于他身边,再无可以出逃的机会可言。”他的话语向我透露出太多的因果,我之前将回到陈国的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可如今却发现这棋局的胜算,我居然越来越少。
“我是否此生,再也无法归陈了?”片刻间,我有些失神,预先准备的那些满腹牢骚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一想到永生要困于蔡侯的身边,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一般,通心凉。
“你就这么想回到陈国去?”信北君见我脸色不太好,语气便的柔和了一些,问我道。
“若是有一日,信北君被陈侯毫无理由地逐出了陈国,并且勒令你终身不回,信北君应当如何呢?”我看着他默默地问道。
信北君暗夜里的眸子晶晶亮,仿佛是黑暗中的北邙星。
“我想我可能会自杀,也可能会找个地方隐居,毕竟一生只有一心,我早已做好了为陈国出生入死的准备,若真如你所说,终究是再也不会出仕罢了。”
“我也同信北君一样,虽为贵胄,却未享一日福泽,可我仍旧想要回到陈国去,是依旧在重华寺也好,是回到陈宫中也罢,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身处于陈国,就算是炼狱那我也什么都不怕,你不知,陈国有我的娘亲和师父,可是在蔡国,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靠在栏杆上,心里酸的很,却不知这样与信北君说,他会不会带我离开这里。
“公主与国君一样,还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信北君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稍作安抚。
少顷,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望着灯火阑珊各自心事。
“方才公主说的那个理由,插科打诨可不行。”信北侯挑着眉毛突然轻声说道。
我暗自惊喜,但是嘴上却没有说话。想必刚才我那一番说辞,是说动了信北君,看得出来,为了陈国和父亲,他是不愿意带我这个已嫁之人回去。不管对谁来说,这终究是多事之举。但我知道,父亲是想让我回去的。虽然是他抛弃了我和娘亲,但是我也愿意再次相信他,否则信北君便不会说那句“奉陈候之命,带绥绥公主回家”的话来。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起初有些不太适应他这样的注视,后来觉得他目光灼热,心里不知怎地偏偏有些虚荣的想到,九州上著名的谋臣还不是被本姑娘的美貌所折服。蓦然间,心里竟泛起徐徐自豪之感。
“妫翼,有的时候,不要太天真,不要太容易相信人,这世上骗子太多,尤其是越于你相识久的人,越容易欺骗你。”信北侯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便转身又走了下去。
我一怔,刚才心里的那股虚荣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散。见他离开,我也连忙紧跟在身后,并且反复思考他的话语。总是觉得信北君好似知道一些什么,却不知为何不开口讲出来。我连忙想要追上他问个究竟。
“不要问我为何要跟你说这样的话,有些事情的真相是一定要你自己去发现的,否则从任何一个人的口中听说,你断然都不会相信。”信北君好似知道我会继续纠缠一直到问出他话里的意思,索性背对着我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撇撇嘴停下脚步,心想这厮还真会卖关子玩,不过既能带我离开这里,就当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好了。
“为避嫌,公主还是稍作停留,再回到喜乐阁吧。”信北侯悠然自得地越走越远。
小径上已经不见他背影,我稍作整理了一下衣裳,缓缓迈步往前。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道目光在看我,猛然回头望去,却发现四周静谧无人。缓缓抬头往刚才停留的那处轩榭望去,才发现这里竟是许久之前来过的藏花阁。
心里一惊,好似有什么隐秘破胸而出。
夜色已浓,子时将至,我有些失神地往回走着。
子夜时分,我的胸口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啃噬着,起初只是针扎一般的刺痛,后来变成了钻心之痛,再后来已经没办法分不清哪一种疼痛了,只觉着胸口那个地方快要被撕裂开了一样。我也终于体会到没有馥香固子的时候,小雨是如何艰难了。
我疼的在喜乐阁的主坐上打起了滚,想必蔡侯和息国侯夫妇应当早已傻眼,信北君是何吃惊的表情,我也没有机会去看了。隐约地听到好似是信北君摔了酒盏和酒樽,还掀翻了桌子。我听到了争吵声,却无法辨别是谁和谁在争吵。我企图蜷缩住身子,让膝盖抵住胸口或许会好过一些。可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让自己蜷缩起来。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身体开始发冷,已经不能感知周遭发生的事情,像是沉浸到寒潭里的冷,从骨头到血液,再到整个身体。
最后,再也感觉不到这世上的任何。
等所有都回归的时候,我从黑暗里逃脱出来,映入眼睛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眼睛周围乌青一片,想必是长久都未得到好好休息所致。他脸上岁月痕迹深重,却无法抹去他身上独有的君主威严贵气,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眼角却还有未曾干涸的泪痕。双颊瘦削,双鬓已参白发。
“父亲。”我轻轻地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出于血浓于水,血亲入骨,我一眼便认出了抱着我的人是谁。
他闻声睁开了眼睛,双眼里满是惊喜,将我轻轻抱在怀里,一下连着一下拍着我的后背。瘦削的双肩不停的在颤抖,失而复得后喜极而泣。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