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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点水墨成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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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陈安侯七年,陈安侯妫良的两位夫人,卫夫人赵南子和宠妾凤姬分别生下两位公主。

    当天夜晚,天降奇观,星雨流梭,后参宿异动,使半个夜空亮如白昼,但夜空之中的紫微星却是暗了色。

    陈国的占星师预言,将来必有一位公主会使陈国走向灭亡。

    预言一出,陈国内部宗族不禁骇然,连忙聚集商讨怎样才能解除这一厄运。

    占星师建议陈侯以及陈国宗族,将带有克陈国命格的那位公主送出王宫,并且此生都不允许归陈,或许可解除这一厄运。

    于是,众宗亲士族再次商讨,究竟是哪位公主命格过硬与陈国相抵。

    卫夫人赵南子乃是卫国公主,身份尊贵,模样差了些,性子也不温和,因此在陈宫里并不受宠。

    凤姬夫人,原本是宋国都城临酉乐舞坊的舞姬,因闻花舞而一舞倾城,追捧的贵胄络绎不绝,其相貌美艳,深得陈安侯宠爱。在陈宫之中风光无限,也因此遭到卫夫人的嫉恨。

    所以,这与陈国国命理相抵的矛头,自然而然地就指向了身份低贱的舞姬。

    古有妺喜,褒姒,妲己灭国,这些祸水都是以妖娆的身姿和曼妙的舞姿来吸引王侯将相的青睐,最终导致国破的根本。

    陈安侯生性懦弱,无法与宗亲士族相抗衡,虽是情非得已却也是变相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最终,在陈安侯八年三月,凤姬夫人带着刚满一岁的女儿绥绥被赶出了陈宫,住进了终首山上的重华寺。

    这终首山是位于陈国都城圣安的附近的一个小镇子边上,紧挨着楚国和宋国。终首山的山顶常年白雪皑皑,但是山腰上和山下却是一年温暖如常,气候宜人。重华寺位于终首山的山腰,自然也是风景如画,郁色葱葱。

    据相关野史记载,此番公主灭国之说只是一个幌子,幕后黑手便是这卫夫人赵南子。

    卫夫人生性多疑,性情偏执,嫁到陈国虽拥有了高贵的正夫人的身份,却不受宠。她将所有的怨恨归咎于陈侯对凤姬夫人的恩宠,于是便买通了陈国诸多的宗亲士族和甚至占星师,将灭国的矛头指向最受宠爱的凤姬夫人,恨不得除之后快。

    得幸陈国上卿老臣百里家拼命维护,奋力说服了宗亲士族与占星师,这才保住了凤姬夫人母女二人的性命,只是将她们逐出了圣安王城。

    卫夫人诬陷虽然成功了,可在凤姬夫人离开陈宫之后,她的荣宠却不及那些与凤姬夫人生得相似嫔妃,陈安侯压根也没将多余的目光注视在她身上,只赐了她怀中的女儿名为薇,号福金公主,便头也不回地寻找后宫更多的莺莺燕燕去了。

    星斗物转,命格定盘。

    已经凸显出的命运轨迹,仿佛早已经设好结局,只等待后人陷入。

    正文

    我叫妫翼,乳名绥绥。听说这乳名还是我那从未谋面的老爹取的。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世界里除了漂亮的娘亲和重华寺的尼姑们再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于是我便认为,这天地间只有尼姑与女人两种类型的人存在,甚至在我的印象当中,我老爹也应当是像娘亲这种貌美如花的女子。这种错误的观念一直延续到我十岁那年。那年,娘亲觉得我每日无所事事,天天喜欢满山间的乱跑,不到饭点坚决不回来吃饭。于是娘亲便找了书画女师傅来填充我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余时间的空余。每日还没睡饱,便被娘亲从床上拉起来,一步一步地跟着女师傅学习。起先我十分不适应如此劳累的情形,尤其是每当我在学习的时候,骨碌不是在一边睡觉就是在一边吃东西,而我却像是在受刑罚一样,看着她舒坦。后来娘亲无意中看到她那一手叹为观止的水墨画之后,便决定让骨碌做我画画的师傅。也是在骨碌成为我的画画师傅之后,我才发现了骨碌的小秘密。

    那天,我去找骨碌学画,但是她的房间却没人。我见她床下散放着许多名为春殿的画册,便随手拿起来看了看。好似,这画笔是出自骨碌之手,但是图册里面的内容我却不太懂,于是便想拿着图册去问娘亲,却被及时赶回来的骨碌一个爆栗打愣在那里。

    骨碌告诉我,这本春殿可是她呕心沥血的绝世经典,一般人是参透不明白的。

    我不停的嘲笑着骨碌,一般的绝世经典是没有几个人会看懂,所以她画的这些春殿自然是卖不出去。

    可是,我错了。

    那天,我和骨碌下山背了将近有一车的春殿图册,刚到市集就被抢购一空。也是那次,我知道了,这世间除了尼姑和女人,还有商人,小贩,乞丐,贵族,王侯各种类型的人存在,他们被统称为男人和女人。

    骨碌告诉我,介于还有第三类物种存在,但是对于我生活的世界,夹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第三类物种我根本接触不上,于是就没有太仔细给我解释他们是怎么应运而生的。

    也是那时骨碌告诉只有男人和女人结合才会开花结果有孩子,女女和男男压根就创造不了奇迹。于是我便扭转了我多年的人生观:我的老爹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帅的男人。

    也是那时,我突然很想见见我那很帅的老爹。

    骨碌见我情绪些许低落,便推搡着我问“想不想跟我一起大赚一笔?”

    我看了看骨碌那沉甸甸的荷包坚定的点点头。有钱就可以瞒着净慧师父吃好多肉。

    于是骨碌口授我一些画画的技巧,并且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她说去了那个地方之后,可以丰富我画画的素材,不至于咬着笔杆在那凭空想象。

    于是,骨碌便打开了我通向新世界的大门,那个门匾上写着--春红馆

    那里面四处飘荡着彩色的缎带,随风而起,好似会勾魂一样带着你往前走。四周充满了浓烈的香味,虽然呛人得很,但是却觉得异常的新鲜和激动。骨碌对这里熟悉的很,带着我左拐右拐竟然都没遇见一个人,只能听见莺莺燕燕的欢笑声,和时有时无的喘息声。

    骨碌带我进了一个暗格,虽然这暗格很小,但是容得下两个瘦小的孩子倒也是绰绰有余。透过暗格小孔,我看到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里的大床上躺着两个人,确切的来说是两个动作十分扭曲的人。

    一个人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并且表情十分狰狞,还发出揪心般的叫声。

    我回头见骨碌已经正襟危坐,拿着笔和纸开始画了起来。

    于是,我也拿着笔墨,认真的画了起来。

    骨碌告诉我,虽然有活体模子可以照着画,但是还要加上自己的想象力。比如,那个女人的腿可以再高一些,那个男人的腰可以再有力道一些。虽然这次,我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但是作为一个生手来说,还是画的有些诡异。

    骨碌画的春殿可以明显的分辨出雌雄,但是我画的却基本分不清雌雄。偶尔看着像女人,偶尔看着像男人。我以为我画不出像骨碌那样绝世经典的作品,着实情绪低落,但是骨碌却觉着我的实力大有发展。她告诉我,关于断袖和磨镜的春殿图我可能是开创先河的第一人,秉持着风格,才可能成为经典。

    于是,我再次充满信心,浮想联翩的奋斗起来。

    后来,市集上开始流传混沌兄弟的春殿画作。混沌哥哥,专门以男女之爱为基调,画风大胆随意,行云流水激情动人。混沌弟弟,专门以断袖和磨镜为画意基调,画风唯美清新,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混沌兄弟的画作不仅畅销市集,红馆,伶人馆,还远销各个皇室后宫,以供后宫的嫔妃学习消遣以及喜欢断袖的王侯做启蒙参考。没人知道混沌兄弟究竟是谁,除了我和骨碌。或许那些人也永远想不到,混沌兄弟,其实是两个十多岁的孩子。

    由于春殿图的畅销,我和骨碌赚的银子也越来越多,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满了床下的小箱子,我便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或许等我攒了一大箱子的银子,我就可以带着娘亲走遍天下,去找我那没良心的老爹。

    当我把这个伟大的理想说给小白听时,小白总会毫无表情的嘲笑我一番。被抛弃就是被抛弃了,难不成还要找到抛弃你的人之后,再被抛弃一次吗?

    骨碌与我相识是在我七岁那年,而小白与我相识则是在我与骨碌结识的第二年。那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听到寺院里的小尼姑闲来无事而闲聊听到的。首先是楚国灭姜国,然后是宋国内乱。由于那时年岁太小,完全不明白为何我会在这两年遇到他们。后来才逐渐明白,就是因为发生这两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让我遇到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也让我们的命运开始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那年净慧师父在山下行医,乐善好施回到重华寺之后,带回来一个类似圆球一样的人。我起初不知道这个圆球中了毒,看她浑身上下臃肿,走起步的时候,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圆球在地上骨碌,于是我便一直叫她骨碌,甚至在她下山离开重华寺的时候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净慧师父说她是因为中了毒,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介于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何为中毒一说,只知道跟在她的身后,一声一声的叫着骨碌。她身负的毒性十分霸道,至使她已经没了原来的样子,所以才没力气和我一般见识。而后见我寸步不离的照顾她,便也不再计较我给她起的这个名字是有多难听。那时的我以为她的默认是喜欢,更加兴高采烈地喊她骨碌。

    骨碌,骨碌。怕是没人曾想过,这个名字跟了她一辈子,也埋在我心底一辈子。

    而与小白这厮相识,是我跟骨碌在终首山的山顶泡温泉时相遇的。那时我从未见过终首山之外的人,以至于到骨碌带我下山去春红馆之前,还认为小白一位衣袂翩翩,风华绝代的美人。因为看他时常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裳并且也对白色衣服有相当的偏爱,所以被我命名为小白。那时净慧师父为了给骨碌解毒,便时常带着她去终首山上的万年温泉里去舒经活络。由于整个重华寺需要净慧师父的支撑,每天要会见很多香客,所以照看骨碌的事情便落到我的身上了。起初我是拒绝的,但听娘亲说长时间侵泡万年温泉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以体生幽香,这么好的机会全寺庙的小尼姑都巴不得去,净慧师父这分明是在偏袒着我。

    虽然我不知道美容养颜和体生幽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听起来还觉得不错,于是便满口答应了。

    那天我半个身子正浸在奶白色的温泉里,并且趴在温泉中间的凸石上睡得香。忽而一阵阴风挂过,我偎了一下身子,睁开眼睛就看见小白站在湖边盯着骨碌看。我一惊,早先听净慧师父说骨碌身上的毒是被人用暗器所伤,一般没有解药是难以根治,只能一点一点去把毒从身体里拔出来。我当初以为小白是来杀骨碌的人,于是便英勇而起的吼道:“别看她,你想干什么冲我来。”

    骨碌和小白同时的笑了一声。

    “绥绥,他不是来杀我的,放心。”骨碌说道。

    “螳臂当车的小姑娘,胆子还不小,我看了都快半个时辰了,要杀你们早就动手了。”他抱着肩膀懒懒地说道。

    半个时辰,那岂不是从我脱了衣服开始就在一旁了,我放低身子在水里面,恶狠狠的对他翻着白眼。

    “公子不必吓唬绥绥,有何事直接于我便是,公子既不是来杀人的,难不成是来救人的?”骨碌靠在石岸的一边背对着小白,她长发漂浮在她四周的水面,替她遮了好些耀眼的春光。

    “姑娘身中剧毒已快是将死之人,我这有解开姑娘身上毒药的法子,姑娘可否要一试?”他摸着眉梢歪着嘴笑道。

    我不禁一怔,关于骨碌的毒,净慧师父从来没说过,包括骨碌的来历以及为何会身负这样烈性的剧毒。我知道她不想说,所以也没过问。只是如今不知道这毒却不如我所想的那样简单,泡着温泉就能祛除。我回头看了看正望着水面发呆的骨碌,不知怎地鼻子突然就一酸,害怕她就这样英年早逝,害怕她如此突然的离我而去。

    “哦?”骨碌挑着眉毛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上中了何毒,又为何好心的来救我呢?”

    “自然是受人之托了,”小白笑得意味深长“至于是何人,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我对天发誓不会害你就是。”

    我看到了骨碌脸上的疑虑,但更怕骨碌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对我来说小白就是骨碌的救命稻草,骨碌不抓,我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