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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了,带他去官府吧。”走过来的孔敦清制止了周希夷的行为。
“对,牵上驴,抓好他,咱们去官府。”高克明回头找驴。
高克明牵着驴,周希夷压着贼向官府进发,孔敦清在路上好奇地问道:“克明,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贼?”
“啥?合着你们没瞧见我偷驴啊。”贼人扭头惊愕地问。
“闭嘴!”周希夷骂道。
“周兄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人神态猥琐,眼神飘忽,见人就避开,八成是做贼心虚。另外,你记得吗,刚才这驴喘着粗气,身上出汗不少,你现在也可以摸摸。驴这个样子,要么是体弱,要么是走得急,要么两者都有,无论是走得急还是不爱惜驴体弱,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正经人有要紧的事情那顾得上理会旁人,更不用说见人就躲闪,只有做贼才这么慌慌张张。”高克明说道。
“妙啊,观察入微,又心思细腻,克明,你这人前途不可限量啊。”孔敦清夸赞。
“得,算我倒霉,第一次做贼就遇见你这样的。”那贼人突然插话。
“倒霉?做贼哪有不被抓的?只不过是早晚区别而已。你进去之后,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出来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吧。”孔敦清教训道。
“做好人?这世道让做好人,我交了夏税,服了徭役,临时还要再交一笔‘兵丁钱’,宗族修祠堂又找各家募捐,我修理农具给老娘瞧病也得花钱。我种那几亩地地能收多少粮食啊?哪够花销?站着说话不腰疼。”贼人埋怨又不屑道。
“别人就没这情况吗?为什么只有你做贼,你不多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整天就想着抱怨?”周希夷说着加大了扭贼人胳膊的力道。
“哎呀,别,痛痛痛!”贼人痛苦道。
“哼!”周希夷松了松。
“为什么只有我做贼?和我情况差不多得都去做山贼去了!我是家里有老母,不能抛下她。再说,你这公子瞧着光鲜亮丽,比我又能强到哪去,你敢说家里人没仗着自己富庶横行过?你家一个个都是道德君子?”贼人吃了苦头,嘴上还硬犟。
“你!”周希夷被惹恼了。
“好了,希夷,别和他一般见识了,衙门的板子自然会让他知道怎么做人。”孔敦清连忙劝道。
几人把贼人送到官府后,和捕快寒暄了几句,就出门坐上宣大的马车继续赶路。
“唉,如今的朝廷是怎么了,乌烟瘴气,连个山南叛乱的事情都决定不了吗?山南距此将有五千里,距京师也有三千里,要是不能早做决断,战火烧过秦政岭,山北郡县糜烂,事情必然难以收拾。”周希夷叹气。
“别说宦官弄权了,如今文官们都不齐心,青龙台和麒麟台对着干,凤凰池的家伙们暧昧不清,只有六阁的长官们还算清醒,打点着我大姚的柴米油盐事啊!”孔敦清靠着车壁仰头说。
“你还记得去年番邦来人的事情吗?”
“就那些卖糖卖香料的商贾和使者?”孔敦清不确定道。
“对,我听人说,他们说西北还有孤忠,遥望东方,盼着有一日朝廷的大军还能再到。可如今别说去西北了,朝廷连丢失的天水道怕是都夺不回来。唉!”周希夷说着垂下了头。
“东望故园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孔敦清又是一阵叹息。
西北的人不知道这残酷的事实,那个曾经对月祈祷的少年,如今对着神像参拜,虔诚而恭敬,少年希望真的有人能从东方来,带着晨光和希望。
而他旁边的无须老者则是沉默着,在心里问着六十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问过的问题:“会有人从东来接咱们吗?”
那时的他身边还有一位中年人,中年人自信地回答:“会的,咱们只是来做个监军,三年一到,就会再回京师去。”
如今中年人早已不在,他也行将就木,这片土地也早就不是姚人在主宰了,西边、南边、北边,甚至从东边迁徙来的戎狄都在此肆虐,他所在的城镇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经历着一波又一波的风雨,无比危险,却又在每次快要翻船时惊险地活下来。他胆战心惊地过了六十年,如今即将闭眼,这东边的人怎么还不来呢?
而此时的东边,京师某户人家。
“我说,二哥,你是不是死脑筋啊,出去那么久了回来怎么还是那么倔,非要和那帮人对着干!你就不会委曲求全一下吗?”中年人又急又气。
“不关乎原则的事情我可以委曲求全,但这事儿,我不可能顺了他们的意!不然我欧阳彤水还不如回家种地!”欧阳彤水也不客气地说。
“哎呀我的欧阳二哥!你的心理我知道,那帮人的想法我也明白,但是这不是时候啊!这那是你带头冲锋的时刻,眼下你的任命还没下来,你只是个有官身的闲人,再说,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能办实事的,日后和他们斗全要仰仗你。如今朝廷里吵成一锅粥,谁都无可奈何。你跳出来当活靶子,你是图什么啊!”中年人无奈道。
“正是因为吵成一锅粥我才上书,山南四郡叛乱如此大的事情,搁置了这么多天居然还不能解决,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也得调集两路大军一起围剿,现在就派出一路洪文棣的靖捷军,事情能解决吗?拖得久了,地方糜烂,百姓流离,即使平叛了,又要多久才能恢复安定,再行生产?”欧阳彤水怒道。
“谁不知道啊。可是现在两边都卯这劲儿呢,按理说应该派最能打的周飞岳去,可你难道不知道他暗地里和徐王有勾结吗?要是派军力最强的袁大宇去,京城南边就有所空虚了。换做其他人,更是忧患重重。难啊!”中年人慨叹。
“周飞岳这人,能不能接触一下?”欧阳彤水试探地问道。
“一文一武,平日都没交集,而且他远在千里之外,如何接触?更何况当年徐王对他有提携之恩,证婚之义,岂能是随便说动的?”中年人摇头。
“唉,党争误国啊!”
“可不争不行啊,这政治就是一个漩涡,你不奋力挣扎,就只能被裹挟,最后淹死在里边。童大哥多正直的一个人啊,现在还不是被赶到了柳州?”中年人说着眼就红了,“可怜大哥知天命的年龄,居然还要受这等苦难,而且归来日子遥遥无期。安宏全那个王八蛋倒是死得干脆,大哥却得一直难受下去。”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大哥这也是求仁得仁,不过,他近况如何?身子还好吗?”欧阳彤水问道。
“我最近收到的书信也是三个月前,是二月底写的。那时候大哥身子还不错,一天两碗饭,就是那边有点潮湿,他还是不习惯。而且整天忙碌,还想着春耕、修堤之类的事情。”中年人说道。
“他就是爱瞎操心,去了柳州也不肯清闲,身子好就行。如今南边叛乱了,等叛乱平之后,我再写信问候他。”欧阳彤水脸上总算是有点笑意了。
“说起来他当时还想给你写信来着,只是不敢确定信寄过去时候你是否还在燕止郡,所以让我打听一下,然后给他回信。”
“此去万里啊,娄云城到柳州,真的是只能云雁寄书,一来一回都得半年多啊。”欧阳彤水敲着木椅幽幽道。
“能回来不容易,这次你得小心点,不为自己也得为嫂子和怜儿考虑,你总不能让她两一直跟着颠沛流离吧。”中年人看着欧阳彤水,忽而想起什么,“怜儿已经十七了吧,还未订婚。我看你这段时间别忙别的事情,趁着清闲功夫,赶紧给她定一门亲,不然要耽误了怜儿的大好年华啊。”
“说的是,我在回来路上还想着这事情,结果回来被那帮贱人气得忘了这事儿了。”欧阳彤水一抬头,“京城我已经不在很久了,现在在京城的还有谁?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年纪合适的,先见见面。或者让你家阿珍带怜儿去和那些女孩子们玩玩,到别人府上瞧瞧,说不定就遇见合适的了。”
“行,这事儿交给我。你也给怜儿做几件新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女儿家出门相亲,可别被别人比下去。”中年男人笑道。
“这是自然,我欧阳彤水的女儿自然不能比外边的姑娘们差了。”欧阳彤水自得道。
“那我就先走了,今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明日,明日我去了麒麟台就向那帮家伙打听一下。”中年人说道。
欧阳彤水急忙起身:“那就拜托你了,来,我送你。”
“不用,咱兄弟客气什么,我走了。”中年人说完转身离开。
欧阳彤水目送中年人离开,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这个封默箬,向来圆滑,这次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光为了自己,八成是又有什么计划,怕自己一闹影响到他们。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自己没必要硬刚,这种事情凭一己之力是很难改变的。不如安静下来,瞧瞧他们有什么计划,老师那里也劝自己暂时收敛。老师,唉,自从陛下有了皇子之后,老师就沉默了很多,不能莽撞啊,立储可是生死大事,自己确实要隐藏好,这两年可是关键,不能让徐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