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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香啊。学习之后的面条,总是如此的美味!”高克明把面条在冷水里焯了焯,捞起来尝了一口,自夸道。
“噗嗤——”那影子听了他半天吹嘘,终于忍不住了。
“嗯?谁!”高克明回身看向门口。
“抱歉,我只是路过。”黑影从门框边缘走出,进入房门。
朴素的白葛衣,简单的发式,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动人的面庞,害羞的表情。
“我要是没记错,你是那个白天还书的良婉姑娘吧。”高克明放下筷子说道。
张良婉点点头。
“姑娘现在到此来是作何?难不成是屋中没水了,来伙房取水?水缸在这边。”高克明猜测,同时指向屋子一角。
张良婉两手空空如也,摆摆手,轻声说道:“不是,早春天黑得快,我又睡不着,加上今夜月色很好,所以出来走走。”
“也是,过了十五没多久,月亮还圆着呢。姑娘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真是好雅兴啊。”高克明客气了一下,然后拿起筷子准备开饭,美人虽好,不如吃饱。
“咕——”
看来今天真是饿坏了,这肚子都叫了,不过这叫声传来的方向不对啊。
张良婉的娇靥就像三月的红山茶,美丽迷人。
“良婉姑娘今天没有随张先生、师兄他们赴宴?”高克明试探地问道。
姑娘低下头,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都是一帮男人,我们女眷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那个,我这儿还剩余一些面条,自己吃不了,隔夜怕酸了,扔掉又怪可惜的。要是良婉姑娘愿意,就好心地帮我个忙吧,顺便品评一下,我的厨艺如何?”高克明在这时候,脑子总是转的飞快。
少女那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可就是不说话,也没其他表示。
见状,高克明用水冲了冲筷子,干脆把自己的碗筷塞到她手里。说道:“不嫌弃的话,就尝尝?燕止郡和幽道郡的老百姓就喜欢吃这个,在凤冀郡,你怕是还找不到几家会做的。”
少女终于动手了,很小心和优雅地吃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真香,可恶,自己就不该装什么善人。看着少女慢悠悠吃面的高克明在饥饿不断冲击肠胃的情况下突然后悔了,甚至还有点恶向胆边生。快点吃完啊,自己就这一双碗筷,还等着再捞面呢,你装什么淑女啊。高克明突然想起自己怜儿,元月十五过后那几日天天来找自己,一点也不做作,大口吃肉,肆意欢笑,还在自己面前跷二郎腿。多率性的好姑娘啊,和这个借着自己善良霸占自己碗筷的恶女完全不一样啊。
少女没多少心思用在高克明身上,她现在天人交战,理性和感性打得一塌糊涂,习惯和欲望斗争激烈。她想大口大口地吃,嚯嚯地喝汤,可是长久养成的习惯阻止她这么做,偏偏肠胃不依不饶,老子不干,天天斋戒,全身还向老子要营养,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就在东风压倒西风,后浪推翻前浪,理智压不住欲望的关键时刻,张良婉已经将碗里的汤底都喝光了。在她满意地用殷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后,一抬头,却被高克明那饿狼一样的眼神吓得全身一抖。
张良婉的的反应让高克明意识到自己表情是不是有点凶,于是他恢复平和的心态,尽量微笑:“味道还可以吧。那个,把碗筷给我吧,我也有些饿了。”
张良婉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说道:“味道非常好,我想城里花满楼的大厨能做出的面食味道也不过如此。这样吧,我先把碗洗了你再用。”
“不必了,我自己来。”高克明尽量微笑。
“那怎么行,请让我来。”张良婉不知不觉就和高克明争夺起碗筷来了。
“没事,我早就习惯自己动手了。”高克明温和地说道。小婊砸快放手,我饿了,你别给我装温婉淑良了,我自己洗碗自己捞面,不然面条都要坨住了。
“还是我来。”张良婉温柔地说着同时手上青筋暴起。大哥,松手,我从小的家教不让我吃白食。
有句话说得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张良婉不愿吃白食的后果就是,她不但吃了高克明的晚饭,顺手还把他的木碗给砸了。
高克明无语地看着地面,整个伙房没几处坚硬的地方,为什么自己的木碗偏偏就这么磕破了!也不知道附近的集市什么时候开张,有没有卖碗的或者能修补的。
张良婉的家教不错,知道“温良恭俭让”,不过,她还没学过吃白食后捅娄子又该怎么解决。于是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
“没事,我一会用陶盆。”高克明尽量心平气和,捡起自己的木碗。秃头教不是有句话吗,好人做到底,送鬼送到西。忍了,看来,谁以后娶这个小妮子,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笨手笨脚的。
高克明黑着脸在灶台旁吸溜着面条,那时不时蹦起的火星和木柴烧裂噼啪的声音,加上伙房略微黯淡的光线,让他像处在熔岩地狱吸溜脑浆的恶鬼。至少在张良婉看来是这样,她目前很忐忑,想一走了之,又觉得不太合适;留下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这么傻站着。
饱暖思淫欲。当高克明吃完面条后,又看到张良婉那张动人的面庞,觉得似乎也没那么欠揍了,不过放下筷子瞧见自己的破碗,高克明又觉得有点火气。得,就权当积德行善吧,高克明告诉自己要平息火气,想想一个姑娘大晚上还饿肚子,不也挺可怜的吗?难道是来书院投奔亲戚,不受张先生的夫人待见,所以才借宿在书院,连张先生在城里的家都住不进去?
想到此处,高克明看姑娘的眼光不禁带了几丝怜悯,表情也柔和多了。
张良婉却觉得不对劲,刚才看我的表情像想打我一顿,怎么这下又像看到一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那种表情。
当猜测张良婉是个可怜人时,高克明顿时有一种同是天沦落人的亲近感,不过他也不能直接问,便旁敲侧击:“姑娘可是这几天都在节食?我瞧见刚才姑娘用饭时颇有些心急。”
“让公子见笑了,这几天斋戒,每日一餐,确实有些饥饿。”张良婉也不做作,直接承认。
高克明继续发问:“哦,不知姑娘因何斋戒?是信奉哪派宗教?尊崇哪位神明?”
“我,其实不想斋戒的,只是母亲她信奉紫华智德大仙,每年二月大仙抛却肉体凡胎和七月为民祈福的那几天里,她都要斋戒,一日一餐。我,身为女儿,只好陪她了。”张良婉细声说道。
还好,不是无依无靠。不过,这姑娘怕不是时间尚早睡不着,估计是这几天都斋戒,今天实在是饿得睡不着了。高克明边想边说:“我看姑娘年岁尚小,我听某些郎中说,人到了十七八,身体还在长,姑娘现在这个年纪,身体还在生长,斋戒是不必要的,要是心诚,多烧点香便是了,没必要如此不爱惜自己。”
张良婉点点头,说得多好啊,这小哥的想法很正确,母亲就应该多听听这种意见,别老是拉上自己做这些斋戒、施粥的事情,前者太饿,后者太累。
“不过这紫华智德大仙是哪位仙长?我还没听过。”高克明有些疑惑,自己也是混迹在道观好几个月了,耳濡目染,道家出名的正牌天师神仙大都听过,难道这位是中原那边供奉的。
“哦,这位紫华智德大仙是无生娘娘座下四大仙长之一……”
高克明如遭雷击:“什么,无生娘娘?”
“对,无生娘娘,你不知道吗?”张良婉疑惑道。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继续。”高克明尽量和善地浅笑道。
“哦,是清灵明德天尊的从御,也是‘三御’之一……”
张良婉说着,高克明却盘算着别的事。这无生娘娘是妖道们信奉的神明,有不少反贼就是打着无生娘娘座下护法的名义造反,官府早就宣传这是邪神,信奉她的都是魔教。道家说他们是秃头教的信徒,秃头教说他们是道家分支——反正这就是枚臭蛋,两只母鸡都不承认是自己下的。不过虽然官府明着打击,可是私底下信奉无生娘娘的教派却像雨后春笋,这比喻不好,应该是像夏天茅厕里的苍蝇,层出不穷;这其中的原因,就高克明知道的有两点:第一,老百姓的日子从来没好过,什么盛世太平,治世长歌,那都是爬到上边的人说出来的,底层的人日子不好过,又找不到什么出头的路子,还想有个心理依托,那就是求神拜仙了;第二,官员小吏的放纵,谁家没几个穷亲戚,你打击魔教,抓捕犯人,真能大义灭亲不成?而且宣传邪神的也不是傻子,由弱到强,先易后难,财帛动人心等等之类的计策在他们手上玩得熟练,不少收了好处的,立志抓贼没想到后院失火的,想养贼千日升官一时的,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年年被朝廷列为邪神,偶尔被抓出来批判一番的无生娘娘,她的信徒是越来越多,前两年东边还有个方腊八的自称娘娘女生男体,下界救世,忽悠了几十个人造反,上山做贼,结果成了郡守的一笔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