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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白云苍狗。本来高克明想在离开前两天跟怜儿道别,却不知道怜儿姑娘为什么不来道观,他又不知道怜儿姑娘的住址,无奈之下,只能修书一封,拜托玄悯转交怜儿,而后办好衙门的手续,上门感谢陈曹司顺便又拿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娄云城,向南边的凤冀郡进发。
虽然同为北方的州郡,但是凤冀郡可是比身为边郡的燕止郡、幽道郡强不少,也比相隔不远的杭元郡富庶。大概是因为从凤冀郡往南,就勉强算中原吧,或者是因为此郡是南北往来之地,聚集了北方的商人和货物,所以繁华。而高克明这次去的卫辛,就是凤冀郡最繁华的城池。
而这繁华的城池内,某间阁楼中。
“恭瑜兄,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书院的规矩你也知道,每个先生一年只有一个推荐名额,我侄儿今年夏天考过乡试成了秀才,也要进书院读书。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你还是找其他两位先生吧。”男子拒绝。
“孝鉴兄,我知道你有难处。不过你想,你侄儿康定向来聪慧,书院的考核想来难不倒他,加上有你在事前关照,进书院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吗?更何况,这事儿要成了,我也有脸向祖宗交代,咱们两家算是世交,这点小忙我想你还是帮得了吧。这些是我的一些心意,还希望你收下。”被称作恭瑜兄的男人把桌上的锦绣袋子往前推了推。
这袋子不小,看起来能装至少五十两啊。但是,这事儿还是有问题。
“孝鉴兄,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的不好办。想来你也听说了,今年陛下会增加会试,庆祝皇子诞生,而且还流传皇子周岁之后,明年陛下还会增加考试的消息。所以这些读书人都急了,城北韩家知道吧,本来是请了私塾先生的,为了明年考试的事儿,也打算来书院学习了,其他的我就不说了,零零总总四十多号人,可你知道,书院一年分两批,每批最多收三十个人,这二月马上就到,春天进不去的人都眼巴巴地等着夏末,就是那些有贡生身份的也想挤进来让沙先生指点一二。你说康定再聪明,能和这些人比吗?”恭瑜兄说道。
“那,旁听的资格呢?我记得每年都有十来个啊。”被称作孝鉴兄的男人面露忧色,儿子不能内定进去,那就只能花钱了,还好自己也算富裕,只是听着这么激烈,这旁听的资格不知道会不会也被抢走。所谓旁听,就是成绩差些或者很差的学生,花大笔钱进入书院,跟着其他考进书院的人一起学习,虽然各位先生不会重视他们,但是也不会太区别对待,努力又运气好的话,或许也能有所成。只是这书院把向来旁听生当成肥猪,是先生们束脩和书院运营资金的一个大头。别的学生进去学习,三年只需要十两银子,而他们每年就要交二十两银子;别人住在书院相当于一日一文,白蹭屋子;他们却需要每年五两银子,而且住不住都要交。其他方面也是,但凡是物质的东西,他们都要大花一笔。唯一幸运的事,他们和其他考进去的非入室弟子一样,都是同样的先生教授,同样的沙先生弟子引导。
“这个名额今年倒是没变,不过,据我所知,要求提高了。你想,那么多人都想争,但名额却不够,这旁听资格,他们自然也会动心,而且沙先生也交代了,要比往年更严格,存致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他面对的情况,确实不乐观啊。或许你可以考虑让他去鹤鸣书院,蒋先生也是位大儒,是信得过的。”恭瑜兄说道。
“唉!那边的情况我也托人打听了,和你刚才说的书院的情况差不多,书院我还好歹认识个你,那边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孝鉴兄一边叹息,一边拿出另一个钱袋子放在桌上。“先父去世时,恭瑜兄你也去祭拜过,你说身为后辈的我们要是不能教育好子孙,有什么在九泉之下面对先人呢?还劳烦你想想办法。”
小是小了点,看来也能装二十两左右。又说起了伯父的事情,世伯在世时确实对于自己颇多照顾,这关系到存致一辈子的大事,自己是该想办法帮忙。
“你先别太担心。要是不介意旁听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恭瑜兄道。
“这个自然,你知道的,存致虽然像你一样好学,脑袋却像我一样,能让他旁听我就知足了。”孝鉴兄激动道。
“这样,你拿出一百两来,我去办这件事,还有这两天让你家西席好好指导存致的诗歌,其他功课也千万不能落下。最多三天,书院开始招收之前,我定然会给你一个答复。”恭瑜兄说道。
“那就有劳恭瑜兄了。”孝鉴兄总算是有点笑颜了。
“我这边动作,鹤鸣书院那边也要留心啊,万一不行,也有后招,别耽误了存致。”恭瑜兄说道。
“这个自然。”孝鉴兄点头。
事情谈好之后,两人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边开始继续饮酒吃菜。
阁楼之外,高克明坐在某个摊子上,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和人闲聊。
“这么说,咱们卫辛可是比郡府强多了?”高克明笑着说。
“那可不是,除了我刚才说的,就你瞧咱们城外那条卫水,整日都是装满货物的船,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商人啊。那些商人可有钱啊,在临河的巷子里都有自己的院子。你要是去那巷子里走一圈,保管你见到许多娇滴滴的美人儿,不过,可惜这些美人儿都是外室,有主的。也有那耐不住寂寞的,因为商人三月半年才回来一趟,自己偷养汉子的。高兄弟要是不介意一段露水姻缘的话,也可以去一趟,她们这些娘们,最喜欢你们这些懂情趣的读书人。”汉子猥琐笑道。
高克明很无奈,怎么这市井里的人都是一个样,三句话不离发财和娘们;在燕止郡如此,到了凤冀郡也如此。但他还是尽量客气,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还是喜欢读书胜过女子。再说,这种事,听听就好,真要去做,那就有点下流了。”
“也是,不过,还真有些落魄的做了。高兄弟将来是成大事的,自然不会这样。”汉子也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又说道:“高兄弟,说起来,你之后的日子可是要苦了,这子衿书院今年可是铆足劲儿打算压鹤鸣书院一头啊,据说年前张先生就向沙大儒请求严苛教学,把以往的五日一休改为十日一休,想今年会试中举人数一定要超过鹤鸣书院。”
“俗话说:教不严,师之惰。严厉点好,我宁愿先生严厉一点能考上,也不愿整日浪荡,当下舒服了,会试之后痛哭。”高克明认真道。
“不愧是读书人,想得都和我们不一样。怪不得我二十多岁了还是个苦力,你十几岁就立功了。”汉子感慨。
“祝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嘛,要不是你,祝二哥怎么会有机会进学堂,还成为驿卒呢。你这也不容易啊。”高克明赶忙安慰。
“嗐,都不容易。”祝大哥喝了口茶水,继续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下午还有一批货要我去点数验看,高兄弟,我想子衿书院过几天才正式招收学子,你要是没住的地方,可以来我家借宿,正好获苒不在,你睡他席子上就行了。”
“唉,那就太麻烦了。”高克明直接拒绝了,这种话只是客气,哪有可能让见面不到一天的人就这么随便地住进自己家。“而且还有许多事情我还不清楚,说不定我向书院的人弄明白了,这天也黑了,还进不了城。”
“也是,你说这些开书院的,非要讲究山清水秀,说什么灵气养人,明明在城里什么都方便,你们这些读书人啊,我们老百姓是弄不明白。”祝大哥说道。
“祝大哥,那是那些夫子们讲究,你瞧我们这些穷学子,路边一个摊子,两个馒头,一碗热汤,一碗热菜,早春这么冷,还要这么将就,多苦啊。”高克明摇摇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读书的机会还是要珍惜啊,你瞧瞧那些老爷们,一个个田亩那么多,还不需要交税,看的人眼馋啊。”祝大哥摇摇头,“老二是不成器啊,上学堂就认了几个字,其他的什么也没学会。最后成了个驿卒,要是有个功名在身,成了衙门里的文吏也好啊,不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
“驿卒出身也不错啊,我记得去年平定南边叛乱那位……什么将军来着,也是驿卒出身,被调到军队,一路靠战功升迁,去年不是还封侯得爵了吗?”高克明说道。
“那位原定子原大帅啊!”祝大哥说道。
“对对对,就是他,说不定祝二哥再过二十年,也是叱咤风云,镇守一方啊。”高克明捡好听的说。
“嘿嘿,那得看命数啊。我家老二,怕是没这个命数咯。对了,从城里去子衿书院所在的碧螺山有十来里路,我就不耽搁你了,你继续吃,我走了。”说着,汉子起身。
“祝大哥,不送。”高克明喊道。
汉子摆了摆手,继续走。
高克明低头,继续吃着。来卫辛城问路碰到半个熟人的亲戚是自己没想到的,这个祝获苒是自己什么时候遇到的呢,好像还和他玩钱喝酒来着。算了,不去想了,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祝家大兄说的事情很有意思啊,子衿书院和鹤鸣书院居然是对着干的,想想自己抓了唐寅岫,如今又要和他分别进入对立的书院,人生,还真是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