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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苗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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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断抛下疏林后,骆汐一行四人顺着久昭指的方向一路往前,没过多久便遇上了久昭口中的引路人。此人说明来意后,郑重提醒几人紧跟着他,每个人互相间隔绝不可超过十寸,说罢便一言不发,引着四人走入了浓雾。这一路上眼前除了前方人的模糊背影,皆是白茫茫一片。颜辰之前心里打好算盘,仔细记住这来去的路线,以后必定有大用途,最后发现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几个人迷迷糊糊也不知走了多久,迷雾逐渐散去,视野愈加清晰起,心中默想估摸是快到了。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工夫,四人眼前一亮,待适应好光线后睁开眼睛便是一片开阔的山林,梯田绵延不绝,山顶云雾缭绕处一片吊脚楼若隐若现。此处便是大巫无奚所居住的云顶寨,若无人带路绝无可能寻到寨子,而进山途中那些命丧黄泉的人别说窥见真颜,连正确的道路都没见到就一命呜呼了,让人不寒而栗。云顶寨隐于山雾间,四山环抱、密树森罗,与其说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倒是更似山林精怪的诡秘居所,稍有不慎便会被勾魂摄魄。

    雾散云开,再往前行不久便看到了寨门。由巨大树干搭成的木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上面挂着一对牛角,柱子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动物图腾。苗人认为万物有灵,每个部族都有代表的动物图腾,或是虺蛇,或是游鱼,而他们的信仰也让他们得到了生灵的庇护。

    婉安一进寨门就异常兴奋,左看右看生怕错过任何小细节。她早就听师父讲过苗疆的巫医有着自己的一套医术,加上南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孕育了很多京城闻所未闻的珍惜草药,她抱着医者的求知心自然是希望能有所收获。颜辰和瑾煜两个人怀揣国仇,对礼国的敌意从未减少,这回到访云顶寨也是形势所迫,因此脸色一直都不太好。而骆汐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见到一些在石板路上贩卖刚采回来草药的村民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地方的价格和益都那些在永平桥上摆摊的货郎有多大区别,是不是可以带一些不常见的药材回去到解玉溪边上小赚一笔。

    云顶寨内的吊脚楼建筑风格和苦竹寨有相似之处,也是依山势而建,极富层次感,不过云顶寨更加随意,看似杂乱无章却无形间又相得益彰,正如南疆人自由豪迈的性格一般。骆汐视线扫过每户人家的屋檐,大成常挂铜制的“檐铃”,而苗疆人家屋檐上则是造型各异的银铃,有的是银片打成的小蝴蝶,还有的是用精湛的工艺将银丝绕成凤凰的形状。风起铃动,仿若这世外各种纷争和云顶寨毫无关系。

    这清脆的铃声的确让人紧绷的神经能够放松下来,然而骆汐却察觉到这表面上冲充满烟火气的寨子有着离奇之处,几乎每户人家的二楼门柱上都挂着一面八卦镜。虽说有自己的巫祝信仰,但常年和成国交往受到道教影响也不是不可能,让骆汐在意的诡异之处是每面八卦镜的格局都不一样,很多并不是普通的镇宅八卦方位。如果说是种种缘由村民碰见了某位云游道士,挂上八卦镜趋吉避凶求个安宅心理倒不奇怪,但如果每个八卦格局都是刻意为之,那必然有什么理由......

    颜辰瞥见骆汐神情有异,便悄悄凑近握了握她手腕,低声问道:“怎么了?”

    骆汐点了点头:“这寨子有些古怪,但我还不能确定,先会一会那位大巫吧,毕竟也是我有求于人......”

    颜辰会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便放开,让她安心。骆汐原本杂乱的思绪逐渐静了下来,和身边这个傻大个并肩前行,好像也不需要担忧那么多。

    清风徐徐,银铃齐振,响彻云顶寨。

    当几人跟着引路人爬上一条长长的青石阶梯后,便看到一间位于山势较高处的气派吊脚楼,不言而喻,这就是大巫无奚的住所了。

    引路人颔首致意后随即离开,由着骆汐一行自行走进去,无奚已经站在正厅中央等候着他们。

    这位苗疆赫赫有名的大巫约莫四十岁,岁月的痕迹并未将她的风韵减少分毫,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她挽高髻于顶,发髻上插着雕刻着鸾凤图案的银簪和银梳,戴着泡花耳环,上衣是紫色绸缎制成,袖口和背上是精致的苗绣蝴蝶花草图案,下着青素长裙,衣边绣有飞鸟和枫叶花纹。

    骆汐率先行礼:“晚辈骆汐,见过前辈。我师父——”

    她不禁顿了一下。因为她注意到无奚正在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她,似乎她说什么并不重要,无奚更关系她长什么模样。

    她正不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无奚突然开口:

    “呵,你这小丫头就是李玄阳的徒弟?他的信我收到了,你这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的。”

    无奚眉毛一挑,冷冷地轻笑一声,带着戏谑的意味,傲气十足。作为南疆呼风唤雨的大巫,这才是她应有的态度。何况面前还有一个和他们礼国仇恨不共戴天的怀化大将军。要不是昆虚子信中嘱咐让她不要为难这些小辈,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这些成国人。

    骆汐虽不知无奚和她师父具体是什么交情,但也不愿虚与委蛇:“既然师父已向前辈说明原委,晚辈也不拐弯抹角。此前在剑阁两军对战时,我中了苗疆的蛊毒,难以化解,故特此前来南疆拜访前辈,请您助晚辈祛除蛊毒。”

    “我可没答应李玄阳帮你医治。你用手段破了阿昭和举戎的阵,救走我们礼国的大敌,我可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无奚说道。

    “你——!”颜辰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正欲上前,被骆汐拉住衣角,示意他不要冲动。

    无奚倒是觉得这两人颇为有趣,甚至舒服坐到了椅子上,一副看戏的架势。

    骆汐低头思索片刻说道:“晚辈不愿为难前辈,但这次专程拜访的初衷只是希望前辈能提供除蛊之法,并不愿牵扯两国仇恨。战场生死,各有各的道理,许多大成将士也因那一站埋骨他乡,要真算起帐来,今日前辈也未必能脱身。”

    无奚属实没想到骆汐求人态度还那么强硬,一时气血上升,还未开口回击,骆汐继续说道:

    “方才晚辈说话有点重,还望前辈见谅。晚辈深知前辈并非刻意刁难,否则一开始就可以拒绝师父或是我们进山途中就能用蛊术解决掉我们一行。为了不欠您的人情,晚辈愿意同您做个交易。”

    听罢无奚的脾气倒是压了下去,她嘴角勾起,来了兴趣。

    骆汐缓缓说道:“想必我会的手段是能帮到您的,比如能窥见天机的奇门遁甲......”

    无奚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内心的想法被看穿清清楚楚摆了出来。众人则不明所以,只得噤声静待发展。

    而骆汐此刻表面镇定,实则慌得不行:福生无量天尊!弟子真的是赌了一把,要是没用可就接不下去了!

    她赌的是无奚和久昭和大成这千丝万缕联系背后的“理由”。当初阿昭在苦竹寨的所作所为无奚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那时阿昭就对她使用的术法表现出了兴趣,这和她师父应该也有关系。云顶寨的八卦阵虽然她还没谈出究竟,但她的直觉是这绝非巧合,不管是谁献上的计谋布下的阵法,大巫无奚一定比谁都清楚。这样一来,她就值得用自己来赌一把无奚的目的。

    这时阿昭从门口跑了进来,身上的银花叮叮当当,疏林静静跟在后面,两人都毫发未损。

    “奇门遁甲?对!师父,我之前不是跟您说了嘛,这道士奇得很,就是会那——”

    无奚直接瞪了阿昭一眼,吓得她赶紧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我让你去带路,你给我带到哪去了?”无奚质问道。

    “我,我就和这位疏......叶道长切磋了一会,这不是人也给您安全带到了嘛。”阿昭嘟囔道。

    无奚不想再理会这不做正事的逆徒,晲了一眼骆汐,心里暗想这丫头倒是精灵的很,李玄阳好的不教,倒是把这套算计的手段教得明明白白的。

    “哈哈哈!你这阿妹可真有意思,居然能让奚姨吃瘪,这样想来战场上被你摆了一道我服气!”里屋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而无奚和阿昭的表情旋即变得铁青。

    随后举戎若无其事从屋里走出来,让众人吃了一惊。他身材高大,身着一袭藏青色绸缎便服,戴着头帕,就算不像战场上身负铠甲,也是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骄傲。颜辰出于对举戎作战本能的反应,立刻上前一步护在骆汐身前,瑾煜也带着婉安退后,手握住佩剑。

    举戎就算面对全屋的敌意也依旧自信满满,用手整理了下头帕,故作姿态地倚在椅子旁,仿若要吸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而本来坐着的无奚立刻起身,十分嫌弃地走到了一旁。阿昭嘴角抽动,想把这傻子扔出去。

    鉴于在场人过于震惊根本搞不清状况,举戎要是没有人响应他的话他可以靠在椅子上保持那造型一炷香。无奚叹了口气,严肃问道:

    “举戎,我可不记得有让你来寨里,更不记得有叫你躲在屋子里偷听。”

    举戎邪魅一笑:“是父王要我来看望您的。没想到我这优秀的视力,远远就看到这群让我印象极为深刻的人,那当然好奇你们是要说些什么。”

    无奚挪揄道:“怎么?你是怀疑我叛国?”

    举戎倒是慌了:“奚姨,您可别误会!我一丁点儿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这群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您也是勉强接待他们!”

    “不过......机会难得,顺便把他们一网打尽,如何?”

    他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起来,颜辰和瑾煜更加警惕。目前他们处于劣势,若不小心恐怕立马就是瓮中之鳖了。

    无奚轻叹,朝举戎说道:“举戎,你能不能弯下腰?”

    举戎牛高马大,想着大概是奚姨要吩咐什么,愉快地弯下腰把耳朵凑近。

    然后一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在了他头上,让举戎吃痛嗷地叫了一声。

    “我看你是欠打!这云顶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少给我动不动把你阿爹搬出来,你阿爹来我这也得毕恭毕敬的!”

    此情此景,众人从之前的惊恐警惕转变成了看傻子的眼神,个个透露出怜悯之心,他爹娘也是不容易啊......

    阿昭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和举戎从小一起长大,这阿弟打仗绝对是个奇才,但就是性格有点神叨叨的,还特别自信,平时礼国人笑一笑就罢了,这下丢人丢到大成去了!

    闹腾了一阵后,无奚揉了揉太阳穴,对骆汐说道:“好,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为你除蛊毒,你要用你会的手段帮我一个忙,至于什么忙,我之后再说,但我可以保证,这不会违背你的原则,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骆汐微笑:“多谢前辈。后面两点您也不必担心,没人能困住我,也没人能逼我做违心的事。”

    无奚保持着假笑表情腹诽:天杀的李玄阳,教个徒弟嘴巴跟你一样不饶人,帮人带孩子也好歹讲点道德。

    事态解决,众人也放松下来,倒是举戎被无奚打得头帕都歪了,依然维持着他那狂狷邪魅的笑容。他悄悄走近骆汐,手撑着下巴端详了她半天,还不等颜辰按捺不住锤他,他突然说道:

    “你这阿妹实在有趣!我看上你了,别当道士了,来当我举戎的王妃吧!”

    这大傻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别说骆汐了,就连阿昭都想冲上去给他一拳。

    颜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举戎,你少得寸进尺!”转身又把骆汐护在身后,生怕被抢了。

    举戎不为所动,反而双手抱在胸前挪揄道:“哟,这不是被我百步穿杨的颜辰将军吗?伤好得不错啊,有那么好的医师不如也推荐给我?”

    颜辰已经到爆发边缘了,瑾煜连忙上前拉住他,以免两人原地斗殴。没想到举戎又接了一句:

    “输给我举戎不用觉得没面子,我还是承认你是个厉害人物。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咱们也顺便聊聊这两国开战的事情——”

    “成国在利用我们礼国。”

    他语气挑衅,一副天下我最聪明的模样,谁知颜辰毫不示弱:

    “这么明显的事你都要打一仗才发现,那还真是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