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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漫天、角声四起。本应是绚烂如图绣的霞光,此时却犹如黑云压城,让人喘不过气。戈旆倒伏,马蹄踏尸,分不清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地狱。一天的激战过去,成国和礼国依然死死对峙,分不出胜负。礼国的进攻如同螣蛇,狡诈多变。而成国防守像白虎一般,伺机而动,又凶猛非常。
礼国大将举戎对这胶着情形可是极为不满。他也是用兵的高手,礼军对地形的熟悉和各部配合都占尽优势,况且他们还利用一些阴损的成国人做了妥善安排。本以为不出七日便能攻下益城,谁知僵持了半月不说,如今还被处于下风的成军死死压制。
那统率成国大军的小子也就和他同龄,用兵布阵却出神入化,更可怕的是他还不是个花架子,死在那长枪下的礼国人可真不少。
举戎也说不上这是一种惺惺相惜还是嫉妒的心情。不悦地睨了身旁的久昭一眼。
久昭苦笑:“你这打不下来,可别怪我头上啊。师父说了,要逼不得已的时候我才出手。”
“这就是逼不得已的时候!”举戎怒气腾腾。
“你怕什么。我说过了,那颜大将军今日进的是我设下的死局,不可能逃得出去。”
“只不过有点可惜。这样的良将若在礼国,定是被国君极为器重,在成国却如此憋屈……”久昭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在咕囔些什么?赶快施术啊!”举戎有些不耐烦。
久昭早已习惯了她这从小一起长大好友的暴躁脾气,不慌不忙开始布阵施法。
阵前,颜辰陷入苦战。虽说大成军并不是下风,但也未能突破礼国的防线。擒贼先擒王,他只能豁出去,率一众精兵直接杀到主帅举戎那里,以命相搏了。
而正在此时,一股瘴气从地下冒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颜辰见势不好,立刻捂住口鼻,而透过瘴气他看到地上逐渐增加的毒虫。
巫蛊术!
“先撤退!”他高声下令,准备策马往回撤。
顷刻间,那些身首异处的礼国死尸爬了起来,目光凶狠,疯狂撕咬成国的兵士们。而颜辰的战马也被几具走尸绊倒,整个人摔下马来。
沈望和李征拼命护着他们将军,但同时要解决身边的走尸的确非常吃力。
颜辰不断用白虹防守和刺杀,虽击退不少走尸,但数量太多战力也极强,他逐渐力不从心。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瘴气遮天蔽日,似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成国大军困住。
颜辰眼睛逐渐模糊,全凭直觉和本能斩杀走尸和企图钻空子的礼国士兵。渐渐他的身旁围成了一个尸堆。
他正欲想法子冲出这困局,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胸甲。
“将军!”沈望大声嘶吼,却被走尸团团围住,一步都迈不开。
颜辰因惯性向后倒去,却用了最后一丝力量将白虹杵在地上,让身体保持了尊严站立的姿势。
礼国第一神箭手举戎,定是准确无误射中了他的心脏。
周围的走尸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一种无声的尊敬。这是久昭的命令。
颜辰想用左手去拿放在胸甲里的那张护身符咒,手指刚触及铁甲,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胸膛。
“颜辰,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我不会给敌人留任何机会。”举戎放下了弓,表情漠然。
颜辰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莲香。这下好了,做了鬼也还欠着债。
此时狂风大作,而沈望和李征正从极度绝望的情绪转为吃惊。
战场上风驰电掣,那些走尸一个个都停了动作,僵硬站在那里。
他们将军倒地的瞬间,一簇雷电降下,等他们看清才发现将军已经被星回道长稳稳抱住。
颜辰昏迷过去,中箭之处覆映着符文,众人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成国这方的战场全被金光闪闪的符文所包围,一时之间电闪雷鸣,那些毒虫走尸根本不敢接近。
“还好昨晚在你身上又放了灵符,否则我只能请真武大帝来救你了。”骆汐看着怀里的颜辰,喃喃自语。
“颜瑞白,贫道给你指了明路你不听,看来还是要让你受点苦难才明白贫道苦心。”她嘴角上扬。
她将颜辰放到地上,起身面对远处的举戎和久昭。
“这女人是什么路数……”举戎瞪大了眼睛。
久昭大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对上,早知道我就不去苦竹寨了嘛。”
“举戎,看好了,这女人的路数,是师父要找的。”
骆汐一袭白袍,迎风而立,青霜出鞘,凌厉剑气将周围的走尸蛇虫尽数碾成齑粉。
久昭也毫不退缩,强行命令走尸往前攻击。其余军士也相继跟上。不管骆汐的风雷法阵有多强大,总归有个极限,若以数量压制,再多符箓术法也不一定轻松。
她从苦竹寨回到礼国就钻研过骆汐使出的召将术。此术并不是个随便就能简单使出来的手段,加上她布下的已是死局,想要逆天改命可是难上加难。
骆汐以剑气画出符箓:“......吾问使者哪里去,朝向十方招魂来,亡灵莫要别处去,随吾发令到此来,魂出魂入皆有因,归天归地自有裁,生者得福且如意,亡魂归位自开怀。”
霎时强烈的阴气将整个战场包围,所有活着的人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久昭脸色发青:这道士想干什么?!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骆汐念毕,阴风大作,数千阴魂竟朝战场冲来,吞噬那些礼国的走尸和活人。
竟然用招魂咒把那些苦竹寨的阴魂都招了过来!
久昭完全没想到骆汐会来这一出,尽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慌乱,冷静思考。
原来如此。她算出此处是死门,被凶神压制,干脆就利用此处的凶局,将万千冤死的阴兵引过来,用大成将士的冤魂对抗礼国,好一出妙局!
将死局生生逆转成活局,这道士果然是师父要找的人!
顷刻间,阴兵已击退了许多礼国兵士,直逼大将。
“举戎,暂且退兵吧,我没有应对之法。再不走我们可就出不去了。”久昭平静说道。
举戎心有不甘,但相信久昭对局势的判断,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幸存的大成将士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确信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阴兵还在战场徘徊。骆汐知晓他们的执念,但送他们解脱,不再被邪人利用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在他们往生前还能再一次护卫家国。
她神色黯淡,向阴兵道谢后轻念超升咒:“杳杳冥冥,劫数早定,今行旨令,见者超升。”
阴气逐渐消散,月光破云而出,洒在了这片血腥却又宁静的土地上。
此时,疏林、瑾煜和婉安三人飞奔过来。
“星回,刚才真是把我们吓死了!虽说你让我们放心,但颜将军这伤——”婉安眼中尽是泪光。
瑾煜把昏迷的颜辰背了起来:“暗卫在剑阁东北方候着,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往巫峡走,让唐姑娘为瑞白医治。”
沈望、李征和一众亲卫立刻涌了上来,痛哭流涕:
“道长,您大慈大悲,请救救我们将军!”
骆汐叹了口气:“你们将军没事。符咒把他伤口都护住了,不会致命,而且唐姑娘的医术你们应该相信的吧。”
几个哭鼻子的糙汉子一听将军没事马上破涕为笑。
“太好了......多谢道长!那您是要带我们将军去何处,我们几个也一起!”沈望语气激动。
骆汐摇摇头:“不。你们快马回京,说怀化大将军英勇退敌,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众人面面相觑,极其不解。
骆汐轻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次的险境,是朝中有人估计设计陷害颜辰的吧。”
沈望和李征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颜辰活着回去就更加危险。你们放心,我会带他回师门养伤,之后再仔细打算。你们俩回京城把他无恙的事情告诉家中父母兄弟即可,让他们不要担忧,但嘱咐他们绝不可外传。”
“这些战场上幸存的将士除了你们几个外,知道颜辰死活的人寥寥无几,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
李征突然向骆汐跪下,紧接着沈望和另外几个亲卫也相继跪下,把骆汐惊了一下。
“我等叩谢道长大恩,今后任凭您差遣!请您一定照顾好我们将军。”众人叩首。
“一定。”骆汐颔首。
数日后,京城一片哀怨之声。年少有为的怀化大将军为国捐躯,多少公子哥痛心疾首,又有多少仰慕颜将军已久的世家小姐以泪洗面。开国侯府上也是死气沉沉,披麻戴孝,操办着丧事。其实沈望和李征很早就告知他们颜辰无事,但侯夫人担心外人看出端倪,所以做戏要做到位。加上沈望绘声绘色描绘了自家将军和星回道长惊心动魄的故事,侯夫人别提多开心了,每天面色红润,偶尔去假灵堂哭了几下权当生活乐趣,就指望他儿子带媳妇回来了。
颜府静室。颜震和颜兆一同饮茶,屋里弥漫着厚重的檀香。
“娘还在灵堂哭着啊?”颜兆泯了口茶,浅笑说道。
“她正好把看的那些话本活学活用了。她那精气神,哪像治丧的!”颜震挪揄道。
他放下茶盏,面色沉重:“辰儿这次是有贵人相助,才逃过一劫。等那位发现他还活着,可能又要下毒手了。”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颜兆往后一躺,摊在椅子上。
“那件事情,我们可要加快了。”
这几日前朝的官员也是方寸大乱。圣上亲封的怀化大将军竟然死在了南疆,成国不仅失了一名将才,也打破了文官派系的制衡。有御史弹劾喻清平,称其在益都只手遮天,欺上瞒下,才让怀化将军陷入被动,力竭而死,但均因没有确凿证据不了了之。
当然,这些文官最关心的还是南蛮没有攻下益都府,否则他们的舒服日子可就没多久了。颜将军用命换来他们一辈子的享福,流几滴眼泪还是应当的。
成延帝正在濯月阁与宠妃宁贵妃饮酒作乐,忽然听内侍禀报丞相黎有敬有要事求见。虽打扰了兴致心中不悦,但还是把黎丞相召了进来。
“陛下,臣近日一直调查怀化大将军战死南疆一事,有了些新的消息。”
“哦,说说看。”延帝不屑一顾回道。
他是很器重颜辰,听说他死在了战场上也是很痛心的,毕竟确是值得培养的良将之才。只是这几日御史动不动就死谏,说颜将军一生忠义,军中上下威望极高,战死沙场必是节度使喻清平不作为,有意加害,这就让他心里不太舒服了。
这死了一个戍边的武将就大动干戈,把他从早烦到晚,真也不至于。反倒是个个对颜辰赞赏有加,到有点自立为王的意思,要是这场得胜归来,那可还管不住了。
死了好啊,留个好名,他这皇帝也不用操心了。
而且他真正关心的是这次剑阁关大战死了多少人,对他那“计划”有没有好处,这颜将军死不死也就那么回事。结果黎有敬还反复拿这件事来折腾他,一点清闲都不给他留。
“陛下,密报说当日有一个白衣女冠,施法击退了礼国余兵,逼得大军退兵,才保全了我方。后来那女冠把颜辰的尸首也带走了,所以军中报的颜辰尸骨无存恐怕不是事实。”
延帝打了个哈欠:“那又如何?反正颜辰又不可能回来继续当大将军,是死是活还需要朕操心?”
“陛下说的是,是臣多虑了。不过臣担忧的是那个女冠……”
“听知情人描述她使的手段,臣觉得,她很像明霁道人。”
延帝手中的酒盏骤然摔下,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