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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将军立功返京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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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金水河映出万家灯火,光影斑驳。

    颜辰已经在新门瓦子消灭了一盘炒蛤蜊、一盘葱泼兔和一条煎鱼。酒足饭饱后,他缓缓落筷,自信一笑:“谢兄长招待!”

    颜兆再也忍不住了:“你这小子蹭饭还要赖我身上!”

    黄昇大笑:“你作为长兄,请瑞白吃一顿又怎么了?”

    颜兆蹙眉:“谁不知道在外领兵的武将荷包鼓的很,竟来欺负我这领微薄俸钱的文官!”

    领兵的武将一脸无辜:“想来确实不妥。可我出门匆忙,身上银两不够,只能差人回府寻母亲,这样今晚兄长去彩云坊一事——”

    颜兆一咬牙,从钱袋掏出几块银锭放桌上:“封口费!”

    颜辰心满意足,饮尽杯中余茶后起身:“多谢兄长。疏竹兄,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一步。下次请你去丰乐楼,喝上好的眉寿!”随即大步流星,走出了瓦子。如松的背影一会就消失在了街上。

    金水河两岸的宴馆歌楼已是华灯璀璨、纷华靡丽,与河上挂满灯笼的游船画舫上下辉映。岸边绿柳拂过船影,京城的雅士入夜后泛舟河上,美人作伴、寄情诗酒。

    而这歌舞升平之下也藏着不少幽坊小巷。

    颜辰一脸微醺,在街上徐徐走着。绕过观音院,行至人烟稀少处,他拐进录事巷,穿巷而过便是河岸,然后纵身一跃,登上一条停靠在岸边,船头未挂灯笼的游船。

    船里的人已候他多时。

    颜辰朝船夫颔首示意,快步走进船舱。舱内烛火通明,映出了一张清秀淡雅、棱角分明的脸——年轻的男子长发束起,身着联珠游麟纹鸦青色宽袖锦袍,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银制注碗,桌边温着酒,一双凤目双瞳深黯。听见脚步声,他漾起笑意,向来人迎了上去。

    颜辰酒意未散,眯眼一笑,长长的睫毛形成好看的弧度。

    见状,男子敛眉:“喝过了?”

    颜辰长腿一迈,豪放坐下,一手撑在左腿膝盖上。男子眉头又一皱。

    “和兄长喝了几杯,不妨事。”颜辰凭借多年探查敌情的经验,早就闻到了船舱中撩人的酒香,“肃风,够兄弟!竟舍得你这珍藏桃花酿!”

    暻王赵瑾煜,字肃风,先元帝的胞弟,当今天子延帝最小也是最放心的弟弟。从小和颜辰一起长大。若将颜二公子比作疏狂强势的狼,暻王便是冷峻桀骜的鹰,傲视天地。

    不过这两人在对方的眼里,分别是大狼狗和猫头鹰。

    瑾煜神情淡漠,把酒注往身前一收:“既然颜大将军喝过上好的碧光了,那我这桃花酿可以省下了。”

    颜辰立马把注子抢过来护在胸前:“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还能喝!”

    瑾煜嘴角微微上扬。好久没逗这大狼狗了,真是颇有趣味。

    八年前颜辰离京北上时才十二岁,瑾煜比他大两岁。斗转星移、时光荏苒,两人都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模样,等真正见面时方感岁月流逝,但一壶酒便胜过千言万语。

    桃花香衬上陈年老酿,甚是醉人。吃了几口精心放置在青白釉双鱼纹瓷碟中的炒银杏,颜辰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垂眸问道:“边将结交近臣自然是大忌,但如今竟然还有人盯着你这暻王和好友喝酒吗?”

    似是漫不经心一问,但颜辰声音浑厚,因酒意比平时更低哑,倍显犀利。

    少年时他和瑾煜可以在会仙楼畅聊一日,现如今挚友竟需要偷偷差人传信与他约好在游船相见。这说明朝中有人在提防暻王和他这手握重兵戍边武将的关系。

    “忌惮你这正三品大将军的人,不只是鞑子。”

    颜辰懒洋洋坐着。在北境戍边多年,自是常和将士们饮酒。但比起西北大漠里的豪情畅饮,和友人如此惬意地共酌美酒,无比舒畅自在。

    “倒不意外。”颜辰睫毛翕动,浅浅一笑,“圣上都不放心我,对那些口蜜腹剑的京官要求不能太高。”

    “何时动身去西南?”瑾煜问道。

    “过了谷雨就走。明明把我留在京里当闲散公子哥更安心,却要特地派我去益都,看来此行必不太平。”颜辰说道。双眼一直盯着窗外璀璨生辉的河面。

    “小心喻清平。”瑾煜依然语气平静。

    “陛下不准带兵,但没说不能带亲卫。沈望、李征跟着我,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放心。”颜辰笑容明朗。

    “可以查下镇国将军的事。”瑾煜说道。

    颜辰清风朗月一笑:“那是自然,定会一查到底。”

    在两人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先帝突然驾崩,礼国趁机进攻成国西南重镇益城,朝中重臣便匆忙拥护当时的惠王也就是当今天子延帝登基。内忧外患下,朝廷命镇国大将军领兵退敌,将军却在敌军败退之际离奇失踪。随后剑南节度使喻清平上了道劄子,意指镇国将军有通敌叛国之嫌。

    天子是什么态度不得而知,总之后来一些与将军交好的朝臣纷纷进谏求情,最后仅收回了将军府等财产,遣散府中家仆。镇国将军本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祸就未及至亲了。

    镇国将军是开国侯颜震挚友,又是瑾煜生母秦太后的外甥,那段时间两个孩子都深深感受到了悲伤和愤怒的气氛。将军一生忠义,又是前朝开国大将,戎马半生,在军中威望颇高。此事本就疑团重重,再加上发生在两朝更迭之际,很难不让人猜想是否有人蓄意陷害。

    多年过去,两人依然惦记着这个案子。毕竟当年南境的真相无法水落石出,那下一个背上叛国罪死得不明不白的武将大概就是颜辰了。

    颜辰在黄沙漫天的北境生活了八年,回到春风拂面,杨柳垂岸的京都,更是感触良多。若非铁甲在身,大成疆土不可不护,他又怎不愿和友人对月抒怀,泛舟共饮,做一个逍遥公子哥。但想到埋骨边塞的大成将士,还有被鞑虏凌虐的百姓,他便放不下手中长枪。

    这人烟浩穰、纸醉金迷的京都,是无数戍边将士用热血换来的。他不能容忍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心安理得吃着将士和百姓的人血馒头。

    两人一直聊到子时。分别时,瑾煜又叮嘱了几句。他倒是不担心颜辰和他亲卫拼刀枪的实力,但暗箭难防。颜辰在南境毫无基业,若有心人密谋对他下手,想全身而退也并非易事。好在颜辰现在从他那里大概知晓了朝中的情况,至少心中有数。

    颜辰看他还在啰嗦,不禁调侃道:“怎么,不舍得我这个好兄弟远赴南疆啊?”

    瑾煜轻描淡写道:“应该很快能再见。”

    颜辰不解:“这是何意?”

    可惜等他从飘飘然的醉意中回过神来,瑾煜的马车早已不知去向。

    几日后便是谷雨,深春已至。牡丹花开,红烂灯枝。京城游丝飞絮,才子佳人品一壶香茗,观花团锦簇。安逸祥和之际,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京都的大小事情。

    最近的热门话题,便是怀化大将军受皇命前往西南重镇益都。坊间各种猜测,有人说礼国要打过来了,有人说皇上派颜将军去探查那边守军情况,还有人说将军在北境立了大功,皇上特许给他放个长假。

    五更,天还未亮。颜辰保持了军中的习惯,起床后先练两个时辰的枪法,大汗淋漓才停下,细心擦拭过白虹后,才去洗漱更衣。整理完毕后,天已大亮。

    颜辰一身清爽回房,发丝微湿,仿佛嫩叶上还未干的晨露。进门便看到杨氏一脸惆怅给他收拾行装。颜兆两手抱在胸前,靠门上悠哉看着。

    “娘,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给我塞那么多锦衣华服作甚。”颜辰鼓起勇气抱怨道。

    杨氏瞬间提高了音调:“你以为公务就可以不用拾掇自己了吗?你倒是在军中待久了,那天回京,要不是我赶忙给你洗了把脸,你还打算顶着那一下巴的胡茬去面圣啊!别人不嫌你这大将军糙,我可没眼看!这些衣服你必须给我好好穿,要是遇上好姑娘,你那不修边幅的样子把我未来儿媳妇吓跑了,我可饶不了你!”

    颜兆、颜辰:亲娘无疑。

    门口两个将军亲卫不禁打了个哆嗦。沈望、李征从小就跟着颜辰,太了解侯夫人的性格了。此时他俩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我们将军真英雄!居然敢顶撞侯夫人!我等誓死追随!

    颜兆睇了一眼这俩护卫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禁偷笑。

    “娘,我跟颜辰出去走走。您再多给他装几件好看的衣服!”说罢拉着颜辰就走。

    杨氏专注为儿子打理行装,头都不抬喊了一句:“颜碎琼!要是敢把你弟带去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今天就别回来了!”

    颜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眼皮子下作妖。两兄弟不过就是走到后院杏花树下,借着这晚春最后的绚烂,煎茶赏花。

    “南疆的情况摸清了吗?”颜兆问道。

    “瑾煜给了我不少情报,应该有人已布下天罗地网,只是孰暗孰明,还不一定呢。”颜辰简短几句,是将领在无数次遇敌作战时积累的经验和自信。

    “西南多灵山秀水。传闻许多能人异士匿于仙山,还有擅长巫傩之术的苗人。过去你可得看仔细,别错过什么好的缘分才是。”

    颜辰轻笑一声,晃了晃手上的黑瓷茶盏:“谨遵兄长教诲。但我也有一事提醒,我这一走,娘可就要倾尽全力物色嫂子了。”

    颜兆气急败坏:“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走了我怕是要去疏竹那躲上一个月了!”

    灿烂的晨光映在两人背后,晰出的光亮勾画出了俊朗的面颊。春风催花雨,二人笑声渐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