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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御书房。
陈萱儿缓缓的闭上眼睛,“她快死了。”
武思燕就坐在下方的坐榻上,平静的看着大庆的女帝,月光在她脸上篆刻着一股莫名的忧伤,说不出的凄凉。
她能够看得出真个权力最高的人此时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并没有因为那个权欲熏心的女人而感到任何的悲哀,而是因为现在太和殿外的郑年。
陈萱儿无数次从那张锦绣雕琢无比舒服的床榻上站起来,想要去太和殿,?但都被武思燕拦了下来。
“她死不死不重要,我本该今夜动身的,但是翁老让我在御书房坐到天明。”武思燕缓缓道。
“我……”陈萱儿的眸子里结了霜,“为什么一定要让师父看着我,不让我去呢……”
“翁老拦不住你,没人能拦得住你,?只有我勉强可以。”武思燕深吸了口气,“所以我来了。”
陈萱儿走到了武思燕的面前,?蹲在地上握着她的手。
武思燕立马跪下。
“师父,师父……”陈萱儿的下颚微微颤抖,那双桃花眼的眼角缓缓流出了一行泪,“你还记得一年半之前么?你是带着我找到他的啊……为什么,现在不让我去呢?”
“我……”武思燕绷紧了面色,英眉撇了撇。
“他就在太和殿门口,不足几息就能看到他了……”陈萱儿看着武思燕,“让我去好不好?我就看他一眼,我就在远处,我知道,在东城墙之上可以看得到太和殿,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好不好……师父……”
“不行。”武思燕斩钉截铁道,“不行,翁老说过,一眼都不可以。”
陈萱儿哽咽着。
“现在你的身体要紧。”武思燕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能看到他,但是翁老的话一定不会错。”
“他的气息……好熟悉……就在外面……”陈萱儿低沉道。
武思燕心疼地将陈萱儿拥入怀中,“师父明天早上就去龙虎峡,?等事情都结束了,?你就能看到他了。”
陈萱儿仰起头,盯着武思燕看了许久,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已经妥协了现在的庆幸,攥紧了武思燕的手,靠在了她的怀中。
一切的开始和结束,似乎都那么的平凡。
阴郁的太和殿之上万籁寂静。
九尊龙椅之上的玉堂春身体还在微微抖动,她苟延残喘的看着面前走入的人。
这一次,不再是蛊偶。
郑年的脖子上坐着正在吃着苹果的郑小蝶,一边玩弄着手里老爸的头发,一边嘟着嘴落寞的看着不远处的玉堂春。
缓缓走到了玉堂春的面前。
此时那张足以傲视天下的尊容已经破烂不堪,蛆虫在她的脸上来回蔓延,像是在玩游戏,从耳朵出来,从脸上的破烂洞口进入,又从鼻腔里带着粘液和血迹出来。
姜行天的气息果然强大,能够在这个时候还吊着玉堂春的最后一口气,不让她死。
郑年蹲下身来,凝视着躯体已经几乎不堪忍受痛苦的玉堂春,?“还不放弃么?”
“我……恨你……”玉堂春的语气已经痛苦到了极点。
“为什么恨我?”郑年问道。
“我……恨你……为什么……不……不爱我……”玉堂春哽咽着,?“我从……从一开始……最……最……想要的人……是你……”
玉堂春伸出手来,那布满了蛊虫的手已经千疮百孔,触摸到了郑年脸颊的那一刻,她虚弱着笑了笑,“我不美……美么?”
“美。”
“那你……为何……不爱我……”
一口黑色的脓血从鼻子和嘴巴里涌出。
蛊虫已经到了她的内脏里。
“告诉……小……小欢……我……我……我……对……”
她躺在九尊龙椅之上。
死在了大庆权力的巅峰之上。
或许到最后她已经有了一些愧疚。
郑年伸出手,将她那双已经暗淡了的眼睛阖上,随后展开了气息。
狂躁的蛊气和她身上的气息一点点进入郑年的身体之中。
直到面前的人化作了一滩血水。
这一次她终于用自己的全身,布满了这九尊龙椅。
郑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阿爹。”
郑小蝶低声道。
“嗯?”
郑年看着升起的日出。
太和殿可以看到东方的全貌。
那巨大的日轮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
暖阳缓缓而出。
“你不想阿娘么?她在等你唉。”
郑小蝶问道。
“思念是不用说出来的。”郑年缓缓道,“现在对于我,更重要的是面前的事。”
二人走出玄武门的时候郑年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眼神一怔,望向了龙殿的方向。
诺大的龙殿,似乎有一个隐隐的声音传来。
声音很短暂,却很有力。
“阿爹!桃花开了。”
郑年恍然。
朝阳的光像是怀抱大地的女子,将神都街道两侧的所有桃花都吹开了。
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夜。
那个牵着陈萱儿走出杏花楼的那一夜。
那一夜的每一个画面都在他的眼里恍惚着。
走去。
忙乱的神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希望。
都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走过熟悉的内城,走过熟悉的每一步。
曾经巡查时走过的每一步。
“郑大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哟,您回来了,我以前是长安县的小李啊,你可还记得我?”
郑年报以微笑。
“哟,这不是郑大人么?”
“郑大人回来了,这一年去哪儿了呀。”
很多人认识他。
也有很多人的脸上带着疑惑。
郑年走过酒摊,走过布店,走过钱庄,走过一切他熟悉的地方。
来到了略显清冷的长安县府衙门口。
踏步走入青龙门。
“你他妈谁啊,这儿是哪儿你知道……”崔海怔怔的看着郑年。
“吃胖了。”郑年微笑的看去。
崔海脸上露出的先是惊恐,随后就是泪水。
他发疯的跑到了县衙门里面,“大江!许柱!你们看看谁回来了!”
嘶吼声。
郑年仰起头,面前巨大的牌匾。
正大光明。
他侧身进入后院。
一大群衙役小厮站在后院里,面容之上都是震惊,惊恐,欣喜,狂喜!
鱼塘还是很安静。
上面有一把摇椅。
摇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个留着胡须的人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书。
水里的鱼摇头晃脑。
郑年缓缓走了过去,拿出了一锭金子丢在了鱼塘里面。
书掉在地上。
“郑小?”
“师爷。”
两人欢笑着。
他是那个县令。
他是那个师爷。
他却早已不是那个县令。
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师爷。
可他还是那个县令。
可他还是那个师爷。
郑年的笑容伴随着朝阳,洒在整个长安县县府衙门口的时候。
他温柔的问道,“账头没问题吧?别我回来了,一大堆的事儿。”
“无事。”师爷缓缓道。
郑年笑了。
师爷也笑了。
没有一个雄心壮志的少年当初的理想是做一个县令。
但是郑年,只想做一个县令。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