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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石猴子低喝一声,“孟姨!我是石敢的女儿!”
“阿吧阿吧!阿吧……阿吧!”那孟婆子声线更为尖锐,连连摆手,晃脑,一副全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的模样儿,然而那越发苍白的脸和那下意识探寻的眼却瞒不过小猴儿。(▽)
她咬咬牙,朝后一伸腿儿,勾过来一个板凳儿,左腿儿一抬,利落的往上一踩,搂起库管儿,露出那把蒙古剔,她一把拔出来。
噌——
利刃脱鞘,光线虽是微弱,却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朴实无华的刀身——
有两条血槽。
小猴儿低喝,“孟姨,我真的是小猴儿!”
“阿吧…。阿……吧……”越说越慢,直到僵住,那孟婆子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那把蒙古剔刀,满是褶皱的脸上眼泪不断线的滴下来。
她起身缠缠微微伸出粗糙不已的双手,去触碰小猴的脸,那泪眼紧紧锁住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那眉,那眼——
“……小姐……”嘶哑至极的声音从那孟婆子嗓子挤出来,再想说,却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哭嘛,我介不好好的么?”小猴儿皱皱眉,实在受不了介么煽情的场面,伸手朝孟婆子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无奈那孟婆子越哭越凶,却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小猴儿直接一凛,捂住孟婆子的嘴,跟她瞪眼儿使着眼色。
“嘘!”
小猴在门口已经举起了手,只等进来人便敲昏她利索。
然那步子却只踱到窗根儿底下便停住了,只听那外头的两个丫头动静儿的小声说道。
“于公公这回伤的可重了,要么你去跟前儿伺候伺候,没准儿等赶明儿个给于公公伺候乐呵了,还求了你做个对食,下半辈子你还愁什么呀?”
“我道是想,可这府里丫头也不只我一个这么想着啊,就说晌午那会儿,七爷儿赏了参汤给于公公,我本想着去端了给他,可怎知,那小灶房门口攒了五六个丫头,有几个我都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
“呸,真不要脸!哪户出来的都不知道,还妄想着搭上于公公!”
“哎……”
“你叹什么气啊,你跟她们能一样么,她们是奔着于公公受着爷儿的宠去的,你呢?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这魂儿啊,打一进王府伺候,就都拴在那于公公身上了!人家都是虚情假意,你这是芳心暗许!”
“嘿!你这蹄子,再胡乱说,我撕了你的嘴!”
俩丫头连笑待闹,脚步声越来越远。
噗——
说小猴儿这会没心也好,没肺也好,可她真真儿憋不住笑,若不是她这会儿屁股着火的急,她还真想踹门出去瞧瞧,到底是哪个丫头眼光恁毒?
“小姐……”
一声嘶哑干涩的动静儿,把小猴儿从笑话里拉了回来,她嘴角上残着笑,却在这孟婆子接下来出口的一句话里,全部消逝。
“夫人呢?小少爷呢?六爷呢?”
额娘……
弟弟……
闷驴子跟屁虫……
“呵……”小猴儿苦笑一声,越发昏暗的房间并瞧不见她的表情,怔了有一会儿,清清嗓,她只道。
“介话说来有点长,晚点儿我再说与你。”说罢她又窜道孟婆子跟前儿,压低声音道,“你只听我说,快收拾东西,待会儿后门等我,咱们今儿必须出介王府。”
“嗯。”孟婆子点点头,“我听小姐的。”
……
申正三刻,天色已经大黑,睿亲王府内处处已经燃起油灯。
账房处,紫檀案上,一盏油灯,昏黄的映着舒玉那对着账簿和算盘的兴致勃勃却难掩疲乏的脸。
一旁的香姑奉上一盏茶来,轻声道,“主子,兹今儿一天的支出,你这已经里里外外算过三遍了,既然乏了,何不去休息一会儿?”
“呵……”舒玉一声苦笑,在自个儿贴身丫头跟前儿,她也卸去的素日的锋芒,“我怎么能睡的着?原先这府里有那顽户一个,也就罢了,管她是什么相府女儿,或是福晋,虽是处处压我,可说来到底是个不会操持的,可如今皇额娘给婧雅抬了旗,指了侧福晋,我便是喝口水,都觉得塞牙,你也听说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可是威风了,这些奴才当着我的面儿不敢说,可背地里哪个不说她比我体面的多?”
“主子别想太多了。”香姑柔声道,“婧雅再能耐,不过是户下出身,即便抬了旗,也变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你别哄我了,论起卑微,我包衣出身舒玉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幸在,我额娘奶过二爷和七爷几年,这才承了恩,入了府,这么多年,七爷他对我如何,我又何尝不知?”
冷风袭来,舒玉抱着膀子冷笑几声儿,香姑赶忙给她披上氅衣,劝慰道,“主子又何必这般伤怀?凡事还有二福晋照应着呢。”
“她照应?”舒玉冷笑,“你什么时候见她照应过我,哪一次不是训斥着我,再跟我说一堆的大道理?”
舒玉冷叹了一声又道,“有时候想想,如果天老爷把她有的一切都给我,我又何尝不是神仙一样的性儿?自小她处处压我,比貌,她是仙子,我是恶鬼,比才,她高八斗,我半两还晃荡,如今这大了大了,就不说这同为亲王福晋的位份,她是嫡,我是侧,就说这男人的心,她有这全厩女人都羡慕的二爷的整个身心,而我呢?连七爷儿的一个碴儿都没得到过。”
她转头看看香姑,目露冷光,“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不争?”
“主子别想太多了,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七爷回来,还得去探一下,又不知折腾到什么……啊!”才说了一半儿,香姑只觉得门窗咯噔一声响,大敞四开,一阵凉风袭来,舒玉大惊失色。
“谁?”
香姑寸着步儿往前走,昏暗中,只瞧见一眼珠儿倍儿绿的大黑猫朝着她‘瞄’的一叫,那锋利的獠牙一呲,可是给这主仆二人吓坏了。
“走吧,主子,好邪。”
舒玉赶忙卷起账簿,握在手里,急匆匆的踉跄而去,主仆二人谁也没有察觉,那黑猫所踩的案几底下,藏着一个人影儿。
“操,磨磨唧唧还没完了……”窝的全身酸疼的小猴儿窜出来,伸伸胳膊深深腿儿,拍了拍那老猫的头,呲牙笑道,“得嘞,小爷儿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记得你。”
瞄——
老猫呲呲牙,绿幽幽的眼瞅着眼么前这眼珠子倍儿亮的‘小偷’。
没错,奏是偷。
两刻前,原本小猴儿借口让孟婆子出城买东西,吩咐奴才备好了一匹马拉的小车,而三人也已经都偷摸上了车,然才要抽鞭子赶车,却突然想到,不管是陪嫁的嫁妆,还是后拿的那些个宝贝,没有一个是短时间内能使唤的东西,如今这世道,没银票又怎么活?
“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甩了介话,小猴儿便跳了车。
当然,王府那地窖里银票多,可守卫一大把,她没理由也提不出来银票,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账房,虽然那儿放的不过是日常开支,可镶金边儿的主儿的账房,总不会太寒酸。
原本是想接着使唤‘福晋’+‘流氓’的战术,结果才一过来,就发现舒玉那癞蛤蟆粘这儿不走了,她可没那些时间跟她胡搅蛮缠,拿银票是她唯一的想法儿。
目前瞧过来,最速度的办法,便是偷。
那舒玉和香姑走的急,桌上的油灯还忘了熄,顺着微弱的亮儿,小猴儿点着脚尖儿朝那贴墙壁的一组梨花木落地柜走过去。
绕过椅子——
窜过屏风——
她摒着呼吸,生怕被外头的守卫听见。
直到站在那柜子的前头,瞧瞧眼么前儿的铜锁,左瞅瞅,右瞧瞧,而后咂咂嘴,摘下了耳朵上的银耳坠子,利索的把那银勾子抻成了一条直线,捅到锁里。
小猴儿翻着眼白儿瞄着天,听着动静儿,凭着感觉,左别别,右别别。
咔嗒——
成嘞!
小猴儿勾勾嘴儿,赶忙摘了锁头,掀开拍页儿,轻手轻脚的打开柜子。
呦呵!
小猴儿眼睛瞪的倍儿直,兹觉得眼么前儿那一个个阁子里那一沓沓儿银票跟她那儿搔首弄姿的唤着——‘小爷儿,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压根儿没客气,小猴儿给解开一个扣儿,开始朝怀里塞,一把把抓着,直到肚子赛的圆滚滚的像是揣了个足月儿的崽子,才系上了扣儿,重新锁好了柜门儿,朝来时的窗户那儿跑过去,爬了出去。
抱着一个‘肚子球’,她是一会儿擦墙壁窜躲侍卫奴才,一会儿绕廊子跑避丫头婆子,趁着着天儿大黑,她这脚底抹油了似的,不一会儿就到了睿亲王府的后门儿。
然——
这倒霉催得,前脚还没迈出,兹听一脆脆生生的小丫头动静儿——
“主子,你肚子怎么啦?”
呦喂,介个倒霉。
小猴儿气急,一个甩头,朝那俩把头的小丫头瞪着眼珠儿,“你在介做嘛?”
那小丫头春禧扁扁嘴儿,吓的是一个屈膝回道,“回福晋,是宝亲王府的春喜姐姐跟春禧说了一下午话儿,才刚春禧才把春喜姐姐送走。”
这一大堆的春禧俩字儿听的小猴儿脑袋疼,这会儿她哪有闲工夫听这个,怕这啰嗦丫头没完没了,小猴儿翻翻眼珠子,只道。
“甭说主子短了你的,谷子介会儿在咱院儿里派着桂花糕,你介会儿不回去,待会儿嘛都不剩。”
还真是打蛇打七寸,一说吃,介丫头才刚还怕的紧锁的眼珠子喷儿的一亮。
“谢主子,主子对春禧真好!”一句话,小丫头撒腿儿就跑。
好?
“好个屁——”小猴儿嘟囔一嘴儿,赶忙推门儿出去,沿着这条窄巷一路小跑,待到了巷子口,只见那一两马车停在那儿,她掀开帘子,灵巧的窜上去。
铛——
“操,嘛玩意儿?”小猴儿揉着自个儿铁定被撞出包的头,瞧着眼么前这‘凶手’——
一口坛子。
噗——
兹瞧着小爷儿那恨不得跟那口坛子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被安放到里头床褥里的谷子没憋住乐,连那打从才刚一直沉着脸的孟婆子都失笑,好半晌才停下来跟小猴儿解释道。
“这一坛子酒,是谷子姑娘才刚叫我去拿的,说待会儿出城必用的上。”
小猴一脸困惑的看向谷子,“为嘛?”
“哪有功夫说这些!”谷子一横楞眼儿,往出推猴子,“天儿都黑了,待会儿城门都关了,赶紧出去赶马吧。”
“嘶——再急我也不能挺着介么大肚子赶车啊!”说罢小猴儿便解开肩膀上的盘扣儿。
这时,孟婆子忽然说了声儿,“我来。”说罢就往出钻。
这可惊坏了谷子,“婆婆你会赶马?”
那孟婆子此时已经钻了出去,她回头笑笑,“草原上待了那么多年,哪有不会驭马的道理?”
说罢便拿起了鞭子,牵起了缰绳,熟练吆喝一声,“驾!”
马车掉了个头,稳稳前行。
车内,小猴儿才把那满肚子钱掏出来,包在一个布包里头包好,虽是只有一个烛台,黑灯瞎火的,可她也知道那丫头的眼珠子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
“别瞪了,本来你那眼珠子就不大,待会儿都掉我身上了。”小猴儿边脱衣服准备换旁边儿那套便服,边逗着壳子。
“呦喂,你还真别说,我真就想把这眼珠子戳你那心口窝里去,瞧瞧你到底揣了多少秘密。”
听着酸不拉几的语气,小猴儿扯扯嘴儿笑了,淘气的伸手端起谷子的下巴,学着那勾栏里恩客的口气,“咋?怕小爷儿从此天大地大,以后不疼你了?”
“滚边儿去!”谷子狠剜了她一眼,捶她肩膀头子失笑,“甭恶心我!”
小猴儿呲牙笑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儿去穿那谷子一早给她备好的葛布小褂和裤子。
谷子长出了口气,知道无论是那孟婆子也好,无论是那草原也好,小爷儿都不准备跟她说任何事儿。
谷子原想说,这猴子的嘴,可真严实!可转而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小爷儿,过来。”
才换好衣服的小猴儿一楞,“嘛?”
“嘿,我能吃了你不成!”谷子剜了她一眼儿,“你顶着个比鸡窝还乱的大拉翅,咱没出城门儿呢,就得让人给扣下!”
呃?
“过来,我给你梳个辫子。”
梳个屁!
小猴儿扫了一眼她那缠着绷带的肩膀头子,嗤道,“显不着你,我自个儿来。”
“你来?”谷子噗嗤一笑,“你八成还没鸡爪子叨扯的好呢!”
……
两刻钟后,谷子一语成畿。
等那外头吆喝了一声‘吁’拉马停住的孟婆子掀开帘子进来问,“咱们往哪个城门儿走?”的时候,兹瞧见那小猴儿满脑子乱七八糟,一条将吧可以称之为辫子的遭乱团发垂在前胸,而那褥子里的谷子笑的都快岔了气儿。
猴子黑着一张脸,跟孟婆子道,“当然是挑个最近的城门儿。”
“诶,知道了。”孟婆子才要转身儿,那谷子带着笑唤道,“婆婆,等等,不成,阜成门走不得,咱得加紧脚步走哈德门。”
“酉时就要关城门儿了,去哈德门来的急么?”孟婆子一脸不确定的瞧着石猴子,却听小猴儿道,“孟姨,听谷子的,咱们抓紧去哈德门。”
“对了,孟婆婆。”谷子又道,“等到了筒子河那头没什么人的地方,您停一下。”
孟婆子又扫了一眼石猴子,见她一脸信任,才道,“诶。”说罢又钻出去驾车。
车内只听猴子一头雾水的问,“为嘛绕远儿?”她无条件相信谷子,可她也确实是好奇。
“难不成你当这北厩跟咱天津卫似的,那城门儿来来回回的随便走呢?”谷子失笑的摇摇头,打开羊皮水带喝了口水,说书似的道,“这厩的城门儿素来有个说法儿,这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这九门说的便是这内城的门儿共有九道,各个门儿有各个门儿的规矩,除了那正阳门是八旗轮值外,剩下的八个门儿都由各个旗分别守着,而这离咱们最近的这个阜成门,是镶红旗的地盘儿——”
说到这儿,小猴儿反应过来了,这镶红旗都统的独子精卫可不就是那主儿的哥们儿?
“你是怕那主儿得了消息,先一步扣下咱们?”
谷子卖着弯子,“也是,也不是。”
小猴儿瞧着她,等着下文。
“这各个门儿有各个门儿的营生,就像这阜成门,这整个内城的煤都从这儿运进来,若是冬日里,那是绝对的热闹,可如今才入秋,这厩还没开始烧煤,这城门儿定是冷清,盘问也必然繁琐,就算咱们用钱打点,想要往出混,也绝非易事。”
谷子清清嗓子,又道,“而这哈德门不同——”
才说了一半儿,孟婆子一声儿‘吁’马车又停住了。
“姑娘,这儿没什么人了。”孟婆子掀开帘子道。
小猴儿甩过头又瞧着谷子,只见她白着一张脸摸摸那大酒坛子说道。
“小爷儿,你把这坛子底儿砸了吧。”
“?”
到介没人的地儿,奏为了砸坛子?
小猴儿跟孟婆子俱是一楞。
“你先砸,待会儿我再细与你说。”谷子道,“咱今儿得靠这个出去。”
“成!”
时间紧迫,小猴儿也没多墨迹,直接跟那孟婆子道,“孟姨,你帮我抬一下。”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铜质烛台,拔下那蜡烛给谷子拿着,自个儿朝那孟婆子掀起的坛子底儿就是一记狠凿。
啪——
一声瓷裂,接着就是咕咚咕咚的酒涌了出来,渗到了车板子之下,只一会儿,这原本就不大的车内,漫着一股子浓浓的酒味儿。
待酒流的差不多了之后,谷子赶忙催道,“这下成了,走吧,婆婆。”
“诶。”孟婆子也是个爽利人,这回也没多问,踩着黑天儿,就急匆匆驾起了马车。
而那车内,谷子自然是与石猴子说了这坛酒的缘故。
原来是因为这哈德门素来是这厩酒税的唯一门路,也是这九门之中最为繁忙的一道门,从开门到闭门,城门的人都是多的排成排,平素就是收税最肥的一道门,这一忙起来,自然不比其它城门前盘问的那样紧,而且如此肥硕的地儿,伙计们手也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在这哈德门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兹要是来往商贩,在帽子上别着一卷子‘通关钱’,只盘问几句,瞧着没什么异样,也会让草草通关。
“我知道南郊大兴县那儿有个酿酒的作坊,到时候咱出城门儿的时候,兹说是打哪儿来内城送酒的,他们要是问咱们要来的时候的手续,咱兹管说丢了,咱车上酒味儿这么大,他必定不会太过怀疑,到时候咱们再塞他点儿银钱,必定过去的容易。”
原本就伤重的谷子,在解释完这一堆之后,乏的直接瘫坐在褥子上咳嗽了起来。
半晌,接过小爷儿解了的羊皮水带过来,喝了两口,这才发现,小爷儿一直挑着眉眼儿盯着她。
“丫头,地道啊,我今儿才知道合着你是个京苗子啊。”
谷子也没反驳,只笑笑,“承让承让。”
……
酉正,崇文门前,也就是老百姓嘴里的哈德门前,真真儿是如谷子说的那般——
守卫森严,灯火通明,来往货车,不下数十驾,鳞次栉比,排排等着出内城。
那城墙的每一块大青砖,都彰显着只有都城才有的气派,而那镶蓝旗的旗帜林立在城门两侧,讲述着这里是镶蓝旗的地盘儿。
这会儿,换了小褂的猴子带上小帽,一副二流子的模样儿,跳下了车,兹瞧见那高高的城门一侧那瞪圆了眼儿的铁王八。
为嘛?
她脑子里为嘛突然钻出了那个也经常在这么跟她瞪眼儿的‘王八’?
呸!
小猴儿啐了口唾沫,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泛上来一股子酸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还有一刻,鸣钟关门!要出城的都拿好进门儿时候的票子!不想迟一天出去,都麻溜着点儿!”
守门儿的士兵嗷唠嗷唠的喊着,四下车外头的人都忙活起来。
这脑子不傻都听得出来,这声号子,要的就是这‘通关费’!
嘛意思?
奏是你有票子也不成,喂不饱哥儿几个,有凭证也得‘盘问’你到明儿!
这就是官儿,管它多大,不压榨压榨老百姓,那不现实,紧接着众人拿凭证的拿凭证,往帽沿儿里塞银票的塞银票。
小猴儿眼尖的挨个儿瞄着他们塞的那些银票的面值,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摸摸帽沿儿旁边的地方绰绰有余,便掀开帘子,朝里头道。
“给我拿——”
还没说出那二十两银票,便瞧见里头,孟婆子手忙脚乱的给谷子擦着汗,这会儿四周油灯极多,借着亮儿再一瞧谷子的脸——
“怎么白成这样儿?”
“小姐!你看!”孟婆子一挪开,小猴儿才发现,谷子那肩膀头子的伤处早已经渗了血,而那伤口摆明不是裂开一时半刻。
“操!你哑巴啊!”小猴儿拄着板子跳上车,嗷唠嗷唠就是一顿骂。
“干什么呀?”谷子慢悠悠转着沉的快抬不起来的眼皮,“我这又死不了,赶紧的,咱们现在要出不去城,明儿谁也活不了。”
“你!”猴子给她气的牙痒痒,半晌冒出来一句,“不成!咱分两路走。”
如今能不能出去这城门儿,谁也不敢保证,哪怕准备万全,也有说不准的危险,若是她被抓了,她还能反抗反抗,驾马就跑,可若是如今这德行的谷子要是给抓了,那折腾不了一会儿,小命就没了。
只说罢,也不管那二人再说什么,小猴儿只扒拉扒拉从包里翻出来今儿白天舒舒给的云南土药撇给孟婆子道,“孟姨,你给她上了这药,然后换身儿干净衣服。”
说罢抓了一大把银票,转身儿下了车。
却说下了车后的小猴儿,也没闲着,抱着膀子,飞速在周遭溜达了一圈儿,挨个儿打量着,或是瞧瞧车,或是瞧瞧字号,再或者是那帽沿儿上的银票卷子大小。
最后,在一个帽子空空,愁容满面的小兄弟面前站下。
“诶,哥们儿。”小猴儿盲流子似的撞着人家膀子,瞄瞄人家帽沿儿,低声道,“头上怎么没‘插花儿’啊?”
这此花儿非彼花儿,说的正是那钱卷子。
“嗨!”那小弟兄摘了帽子一抖落一蹲,一脸的丧气,“我他妈道是想插,得有算呐!”
小猴儿也跟着蹲下,摆个小孩儿拉粑粑的架子,抱着膀子听这兄弟抱怨。
“操他妈的,这帮吸血鬼!这进门儿也要银子,出门儿还要银子,我那酒坊老板扣得就快拣泥渣儿蒸馒头了,连工钱都拖仨月了,这不还他妈算计我,跟我说什么这当天送酒要是当天回不来,就扣我工钱,这他妈里扒一层,外扒一层的,我不过是混口饭吃,怎么就这么不容易!”那小兄弟猛拍一下脑门子。
“操!”小猴儿‘同仇敌忾’的跟着骂,“介帮缺奏性的!”
瞧着眼么前的俊俏的姑娘,跟自个儿一个鼻孔出气儿,小兄弟兴致来了,“诶,我说大姐,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操,也他妈奏那么回事儿吧!”小猴儿胡乱骂了一句,脑子里飞快的琢磨着说辞。
“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呐。”
“嗨。”小猴儿摆手笑笑,一派江胡人作风,“我介天津卫来的,混口饭吃。”
那小兄弟上下打量她一眼,侃道,“瞧您这细皮嫩肉的,混的倒也不错啊。”
“得嘞,嘛叫不错!”小猴儿翻了个白眼儿,把话扯倒了点儿上,“我那老板,虽说没你介介么抠,可他媳妇儿不成啊!平时也不知道我是哪儿得罪她了,处处瞧我不顺眼,你就说说今儿,我有个表姐是个旗人,正红旗,说着好听,可家里多少年没有男丁,生活上紧着呢,如今介生了病,我想带她到外城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可你说说——”说道此,小猴儿‘气愤’的拍拍手背儿,绘声绘色啐道,“那老娘们儿愣说我表姐惹她秽气,说什么要赶她下车,可我表姐那身子虚的紧,这会儿撵下来,怎么办呐?”
“操!欺人太甚!”那小兄弟啐到,“我瞧着那老娘们八成看你生的俊,怕夺了自个儿爷们儿。”
说罢,他又拍拍自个儿胸脯道,“这样,你要不怕兄弟介车明儿才能出城,就让你那表姐坐兄弟的车!”
“介如何——”小猴儿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儿,心里却怕这哥们儿又翻悔,立马拍着他的肩膀‘豪气’的道,“好兄弟!”
接着她拿出了一小卷子银票,塞到了那哥们儿手里,‘感激不尽’的道,“你既然介么敞亮,咱也不跟你噎着,姐们儿介些年也有旋蓄,介钱你拿着,全当咱们交个朋友!”
那小兄弟拿着钱,一脸激昂,不言谢,只双手作揖,报上名来,“顺天府,白扇。”
“天津卫,黄凤。”小猴儿拿拿架子,随便编了个名儿,接着说道,“快点儿,待会儿城门儿就关了。”
“走,我随你去领人。”
半晌,当脸色惨白,虚弱不已的谷子被小猴儿和那白扇从车上被扶下来时,一脸不舍。
“小……”
“表姐!”小猴儿瞪眼儿给谷子使了个眼色,“凤儿没事儿,你照顾好自个儿就成,咱们到了内城见。”
谷子眼圈儿含泪,却知道她如今也是个累赘,若是真出了事,小爷儿会被她拖后腿的。
“嘛呀,明儿就见了!”小猴儿给她胡拢着眼泪。
“是啊,大姐,我白扇的人品你没什么信不过的,风儿丫怎么把你交到咱手上,咱明儿就怎么给你还回去!”
那不明故里的白扇侃侃而谈,那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样儿,直说的俩瓷啼笑皆非。
眼看关门时辰要到了,二人也没再多说,谷子紧紧攥了一下小猴儿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小爷儿,保重!”
便咬着牙提着小猴儿给塞了满满银票的行礼和药,一瘸一拐的随着那白扇走了。
如此分道原本低落,却因那白扇狠骂了一句‘老板娘’,“哼!老太婆,欺人命短!”
兹瞧着那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孟姨,小猴儿噗嗤噗嗤的笑了半天。
……
少时,一如先前谷子的打算,小猴儿牵着马,那孟婆子坐在外头,俩人随着一队车马,往城门儿走去。
瞧着不远处才通关的那量白扇的小马车,小猴儿心落下许多。
她又瞧了瞧身边儿的孟婆子,只见她一脸平和,全然没有一丝惧意,小猴儿笑笑。
“孟姨,你变了很多。”
“哎。”孟秋释怀的叹了口气,笑着瞄了瞄眼么前的金丝楠木的高高城门儿,“这装聋作哑十年都过了,如今只是一道门,我又怕什么?”
小猴摇头苦笑,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儿。
前头的马车才过,瞧着那守卫的士兵明目张胆的拆着那卷子银票数着,小猴儿的身板子挺了许多。
待牵着那马车过了城门儿,按规矩,自个儿头上那远比别人粗一倍的‘花儿’也被拿走后,却还是被叫住了。
“等等。”拿着‘花儿’的士兵唤她,“进城时候批的票子呢?”
“介位大哥。”小猴儿‘点头哈腰’的道,“实在是惭愧,介晌午还瞧见了,可才刚说什么也找不着了。”
那兵显然闻到了她马车上散的浓浓酒味儿,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哪家酒坊的?”
“南郊,大兴。”小猴儿说着谷子先前教过的话,说罢见那兵仍不放心的打量她,便又给他塞了一张银票,压低了声音道,“介位大哥,以后常来常往的,行个方便。”
那兵把银票紧攥在手里,又瞄瞄人,再瞄瞄银票。
半晌不耐烦的道,“去吧,去吧。”
“谢谢大哥通融,谢谢!”小猴儿连连揖着,牵着马车晃晃荡荡的走出了城门。
待她回头望向那比她不知道高多少倍的城墙,小猴儿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头跟自个儿说。
北厩,她石猴子,会再回来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全然没有想过,此番豪言壮语,片刻就成了真。
“小姐,咱们去哪儿?”
待小猴儿跳上车,孟秋拉着缰绳问道。
小猴儿笑笑,“走,先追谷子去!”
“驾!”孟秋驭着马,奔驰在夜色下。
许是白日下雨,今儿晚上的只出来一半的月亮泛着血红色,那阴森森的模样儿,像是无声的告诉世人——
今儿晚上,很邪。
果不其然,在小猴儿二人压根儿没走多远,便被前头的团团火把,拦住了马。
待小猴儿才探出头来要骂人,却在看见朝她走过来介人时,倏的瞠圆了眼儿——
“我说福晋,你要带着爷儿这些东西哪儿玩儿去啊?”
操了!不用这么邪吧!
题外话>
呃——
木有江湖飘的节奏——再地球人都给得罪光了之后,小猴儿又被逮回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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