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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白帷帐被风吹得飘起,像少女的绸裙一样轻柔,影子倒映在地上,一隅攀附在桌角,亦左亦右地招摇。
不对……方才的窗户明明是关好的。
旧清菡的心悬起,双眸紧盯窗户,嘴唇微张,一旦有危险,立即就喊出声。
瞧着,一条木棍从侧旁探出,把另外半扇窗顶开。做好这,棍子顺着方才的路缩回去。一只手却伸过来,牢牢抓住窗户的框,使劲,一只腿就又探过来,搁在窗的正中。
旧清菡刚想喊人,就看见鬼祟的半张脸。
顾柏桐。
这里是四号房,他那是五号,相隔一堵墙,只要技术过关,翻过来不成问题的。
不过,他前脚才走,后脚便翻墙而来,偷偷摸摸,没法让人往好处想。
旧清菡心里和脸上全是防备。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整个人都过来了,双手撑着以防掉下楼,朝已经发觉的旧清菡嘻嘻一笑,露出标志性白牙,便一跃而下。
轻手轻脚地搬起一张椅子,弓腰驼背,蹑到床坐下,像只老鼠,畏畏缩缩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旧清菡眼神狐疑,两道弓眉向眉心皱曲。
顾柏桐做个“嘘”的手势,把自己的音量压到最低,拱手抱拳:“冒犯得罪了,实是不得以为之,清菡妹妹见谅。”
旧清菡显得淡漠,心里慌,但想到他头上的伤乃是自己打出来的,话不由得软三分,也有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这里是三楼,你空手无物,没有保护就过来,不怕摔下去!?”
顾柏桐再次做个“嘘”的手势:“小点声,新写怀就在门口守。他不让我进来,跟个关公似的看得紧,我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与你单独见面的。”
就在门外?木扉之距。
等等,不对,为何要单独见面?
“柏桐哥,你来干嘛?”
顾柏桐的双手绞合在一块,手掌被捂得出了汗,面部表情略显慌惶:“我……就是前几天,你母亲与我母亲在席面上见过,聊起来,说你我的年纪相仿,就……”他松开手掌比划,欲合不合,“就……婚事。”
旧清菡的脸色霎时沉下。
原来那天夜晚,槐树下的对话,是个提醒。
她的反应在顾柏桐的意料之外。
记忆中她是个听话懂事,几乎不忤逆长辈,不将最真实的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人。
顾柏桐轻拍自己的大腿,很正经的表情:“你我母亲业已拿着我俩的生辰八字给大师测算过,说是极其合拍,若是成婚,于己于家族,必是兴旺。”
旧清菡将身体往上撑,小心翼翼地坐起,一只手心摁在床单上,一只手压住被子:“柏桐哥,你不会想娶我的,对吧?”
一个跳脱如兔望博览世界,一个喜欢于案头前静默字帖,一动一静,本质上不是同类人,假使以后走到一块,是注定不会幸福的。
正如旧清菡所说的,顾柏桐毫点头得没有丝毫迟疑:“我不是嫌弃你,我是觉得彼此,就,”他一时词白,“就……还小,我二十出头,你二十不到,不合适。”
旧清菡撇撇嘴:“你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顾柏桐略显犹疑:“我最初想的,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的反应不是这样的。”
旧清菡被勾起兴趣:“那你最初想我听到这件事的反应是什么?”
“你很惊讶,又娇羞。”
“现实不是,出乎你的意料。”
顾柏桐点头:“对。”
他不好意思浅咬唇角,低低“嗯”声:“所以我才在你哥哥面前表现得纨绔,像个小开,希望给他留个坏印象,好回去在你母亲耳边吹风。不过,我平时也挺不‘正经’,呵。”他微笑,“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你就不怕我想嫁,或者同意?”
“所以我翻墙过来单独和你谈。”
旧清菡将身子坐正。
顾柏桐向前倾,手伸出去:“你小心点,别再弄到肋骨。”他幽幽叹气,“你是不是傻,救医生而把自己搭进去。”
“没事。”旧清菡的眼神无感,“正好,你不想娶,我也不想嫁。你有办法吗?”
顾柏桐的唇角翘起,一甩头:“当然。”他手摸上包裹着的白纱布,“不然你以为我装脑震荡做什么,你当我甘愿被你打?一瓶子就能把我打趴下?我可不情愿在医院受闷。还有顺才。”
他越讲越气,“那个蠢货,我拼命地装轻佻给旧谦临看,好让他回去跟你母亲讲,他可好,没眼色的东西,使劲地拆我的台。”
“他对你忠心耿耿。”
顾柏桐无奈扶额:“正是,要不然我一早把他赶出去了,烦人。”
旧清菡微笑。
他吃瘪的样子蛮有趣。
顾柏桐叹声气,站起来,却忘了他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凳子受力被顶得向后划,在白瓷地砖上发出一声响动。
他瞬间变色。
“清菡?”
顾柏桐第三次做“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向门走去。
是个不机智的选择。
透过光,新写怀看到个黑影,高挑壮实,不是旧清菡的那个小身板。
脸色骤变。
大力推门而入。
顾柏桐刚好走到门开的必经之路上,高粱鼻瞬间被撞。
“我……我的天,我的鼻子!疼疼疼!”
“顾柏桐!?”
“是啊!”他的眼神幽怨。
“你……”忽然,新写怀看到被风吹动的帘子,敞开的两扇窗扉,顿时明了,“你是壁虎吗?”
新写怀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抓住顾柏桐的肩膀,将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背对门口:“清菡?”
旧清菡清清嗓子:“我没事,柏桐哥就是跟我说了一件事,真没事。”
唉。
他俩正在门道那,被墙挡住,坐在病床上看不到是状况。
顾柏桐将双手举起,与耳朵平行:“你听到了啊,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同时控诉,“要不是你把门口守得死死的,我没机会溜进来跟清菡单独说,我至于爬墙?”他的头偏向右侧,“清菡,那件事你好好想想,看怎么配合我。”
虽然他没讲明解决的计策,但旧清菡已经懂了。
传来她的声音:“我知道了。”
顾柏桐“嗯”声,白眼新写怀:“得,那我走了。放心,不会再翻过来了。”后面那句是说给新写怀听的。
顾柏桐出去,和旧谦临迎面遇上。
他心里发虚,脚步加快,迅速绕进自己的病房,把门闩落下。
旧谦临打满一壶热水而归,玻璃杯亦装有半杯。
“顾柏桐怎么了?”
“没事。”
婚嫁是大事,须得精心考虑后才能言之。
二人走到床边。
旧谦临把水递去:“都喝了。”语气奇怪,带有丝丝严。
“噢。”乖乖喝下。
有怪味。
“喝完。”
“……喝完了。”旧清菡的目光射进杯子的底部,有少许白色沉淀。
“是止疼药。”
“……”
都说不喝了。
“别坐着了,睡下吧。”
旧清菡轻轻“嗯”声。
但哪里睡得着?和顾柏桐成婚,旧氏,顾氏联姻……这件事决不能发生。
侧旁的新写怀帮她把枕头放好:“躺下。”
旧清菡转眼看他。
或许他能帮自己一把,把这桩婚事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