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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到花厅。
一让母亲担心,二没有及时差人回来报平安,两桩过错,还没有算上打伤了顾柏桐的这一件。
旧清菡踌躇着,踱着步,迟迟不进去。
孙妈妈并不催她,默默地站着,也不笑,像是看清一切的木下老人,沉稳又不会让主人难为。
梅小若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孙妈妈忽而开口:“不,梅小姐,夫人说,小姐若是回来了,不管身边有谁,都不见,只见小姐一个。梅小姐,奴婢先让人送您回院里吧。”说完,向身边人招手。
一个丫鬟挨近梅小若:“梅小姐,这边请。”
是个看门的下等使唤丫头。
两人对视。
“小若姐,那你先回去吧,我和母亲说。”
“我担心……”
“没事的,母亲很和蔼的。”
梅小若脑子顿时浮现出那日关淑白对她刨根问底的样子,长辈就是长辈,见过的风风雨雨,经历的事比小辈多得多,问话比寻常人犀利。
不是好说的,何况是世家,在乱局之中,对女孩子的管控比一般人家要严格数倍不止,而且旧清菡还是关母唯一的女儿。
丫鬟却已经做出了请的手势。
连待在门口等她都不成。
无可奈何,只能回院里。
花厅里只有关淑白和她的几个心腹,没有外人。
旧清菡一进去就跪下,将姿态摆到最低:“母亲我错了,我不该不遵您的训示,回来得那么迟,不应该不顾体统,我……”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关淑白一拍桌子,透露着严厉:“这都什么时辰了!?”
“九点了……”
“把之前跟你说的话叙述一遍。”
“酉时之前要归家,太阳落山之前要归家,不得耽搁,实在有事不能按时回到,要派人给家里报平安,出事不能自己扛,第一时间报家里。”
关淑白的脸色更差了:“你记得清楚呢。知道为什么不准你晚归吗?”
“世道乱,不安全。”
“今夜是为什么回得迟?”
旧清菡吞吞吐吐:“母亲,我……”
“说。”
“我把柏桐哥打了。”旧清菡咬着唇,头低垂,不敢看关淑白的脸。
关淑白脸色微妙:“怎么打的,伤到哪了?”
“我……我跟曼怡为给隆裕太后的生辰礼物,百鸟朝凤图做点缀,去了琉璃厂选珠子,看到柏桐哥喝醉了酒,带有好多个护卫,当街殴打新公子。新公子孤身一人,我担心出事,就用瓶子砸了柏桐哥。回来迟是因为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他脑震荡了,还有酒精中毒,要住院几天。”
这话,说撒谎,倒也没有,跟曼怡去挑珠子是真的,顾柏桐醉酒打新写怀也是真的,不过是有些事情,瞒而不告罢了。
关淑白的脸色发白,居然把他打得那么重。旧氏和顾氏,是彼此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在政事上亦互帮互助,砥砺共进退,如今一瓶子砸下去,伤了顾家唯一的独苗,未免会影响关系。
她神色淡漠地瞅着旧清菡,气得话堵在喉口,说不出来。
“把手伸出来。”
“啊?”
“伸出来。”
旧清菡照做,将左手伸出:“是。”
关淑白居然从桌子底下抽出不知道藏了多久手板,重重地往桌面一敲,灰尘扑棱棱地飞散,掉落。
旧清菡怕疼地把身子往后缩去,手却纹丝不动,伸得直直地给母亲打。
做错了事情受罚是应该的。
“啪!”
“啪!”
“……”
一下,两下,三下……一共打了十下,关淑白才停手。
旧清菡疼得颤抖着手,恐惧地瞟一眼掌心,全红了。但是打得越疼,心里的愧疚和不安便少一分。
关淑白冷冷道:“这十下手板是要你记住,大家闺秀该是个什么样子,什么体统。”她将板子放下,“我记得你,今日下午是有课的,逃课和曼怡去琉璃厂?”
旧清菡以为能躲过这一劫,但是母亲早已把她的课程表记在心上,牢牢的,一节都不曾有差错。
她“嗯”声:“是。”
出乎意料,关淑白却没有再抡起手板子,而是平静地坐着:“这就罢了,女子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呢,做好女工要紧。”
对女子上学的意见很大。
她顿了顿,又说:“但是逃课终究不好,不得再有下次。”
“是,母亲。”
旧清菡低垂着头,眼神搁在红通通的手掌心上。幸而是伸出左手,若是右手,怕明天都握不了笔,做不了事。
关淑白顺着旧清菡的目光看过,也瞧到那红肿的左手,嘴角微动,脸色却不变,喊道:“孙怡,拿药来。”
孙怡即使孙妈妈。
“是。”
药很快拿来。
关淑白把旧清菡扶起:“清菡,你是世家小姐,,尚未出闺阁,要端好你小姐的范,不要丢了我们旧家的脸。”
“是,母亲,女儿知错了。”
关淑白叹口气:“顾家那里,母亲会想办法跟她们说的,你不要自作主张,独自登门致歉,凡是由母亲来安排。”
关淑白的顾虑重重,不只是为了两家今后的关系和往来,更是为了儿女之间,那经过大师测算,乃是天作之合的婚姻大事。
旧清菡撺着双手:“是,麻烦母亲了,多谢母亲。”
突然,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
关淑白露出浅浅的微笑:“好了,饿了吧,饭菜都在灶上热着等你回来用呢,等等,马上就可以吃了。”
如此,就过关了?
旧清菡惊讶的眼神看她。
关淑白察觉到,即刻又变回黑脸:“你得记住这次的教训,否则,我饶不了你。”
果然,哪有那么容易。
旧清菡又将头垂下:“是,母亲。”
“好了,过来坐,等着吃饭吧。”
关淑白把药膏拿到手上,转开盖子,把旧清菡的手从她怀里拉出来。
又红又肿。
要是不打她吧,做错了事情不受罚是不成的,但是,打了呢,作为母亲,心像针刺一般疼。
另一边。
梅小若已经回到院子。
青闵正给梧桐树浇水,见到她,迎上来。
“梅小姐,回来啦。”
“是。”她看那湿漉漉的泥,“这棵树长得很大,种了很多年了吧?”
“这棵树和我家小姐一样年纪,树底下还埋有女儿红呢,是老爷和夫人在小姐出生的那日埋进去的。”
“小姐?”青梅从屋里出来,笑眯眯的,眼睛闪着光,“是梅小姐啊,我以为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呢。”
“清菡去花厅向夫人请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青梅转念一想,“噢,对了,梅小姐,您用饭了吗?”
话才问出口,梅小若的肚子就叫了。
“咕噜噜”代替了回答。
三人面露笑意
“奴婢叫厨房送饭菜来,不知道梅小姐有什么忌口的?”
“我不吃辣,喜欢喝汤。”
“梅小姐和我家小姐喜好一样呢,我家小姐也是喜欢喝汤,每次能喝两盅呢。”青梅行礼,“小姐稍等,我这就去。”
“好。”
目送她离开。
青闵笑眯眯的。
梅小若狐疑:“今天有高兴的事吗?刚才看青梅一脸喜色,你也是。”
青闵“嗯”一声点头:“不算是喜事,但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是台湾那边来信了,还送了很多台湾特产来,都是小姐爱吃的。”
“台湾?”
记起旧谦临曾经说过,旧氏祖上跟随郑成功打下台湾,而后定居,成为王朝的大臣,后来满清收服台湾,便有一批人返回大陆。如今这一脉,在大陆的是三房,四房和五房,大房和二房都在台湾。
三房便是旧清菡这一房,四房之主早年遭瘟疫身埋黄土,而五房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缘由下落不明。
但即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旧家的兴盛强大,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在台湾,旧氏都是说得上话的,不管在政治还是在商业上,都有属于他们一席之地。
但,小家之富强不算富强,可恨的是,台湾如今遭到日据,人民在虎牙上讨生活,过得艰难。
到晚上十点。
旧清菡顶着高悬的明月从关淑白处回自己的小院子。
夜深了,除了叶子晃动,四周静悄悄的,了无响动。夜风冷,更是吹得人的身子凉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