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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三人行-传递命运之时
死是什么？人死如灯灭么？烛火熄灭，虽再不见光芒，但余烟袅袅，还是散于黑暗之中的。
人的灵魂消失在原野之后并不是直接溃散于这个世界，总归还会维持一段时间，无助且迷茫的漂泊在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空间里。
但是这是对于常人而言，未曾修行，不曾开启源泉，从未触摸过自己灵魂的平凡人的死亡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亚瑟不是普通人，他生来背负着的使命意味着他生来便要拥有与这使命相匹配的实力。
所以他死后，灵魂出乎意料却又相当自然的走上了一条通往天际的楼梯。
这座楼梯在翻涌的云海之中绽放着银白色的光辉，让他的灵魂感到很舒适，像是回到了小山村的木屋，回到了家中。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座楼梯上攀爬了多久，并不存在实体的灵魂似乎也不能承载“攀爬”这个概念。但是他大约知道自己是在朝着天空前进的，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原因。这是出自他天性的呼唤，回归天空就是回归故土。
只是走着走着，他感到了疲惫，灵魂逐渐无法承担他作为“亚瑟”这个生命的印记，他开始褪去过往的记忆，从死前鲁鲁的咆哮、意识监狱中的禁锢、十九条生命的消散、被小丑带走、与爱丽丝不愉快的相识、修旅者之岩的日夜……
灵魂在生命的开始是一卷白布，它的徐徐展开就是生命逐步走向死亡的过程。所遇到的人、所发生的事是颜料，记忆是画笔，在这卷白布上涂鸦直到白布用尽，生命结束，死亡降临。有的人一生波澜壮阔，所以他们的画卷气吞山河、色彩斑斓，让他人看到，便口口相传成为传说。而大多数人，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那副平平无奇的画卷就像是熄灭了的灯一样，纵使余烟袅袅，可黑暗里谁又会在乎呢？
亚瑟这样的状态很不寻常，他的画卷既不够被人传颂的资格，也没有化作轻烟消逝，而是像多了块橡皮，开始将涂抹的颜料擦去，让整幅画卷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他没有知觉，没有思想的向着天空爬去，渐渐的，云层稀薄，脚下的海陆凸显出球状，在空旷的天空唯有这道阶梯在阳光下存在着。
“记住我的孩子，有希望，就会再相见。”
记忆终于退到了父母身死，悲伤麻木的少年跪在地上仰天面对雨水中的魔法全息影像的那一刻。
“这些也全部要忘记吗？”在更高的天空，带有着无可抗衡的威严，如滚滚天雷灌入亚瑟的灵魂里。
“忘记这全部，忘记你是勇者，确定吗？”
不知何时，亚瑟的灵魂泪流满面。
只有这些，只有在那小山村里的平静生活，不想忘记啊！
只有这些……就让我记住这些吧。然后生或死，都随你们好了……
然后阶梯无止境的尽头，一座辉煌的宫殿飘摇在天际。
“那就请你作为勇者活下去吧。”
他的灵魂飘入了其中。
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迷失的灵魂仰视着镶嵌满繁星的穹顶，在岁月和光的流转中，他恍惚间看到了过去或者是未来。
他看到与自己面容相像的人孤单的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人间燃烧殆尽。
看到了一具冰冷无情的铠甲将手中的冰川色大剑刺入一个陌生但是仅仅惊鸿一瞥便知与她此生宿命的女孩身体当中。
然后他看到了雷诺在倾盆暴雨里的咆哮，看到了学者临终前的微笑，看到了崔缇丝带着遗憾的嘴角，看到了爱丽丝最后时刻的决绝，看到了大叔的死。
他的灵魂突然意识到，自己决不能就这样消失，他突然明白了，原来除了那个小小山村的过去之外，他竟又有了许多真正在乎的人。
“在修旅者之岩的第一个夜晚过后，我原以为我走出来了，没曾想，自己终究还是被锁在那深山之中，像一只笼中之鸟，每一次展翅都以为飞向了天空，却不明白，其实从未离开过那鸟笼。”
少年的灵魂稳定了下来，这团散发着柔和光明的形体开始变得清晰，金发、金瞳、高挺的鼻梁，这些属于他的特征逐渐成形。
是啊，他现在不仅仅不能够忘记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和化作灰烬的故土，因为他是这些人和事存在的证据。
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去承担。
“我可还是那个白毛小丫头的仆人呢，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不敬业了……”他苦笑一声。
在这座不属于天空也不属于地面的宫殿之中，少年静默地伫立着。
就像是，这里的主人那样。
然后不经意间，他的目光驻留在了大殿之外，天空之下的那片广袤土地上。
“该回去了。”
他轻轻地飘了起来，触碰到了无穷无尽的星星构成的穹顶，温柔地说道：“你传递给我的命运我收到啦，谢谢你哦。”
…………
鲁鲁用它唯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片灵魂原野。
它依旧难以相信这一幕。曾几何时，他杀死过无数的强敌，每当激战结束，他最享受的时刻便是看着对手的灵魂原野逐渐崩塌，一点一点抹去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证明。
他从未见过主人死去却依旧存在的灵魂原野，这并不符合死亡的定律。
唯一的解释就是亚瑟还没有死，但是那个少年的灵魂却是在他眼前消散的。
正当它震惊和困惑的时候，不断地思索着眼前情形的时候，一直囚禁着它的牢笼被打开了。
“请救活我。”不知何时，少年又站在了这片没有尽头的虚无原野上，摇了摇手里紫色的钥匙。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鲁鲁吓得说了一连串子“你”，挥舞着小手，一脸惊恐。
“你你你您是人是鬼？”它尖叫道，好像一个即将遭受什么凌、辱的少女。
“唔，这个嘛……嗯”亚瑟侧着头想了一会儿，“现在还不算是鬼，但你要是再不救我，大概就是了吧。”
“呼~”鲁鲁小手一抖，甩掉了小球上的几滴汗珠。
“咳咳，小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刚刚明明……”
亚瑟憨厚地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黑色小球身上充满了秘密，现在轮到他来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了。
这个家伙是魔族，虽然现在因为未知的理由共同居住在自己的灵魂原野当中，但恐怕将来依旧会是敌人。
鲁鲁间亚瑟不答话，也没有追问，只是很自然的接过了亚瑟身体的所有权。
澎湃的灵魂刹那间注入了烤成七分熟的心脏当中，将所有的死亡细胞的结构全部重组。
………………
流动着银色光泽的液态金属环绕在莫伊拉的指尖，在她浩瀚的精神力引导下这些金属仿佛是她多出来的一根手指那样灵巧，它轻轻地掀开了亚瑟胸前的皮肤，露出了焦炭一样的心脏和殷红的血肉。
在她头顶上，一盏燃烧的金属灯火照亮了这个夜晚。
她指尖的液态金属不断地重组着，几个微小的炼金机器人在其中游动，将金属粒子一个个的排列好。她打算将这些液态金属注入死去的心脏细胞当中，以此来代替它们的作用。
但是就在她要将指尖扎入亚瑟心脏的瞬间，这枚木炭般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复生着，焦糊的表面迅速被血红色占据，在她震惊的注视中，区区几秒的时间耳中就响起了心跳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莫伊拉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眼前发生的事情超越了她的理解范围。她明白十源九星的强者能够利用灵魂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只是一个实力孱弱的家伙，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点？
如果是外力，那么依靠魔法复苏死去的细胞和器官也只有九星的神圣光明法师才能做得到，但是历史上最后一位达到这个层次的神圣光明法师已经在十七年前圣城克赞陷落的当日被骷髅骑士王菲亚一矛钉死在荆棘墙上了。
就在震惊之余，亚瑟的手突然抓住了莫伊拉的手腕，从自己的胸膛里头推了出去，然后被剖开的皮肤也迅速的愈合。
“你？这是怎么回事？”莫伊拉向后一退。
少年双目被浓郁的黑色所占据，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感觉他很嚣张吧但是……却又那么别扭。就好像是想要做一个嚣张的神情却只做到了一半那样。嘴咧咧到一半，眼角挑了半拉像一只睁着眼的死鱼。
此时，在亚瑟的灵魂原野当中，他正摇晃着手里头的紫色的钥匙，一脸憨憨地笑容看着蹲在思维监狱的角落里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他的鲁鲁。
“多谢啦~”少年笑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在半空中熊熊燃烧的金属球体，明黄色的强光迅速唤醒了他的视觉神经。
然后他耳中传来了莫伊拉的那句惊讶的质问。
少年憨笑着摸了摸金发，顺着鲁鲁那个做了一半的嚣张表情一咧嘴。
“我也不知道呢！”
但是在心底，他飞快的分析着眼下的情况，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死亡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因此他对眼前的这几个人抱有强烈的警惕心，在死过一次之后，少年坚定了自己背负命运的决心，他有太多想要去守护的东西了。而这次，他想要守护的不仅仅是那段乡村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他遇到的人们。
就当莫伊拉要再度开口的时候，地上突然传来了一句有气无力地声音。
“啊……你、你怎么又活了！呜呜……索斯先生，艾玛阿姨！这个家伙简直是耍赖啊！”
而另一个黑色瞳孔的年轻男人则轻巧地把匕首架在了躺在地上的粉头发女孩脖颈旁。苏勒现在又冷静了，所以保持了以往的沉默。
亚瑟眯起眼睛。
他认出了她。
好像刚才杀死自己的，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