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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少女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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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少女路路

    其实女孩路路我并不认识,甚至包括她唯一的父亲,我也不认识,但我还是抑制不住要写这个女孩,因为,这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故事,下面就来听听我给大家的叙述吧。

    在张崾崄镇上,姑娘很少,邮电所里守电话的那位位姑娘,就成了我的朋友,她姓张,我叫她小张,我常常找她聊天。那时候,电话还是老式的,一台电话机,加上墙上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插线孔,就是当时的设备,每当有人来打电话的时候,姑娘就把插头在那些孔里换来换去,这样的操作方式,和我小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十几年里,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姑娘也没有什么事,在我找她聊天的时候,从没有看到她接过一个电话,也没有见人打过一次电话,不过,电话是通的,我试着让她给一个银川的同学打个传呼,虽然没有等到同学的回电,但是的确接通了银川的传呼台,看来,这个电话,在必要的时候,的确有用,不是摆设。

    邮电所的下面,是医院,一天,我又去邮电所,途经医院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牵着一辆驴车,驴车上躺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孔,因为是在冬天,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很冷,还有风,吹在脸上生疼,架子车上铺了被褥,女人包裹的很严,鼓鼓囊囊。

    老头衣着褴褛,脖子处棉袄的扣子是开着的,露出黑红的皮肤,腰间系一条带子,他满头华发,一脸风霜。

    看见我,就问:“姑娘,医院在哪里?”他的样子很着急,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看驴车上的女人。

    我指了指前面,看了看车上的妇女,那妇女一直在呻吟,看来病得不清。

    到了邮电所,聊天的时候,就顺便给小张说了我刚才看到的情景,小张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到医院看病也是正常。

    可是,过了几天,我又到邮电所找小张的时候,小张告诉我一个让我十分惊讶的故事。

    她说,那天牵着驴车的老头,是她邻村的人,车上躺着的是他的女儿路路,这个老头身世很可怜,小时候,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但是母亲改嫁的那个男人不愿接受他,所以,十四岁的他就成了一个孤儿,独自守在家里,开始的几年,不会种地,家里没粮食,有一顿没一顿的,经常饿肚子,后来慢慢地学种地养活自己。

    因为家穷,又没有人可帮衬,所以终生未娶,四十多岁的时候,一次外出,在路边捡到一个弃婴,看着婴儿可怜,就抱回村子,老头不会养,就抱着婴儿到村子里的几户人家去,问他们是否收养这个婴儿,问了一圈,大家都不要,无奈,老头就自己养活这个婴儿。

    先是让村子里哺乳期的妇女给这个婴儿喂了几天奶,然后老头就买回一只奶羊,有了奶羊,婴儿也就好养活了。

    这是个女婴,又是在路边捡的,因此,老头就取名叫路路。

    路路一天天长大,很健康,会爬的时候,就常常爬到拴在院子里的奶羊肚腹下,自己去吃奶。

    有了路路,老头的生活,虽然忙碌却很快乐,老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路路带在身边,地里干活的时候,就拴在地头的大树下面,回家的时候,就背在背上,天气热的时候,老头满脸汗水,嘴里却一直和路路说着话,遇到路人打招呼,老头也是很高兴的样子,正像人们说的那样,有了路路,老头就有了奔头,生活有了希望一样。

    路路上小学了,老头无论多忙,每天接送,他很爱路路,别的孩子有的,路路也不缺。可是路路不爱读书,上完小学后,却怎么也不愿再上初中了,无奈,老头就把路路送到张崾崄镇上去学裁缝,那时候,女孩子都时兴学这个,可是,路路也不爱学裁缝,学了三年,愣是不能裁出一条裤子。

    这时候,路路也差不多十六岁了,女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就有说媒的经常找上门,路路也不例外,而且,这时候的路路出落得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很长,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按小张的话说,路路是张崾崄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了,当然,我没有见过,既然小张这么说,那一定就是了,毕竟就这么一个邮票大点地方。

    老头征得路路同意后,找了当地一个家境不错的人家,男孩是家里的独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就是个子有些矮。

    双方家长都认识,很快就订婚了,男孩经常看路路,带着路路出去转,路路也是花了男孩不少的钱,可是大半年过去了,路路忽然不愿意了,嫌男孩个子矮,老头劝慰,个子矮也不碍事,路路说,怎么就不碍事了,耕地都有可能被骡子踩死。路路死活不同意,老头无奈,只好退婚,可哪有那么好退的,召集了媒人,对方连一瓶酒都算上了,老头只好卖了一头骡子,外加一头猪,这才退了这门婚事。

    退婚后的路路不学裁缝了,到了县城当了一名宾馆的服务员,有人说,就是男孩带路路出去转的时候,路路见识了世面,就不想在张崾崄呆了,也有人说,路路就是在这段时间认识了有钱人,还有人说,路路漂亮,被有钱人盯上了,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路路离开张崾崄这是真的。

    在这里退婚不是一件小事,不亚于离婚,这一闹,十里八村都知道路路了,都说这个姑娘不是实诚人,居家过日子靠不住,路路的名声也就不好了。

    本想路路到了县城,事情也就慢慢过去了,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路路就惹出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话说,离开张崾崄一年的路路突然回家了,老头还没来得及高兴,脸上就罩上了阴云,路路顶着大肚子,而且是快要临产的那种。老头问路路是谁的孩子,路路不说,老头很担心路路的身体,万一有什么危险后悔都来不及了,老头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本打算第二天就送路路到县城的医院去,可能是路路一路颠簸,当天晚上就要临产了,挨到天亮,老头就套着驴车送路路到张崾崄医院,于是就出现了我看到的一幕。

    因为路路只有十七岁,难产,张崾崄医院的医生不敢接受,就建议老头送到县医院去,可是哪有车啊,老头不敢等,就打算用驴车送路路去县城医院,即使到不了县城医院,到白湾子也行,那里的条件能好些,而且去县城的车也方便。

    没想到,走了二十多里的时候,路路生了,是一个男孩,老头就折身把路路和男孩带回了家。

    后面的事情,有些是小张说的,有些是我自己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事,不消半天,周围人都知道了。而我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对这个可怜女孩的同情,在这个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女孩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她后半生的命运,基本就注定了悲催,除非她彻底地离开此地,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回家后的老头细心地侍候着路路,可是生完孩子的路路,就像卸去了身上的重担一样,十几天后,就想离家。老头耐心劝慰,一来,路路的身体还没有养好,二来,路路走了,孩子怎么养,去哪里喂奶呢,难不成再买一只奶羊。

    可是,路路铁了心不要孩子,让老头去送人,再不济就扔了,或者掐死,老头听后老泪纵横,说:“路路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也是我捡的,你怎么狠心再把他扔了。”

    路路无言,但是,满月后的路路还是走了,当老头从外面干完活回到家里的时候,炕上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无奈,老头想想自己已六十多了,年岁不小了,再抚养这个婴儿,已是问题,或许哪天自己撒手人寰,孩子没有大人管,那时候是多么可怜。于是,老头就打算将孩子送人,周围的人听说了,纷纷上门,一看是男孩,就掉头走了,因为在这里,男孩娶媳妇是天文数字,一连三天,都没有送出去。

    老头看着可怜的孩子,决心自己抚养,因为在驴车上生的,就取名叫车车。

    老头又买了一只奶羊,他又重复起了十七年前抚养路路的事了,只是这时候,他的力气大不如前。

    路路走了,从此再没有了关于她的准确消息,有人说,他们在县城看到了路路,打扮得很漂亮,路路说她在演电影,我不知道,没有文化的路路能演什么电影,看着说的人挤眉弄眼,我也就不便多问。

    再后来,风闻路路在定边出了事,说路路一次在陪一个大老板的时候,趁着老板醉酒,拿了老板很多钱,第二天老板醒后,问路路要钱,路路不给,老板报了警。

    这事在当地,闹得尽人皆知,但女主角是不是路路,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说的人都确信是路路,因为警察真的到过路路的村子,找过路路的父亲,究竟是不是关于这件事,这个老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件事后,就很少有人再提起路路了,因为没有人再见到她,她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大约半年后,我在集市上意外地见到了路路的父亲,他怀中抱着一个大约半岁的孩子,胖胖的,很可爱,也很漂亮,或许是遗传了他妈妈的基因,一双眼睛,像明亮的星星,戴着一顶帽子,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洗得很干净,老头蹲在一只笼子旁边,笼子里是六七只猪仔,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拨弄着猪仔,嘴里还和别人讨论着价钱,老头用猪仔换钱,养活他和孩子,他还是一脸的沧桑,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温柔。

    我并没有和他说过话,老头也并不认识我,但是,我在他的身边呆了很久,还伸手逗了逗那个可爱的孩子,孩子也冲我笑着,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很酸,很酸……

    离开集市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幼稚的面孔,和那个可爱的小脸,还有那个老头像树皮一样粗糙的面容,那一双像树枝一样干枯的手指,这一老一少,一粗粝,一稚嫩,像电影一样,不停地在我的脑中浮现、重叠……

    现在屈指算来,这个叫车车的孩子,也二十岁出头了,他的外公也八十多岁了,他们生活的还好吗?

    离开张崾崄后,他们的情况,我就一无所知了,只希望这个叫车车的孩子能健康成长,每一个生命,不问来路,值得尊重,每一个生命,都要努力地去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