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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船纹丝不动,我因为我用尽全力去抓住桅杆而羞愧难当,我用了多大的力量,就有多大的羞愧。
当我放开了桅杆,我的双手都还是沉浸在性命堪忧的误导下,它僵硬,抽搐,完全不受我的控制,死命的抓住两团没有物质状态的黑暗,我趴在船上,收回了双臂,它们俩就如同恶魔一样,吃住我的腿。
我听见大海在嘲笑我,我听见海风在嘲笑我,我感觉海怪也在嘲笑我,还有,连这个木船都在嘲笑中摇晃起了船身。
“万骑长,我们是不是到了?”
“合理的猜测,但是四周太黑,我无法求证,我不会游泳,也无法游过去确认,不然你下水试一试?”
“万骑长,我也不会游泳。”
“那真遗憾,有一个稳妥万全的方法,你要不要听听?”
“听。”
“我们等到天明。”
“要是天明后,我们发现——”
“住嘴。不要在到岸之前丧失对奥多的信仰。”
“哈哈哈哈......”
听,嘲笑和微笑一样,是不用学习就能解读的语言,等等,这是谁在笑?
“哈哈哈,你们两个人真有趣。”
听听听,我在记录历史时有一个发现,记录真实的历史时,不需要考虑合理性,反而在创造故事时,作者反而要在合理性中揣摩。
比如吧,我的秘银万骑长,曾经以一人之力,打败了一百只火蜥蜴,这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如果在故事中出现就显得夸张,不真实,读者会认为这仅仅是对万骑长战斗能力的计量单位。
所以目前经历的事情,我可能在脱身后永远不会去书写,写成故事,读者会认为不合理,老实的记载,后人会把它当成故事。
海风,海怪,还有木船真的在对我们哈哈大笑,不仅如此,它还在夸我们——有趣?
“你们是被放逐的奴隶吗?”
海怪在问我们时,我们的木船也倾斜了一下。我猜它是爬上了木船,我怕得要死,把木船当做爱人一样的贴住,双手捂住了头,双手们在“巨船在风浪,如飞过”的歌谣中上瘾,仍然在重复着抓桅杆的动作,把我的头抓得一阵一阵的痛。
“不,你们不是奴隶,这身铠甲不是奴隶的装扮。你的样子像一个将军,他像是你的部下,你们是败阵的逃兵吗?不,不是,你的铠甲连一道划伤都没有,看起来更像是礼服,我猜猜,你们是来议和的使者,对不对?”
“正确。”我听见万骑长不卑不亢的声音。
我不太敢去看海怪的样子,从谈话中,我了解到这个水怪有人类的思维方式,它会说我们的语言,我在猜它会不会有着和我们差不多的样貌,除了脸颊上会有丑陋的腮,上嘴唇有两条丑陋的鲶鱼须,丑陋的肉蹼连接着丑陋的五指——四指——六指?
海怪有多少根手指啊?
狂野的好奇心促使我起身抬头,一旦我观察并记录,我就是第一次完成海怪描写的史官,古斯塔夫的鹿血酒在上,这是多大的荣誉。
天啊,去你的古斯塔夫,我抬眼看去之后,我只能这么感叹,这是美学之神吧。
双手搭在我们船上的美神,祂湿漉漉的头发意义不清的贴着阴柔的面颊。
灰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都能观察到,表达着曾经拥有过的无限情绪,好像鲜花落红之后,仍在在心中盛开的,无限残酷而美丽的衰落之花。
祂爬上了我们的船,坐在了船边,海水贴着祂的衣服,显露了祂流畅的肌肉,我放肆的目光确认了祂是雄性的美神。
秘银骑士的铠甲光芒满足了我对美神的窥视,在秘银铠甲的照耀下,我看到祂的脸很苍白,有一种病态的娇媚,祂踏上了我们的船,摸着我的手在说:“你很冷吧?”
海水不间断的滴在我身上,滴一次,我就颤抖一次,是一种兴奋的颤抖。
“不冷。”
“双手都在颤抖,你还说不冷,你试试让它们不抖。”
“我做不到。”
“所以我才说你很冷啊。”
听见祂的笑,我感觉看到了爱情。
祂把我拉起,我靠上了桅杆,我默不作声,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生命中第一次遇见的天神。
祂的身形不高,体魄也不强壮,手指像女人一样纤细,以现在动乱的年代,完全不符合战士的审美标准,只适合当史官,和我一样,是古斯塔夫喜欢的那一类史官。
“那你们是哪方的使者?又向哪方议和?”祂在问我的万骑长。
讲真的,我的万骑长在祂面前黯然失色。秘银的光像烟巷的红灯,招摇又肤浅。
“我起初以为船底的是海妖,你爬上我的船后我以为是美神,现在我才知道你和我的史官一样,是普通人。”
“当然是普通人,除了擅于筑船之外。”
万骑长摆弄了下佩剑说:“如果你不向我提问,我仍然会认为你是全知全能的天神。”
“是你在敲我们的船?”我好奇的问道。
“是我。”
“为什么?”万骑长问。
“它病了。”如美神一般的人说,“直到下海,才是一艘船的正式分娩,我触摸她的身段时,感觉它临门而出之前就遭到了磨难,她没有直接入海,她遭到了磨损,阻扰,撞击,到入海时,她都以为自己已然夭折。”
“疯子?”我诧异的问。
“注意礼节!”万骑长呵斥着我,“阁下,我有个疑问。”
“很少有人会对筑船有兴趣,他们听到我对树的理解,都会以——”他点了点我,我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会以我疯了来形容我。”
“我为他的莽撞无礼道歉。”
万骑长踢了我一脚。
“我为我的莽撞无礼道歉。”
“不用,我习惯了这样的评价,请你继续你的提问。”
“如果我没听错,”万骑长侧头,“你对我们的船的称谓是——她?”
“她。”
如美神一般的登船者像在呼喊母亲,眼中是炽烈的爱。
“可能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是用的母树在筑船。”
“是战友为我备船。”
“是他吗?”
“他能提笔,但说到持斧的话,不敢评价,至少我没见过他持斧,至于挥动斧头砍树,我想它会被斧头砍伤。”
“你们的船病了,承担不了两个人的重量,我邀请你们上我的船,酬劳的话,这艘船赠与我,行吗?”
万骑长握住了剑柄,“我还有个问题。”
“你请讲。”
“有一个地方,好像有一种野蛮的习俗,活祭,在战前祭品会在母船上漂流,最终在大树上被割喉?”
“对,”登船者残酷美好的笑着,“那颗大树叫做生命之树。”
万骑长后退一步,拔出了蔷薇之剑,剑尖对准了登船者的喉咙,美神一般的登船者故意移动了喉结,让皮肤轻微的贴住了剑。
“你很了解那座岛?”万骑长质问着。
他笑起来很美好,是第一次陷入爱河的女孩的那种笑容,他的回答让我胆寒,他说:
“很了解,我在那座岛,待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