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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台的上空,氤氲着挥散不去的烟雾,在灰蒙蒙的烟雾中,主考官的脑袋如炊烟般若隐若现。
当流云经过他的脑袋,天空看起来像是被一只被螃蟹穿过的河。
螃蟹在圆台的上空快速的游走,白色肚壳上的眼睛像蜗牛的触角一样凸出,可以分别向两侧不一致的地方探索。
长长细细的肉柱上,鼓出的两个眼球被眼皮不断地包裹、吐出,眼角处不断分泌出的眼屎,泛着和灰蒙天空中一致且和谐的乳白光芒,而那对双眼,狂野又猥琐的注视着圆台上的演出。
塞万诃德察觉到了灰雾上威严的眼神,他觉得这个主考官的注视非比寻常,是刽子手无形的刀,是亡灵骑士的虚妄一剑,他甚至会听到主考官来自上空针对着他,针对着所有参赛者的,更深刻的提醒:
“胖头蟹在看着你”。
这让他在看鹅毛骑士的故事时,坐正了身子,在脖子前抱住了双手,都多了一份忌惮。
灰雾下,孤岛沙特阿卡的故事正在继续。
被祭祀的生物在死亡来临前就预感到了死亡,它们眼中充满了人类也能解读出的情绪恐惧。
它们倒掉在树上,紧缩的瞳孔中,映照着寒刀,它们在恐惧中瑟瑟发抖,在死亡后流下暗淡的血。
树下的七个人和恐惧着的生灵相反,他们除了白布袍再别无穿着,他们经过几天的斋戒,终于能在去往神灵奥多的宫殿前饱饮酣畅的酒,吃着新鲜的肉,还有蘑菇。
“感受到了吗?”祭师拿着礼刀在问每一个将要被献祭的人。
“感受到了。”没有被献祭的人说。
“感受到了。”一个个没有被献祭的人都这么说,他们在期待着下一次,自己能够去往奥多的宫殿。
“他们和我们在一起。”
对,他们和他们确实在一起,好像一直没有离开,在这个特殊的时段,海平线会毫无察觉的高耸起来,天城也会毫无察觉的下移,在两者近到极限的距离时,上位者可以毫无顾虑的下来,下位者也能不那么辛劳的上去。
沙特阿卡的岛民没有谁通过某种方法测量天与地的距离,知道在这个特定的时候两者之间是如此之近,但是他们都一同感受到,来自天城的神力,此时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切肤普照和亲近,于是开始了他们独特的庆典。
过往的英灵顺着这颗生命之树盘旋而下,白衣掠起白影,与生者,以及即将离世的生者一同参与了这次的狂欢。
衣着白袍者,站在了一圈篱笆中,不同于牲畜需要被驱赶,他们自然而然走了进去,在篱笆里围城了一个虔诚、庄重的白环。
“看见了吗?”祭师拿着礼刀走进了篱笆,他身上破烂穿着破烂,但是每个破烂都破损得恰到好处,像是神灵的故意磨损,给每个人看到祭师的人都带来难以名状的庄严感。
篱笆里的人没有说话。
祭师放下了兜帽,把手掌微微弯曲,放在了耳朵旁边,他在听稍微遥远的声音。
祭师大惊失色,惊恐的打量篱笆里的的七个人,他叫来了七个大醉的战士,让他们人盯着人,不许让任何一个祭品自行了断,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心急的战士了断他们。
祭师重新戴上了兜帽,跑到了先知身边,这个时候,先知已经受到了远视和泄密的惩罚,年老和神罚让他只有在状态良好的时候能够在床上痛苦的哀嚎。
他的视野里的寒鸦在胡乱的飞翔,先知看见棕熊和苍狼的搏斗,看到一群毒蛇在白卵中相互啃食,看见屠龙的长矛把一个个英雄和世界穿透,看见天地重归平静时,尸体作为旌旗在无限的飘扬。
尸体飞过先知,在先知之眼前晃荡着停留,在他面前裂开了嘴,久远的声音从嘴洞中吐出:“不诚。”
一个个尸体都飞过了先知之眼,越来越近的声音在说“不诚。”
“不诚,不诚,不诚!”声音充满了温度、恶臭还有湿气。
祭师把哀嚎着的先知叫醒,目盲的先知坐在床上,给所有看见他的人一种隔世许久的气息。
“不诚。”先知重复的时候就知道了原因。
他扭曲成蛇的双腿已经不能行走,祭师把他背到了篱笆前。
“放下我。”先知说。
先知坐到了泥土上,先知缓慢的躺下,肚子贴着地面,他看不见。
可是先知仍然准确的贴在了篱笆旁,先知开始用肚子蠕动,在篱笆外转着一圈又一圈。
“你们之中!”先知的头猛的偏向了圈中的祭品,“有一个人已经不在信仰奥多!”
先知继续用肚皮在圈外蠕动,在要说出某一句话时,头颅都猛然的瞪向圈里,恰好和某一个祭品直视。
“我绝不允许!有一个人抱着异端的信仰去污染奥多的宫殿!”
先知的速度越来越快,看上去完全就是一条苍老的蛇。
“我也绝对不允许,你们其中一个,或者几个人的不洁让奥多愤怒,让神灵忽略我们的请求,中断格萨尔王的复活!”
先知奇迹般的蛇立起来,他的双腿诡异的瘫软在地,上肢傲然挺立,“我已经看到是谁背叛了孤岛沙特阿卡的神灵,我要你自己走出圈外,自己走向大海,用血与肉去向孤岛赎罪!还有你们!”
先知的身体柔软无比,从面向圈内直接绕了一圈,面向了整个狂欢中的人群。
“你们所有人!”先知大喊。
孤岛中已经不存在像样的王,先知的怒嚎是悬挂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沙特阿卡人的野性瞬间被驯化。
“在背誓者把自己送给大海之前!你们之中必须找到一个愿意献祭的人替代他!否则,我看到的一切灾难将在三个秋天之内如蝗虫和瘟疫一样密集又不可控制的降临孤岛!那将是孤岛的末日,那将是你们一手创造的末日!”
圆台中的画面停止了,先知悲愤的怒嚎,岛民大醉初醒的惶恐,祭师的手足无措,还有背誓者的安详,全都停留在脸上。
天空上的螃蟹,他最中吐出墨黑色的泡泡,又把泡泡吞了进去。之后,圆台中的画面变成了一个镜像,篱笆换到了对立的方向,倒掉着的牲畜换了排列的顺序,就连正在翻腾的巨浪都更改了扑打的方式。
塞万诃德悄悄的点了点鹅毛骑士的臂肘,“你到后面用了另一只手写字?”
“哦,不是。”鹅毛骑士骄傲的看着自己的故事,“一页纸只能容纳两千个文字,因此舞台上只能上演这么多的信息量。”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注意看主考官的嘴,他在不断的消化纸页另一面的信息。”
哦,出现镜像的原因是因为胖头蟹在翻页。
塞万诃德放下了对孤岛故事的高傲,因为他在受肉塔看着鹅毛骑士的故事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相信在星落城,仍然有和他一样的人爱着格萨尔王,但是真正爱着孤岛的人可能只有鹅毛骑士一个。
因为鹅毛骑士讲述的,是在格萨尔王死去,沙特阿卡似乎被大海的海浪淹没了所有音信后,真正的孤岛,还有孤岛苍凉的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