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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树周围围绕着层层叠叠的木材,岛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仪式,善于索求的他们现在连向天神祈求什么都不知道。
戒岩上的维塞克用仅剩的那点良知向伊利亚表达了深刻的忧虑,他用眼神对伊利亚说:“伊利亚,这么多木材放在生命之树前,更像是对生命之树的示威。”
伊利亚认为不是,他也用眼神明确的告诉了维塞克,这次的仪式正是回应了天神对孤岛的低语,突然间,伊利亚眼神变得阴沉,有种决然的味道为了让木材坚不可摧,我们还需要更加隆重的献祭。
开始吧,伊利亚绷住嘴巴,不让它邪恶的笑。
他一直很喜欢听维塞克在收取钱财后,还在代表律法时的胡言乱语。
戒岩上的维塞克一族,世代代表法律,他在岩石上酝酿着情绪,身体中某处藏着的不安的灵魂在逐个问着过往曾经站在上面的灵魂。
戒岩上,我真的代表法律?
世代如此。
一个个灵魂这样回答他。
一个个灵魂拍打他的肩膀,按下了他的头,维塞克垂头丧气的看着和伊利亚交谈的那四个人,泰格维森留下的亲人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慢,殷勤的样子让他都有些厌烦。
伊利亚阴沉寒冷的灰眸锐利的刺向维塞克,维塞克感到自己虽然站在高处,两个人的位置却绝对的颠倒了,不仅这样,他几乎被踩在脚下蹂躏。
坚固的岩石突然变成沼泽一般,维塞克身体一晃,双手用力支在木杖上才免于摔落。
差一点,他就给自己判了岩刑。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
戒岩下,世故的妇人察觉到了危险,母性的本能让她把三个孩子紧紧抱住。
“你说得对,伊利亚,我们需要献祭。”妇人像在荒海上抓住了救命的木板一样喘着气说,“我愿意献出我们所有的珠宝和牛羊,伊利亚,我是说所有,包括泰格维森埋在地里的。”
伊利亚转身,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后是天神展露雄性时一样的生命之树,这两个景物一前一后的重叠,伊利亚看到了梦中的灾难。
“我想你理解错了。”伊利亚看着生命之树,突然想起了那个企图用凡人之躯和天神搏斗的攀爬者,“我不是来询问你是否需要献祭,也不是来询问你献祭什么,更不是问你祭品由谁支付,你猜猜,我在问什么。”
妇人怕得发抖,她恶狠狠的说,“恶魔。”
“对,我们要献祭恶魔,那么,这位恶魔是谁?”
戒岩上的维塞克意气风发,这时的他发出了远在格萨尔之上的命令,母子四人的时间突然停滞了,待他们高喊着对伊利亚的诅咒时,时间已经不在他们身上转动。
血与沙与海胶着难分,一点一点的洒在木材上成斑。
“我接受你们的诅咒,但要记住,你们所有的仇恨,都由我承担。”
伊利亚默默念着,他挤进人群,闭着眼睛,用细长的手指摸了周围的木材。
他是一块吸音石,伊利亚走过的地方,人群会立马安静下来,等他走进另一片沉默后,热闹才会重新填上这个空缺。
渴望出海的战士万万没有想到,伊利亚建造的根本不是新型的世界之船。
伊利亚把施工步骤分割成最细致的流程,幼童像进行游戏一般,开心的寻找有圆枝做标记的树,力士参与到树木的砍伐,心思细腻的人开始测量,耐心见长的人,把树木按照伊利亚给的标尺切割……
格萨尔都没有想到,在以武力决定一切的孤岛,没有资格出海的沙特阿卡人都这样与众不同的能耐。
当最后负责拼接的战士热火朝天的照伊利亚的要求完成最后一项命令时,战士们有那么一刹那用不习惯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家园,随后才爆发出比掠夺成功时是还要凶猛的欢呼。
他们造了一座城,牢不可摧的城墙把四面临海的沙特阿卡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之后的出海将毫无后顾之忧,掠夺而来的财富也不用惧怕有外来者垂涎让他们垂涎好了,现在,沙特阿卡有了伊利亚的城墙。
“筑城者伊利亚!筑城者伊利亚!筑城者!伊利亚!”沙特阿卡的战士热闹的喊着最安静的男人。
“没想到还真修好了。”格萨尔站在伊利亚身后说。
伊利亚跪在岸边,看着水中全是伤口的手,几条小鱼被血腥味吸引,在指间周旋,最后纷纷游上来啃咬,给伊利亚带来细微短暂的疼痛。
“嗯,是啊。”伊利亚漫不经心的回答。
小鱼在水中摆尾,水花飞溅。
“如果直接给他们说修墙,他们肯定不会照做。”
“不会。”伊利亚掏出小刀,剖开了鱼腹,清理掉内脏后开始木然的吃肉。
没有离开的小鱼被同伴的鱼腥吸引,在内脏的附近游动。
“他们强壮,勇敢,嗜血,野蛮,冲动,唯独没有耐心。”伊利亚仍然在打理着手中的鱼。
“那我呢?”格萨尔问。
“你比他们更强壮,更勇敢,更”
“好了,我知道了。”
伊利亚没有多少胃口,他还不习惯吃生肉,捏着那条还在摇摆的鱼说:“我知道你有话想问,你说吧。”
“你为什么要以这条河为界筑墙,把自己隔在墙外。”
格萨尔在城墙初成时,就登上过沙特阿卡的高崖俯视现在的孤岛,他的孤岛。
连野蛮的风都在孤岛的一排排长木中温顺下来,强风和大浪都被抵御在外面,贴着城墙的浪涛声,不再惊心动魄,像女人爱的喘息。
筑城者伊利亚?不对的,这是孤岛的战士肤浅的认知。
伊利亚运用了他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造船技艺,为沙特阿卡人造了一艘在梦境中都想象不出来的巨船。
生鱼又被咬了一下,咬下的那块肉被野蛮的咀嚼,残缺的鱼身还在挣扎,是疼痛?还是仍然以为自己在水中?
没人关心。
一颗颗被砍伐后的树,它们的根仍然留在土中,这些根向伊利亚生长,突出地表,索命一样钉进他的皮肤。
他手上,颈子上,额头上,条条突出的血管就是侵占他身体的树根。
伊利亚的脖子开始生长,像树一样,又不像树,因为生长得太猛烈,肉眼可见,接着又猛的向后折断,向被斧头摧毁后的木材。
折断的头颅被后颈上一层皮连接着,倒挂着和格萨尔对视,高深莫测的灰眸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树洞。
树洞中回荡着来自过去,来自未来,来自地底深处,来自树冠之巅的声音。
“为什么把我隔离在外,因为这是为沙特阿卡的战士建的城啊。”
格萨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安蒂缇娜在旁边抓着被子均匀的呼吸,脸上有很好看的红潮。
格萨尔擦干了冷汗,四周的黑暗让他迷糊了一阵这是梦中?还是醒来?
孤岛之王无心睡眠,他走出房间,走进夜色。
他看着伊利亚的巨船在问:
伊利亚,你离开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