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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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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魔尊的寝宫端出来,一群人忙进忙出,直到半夜才得以消停下来。

    魇域所有的魔医全被叫到了闻渊的寝殿,整整齐齐跪了一大排,战战兢兢地看着闻渊阴沉的脸,大气都不敢出。

    “给本座治好他,不惜一切代价!”闻渊怒道,“要是治不好——”他一把抽出剑,猛的面向了众人,“你们就全去陪葬吧!”

    闻渊的脸色实在可怕,众魔医当即吓得不行,甚至有当场尿裤子的,被人赶紧拖下去了。

    众人废了好大的劲才堪堪止住血,但是折卿还是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以前一直负责给折卿看病的老医官给折卿又把了一次脉,然后摇摇头朝着闻渊跪下来拱手道:

    “不行了,伤的太重了,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闻渊阴鸷地扫了他一眼。

    老医咬牙道:“仙君浑身经脉俱断,修为全毁,连元神都损伤严重,这种程度的伤肯定是救不了了。”

    他朝闻渊一拜:“仙君他现在全靠灵药吊着命,如果明天再醒不过来,那就真的是……”

    他说完之后,好一会都没有了声音,老医官战战兢兢地抬头,竟看到魔尊的身形微晃了一下。

    “尊主……您身上的伤也很严重,要不要看看……”

    闻渊扶住额头,像是忽然失了全身力气一般,连夜的担心令他根本无法入眠,眼眶下一圈乌青。

    过了好久,屋里只有烛火燃动时细微的声响。

    闻渊疲惫地开口:“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了他发怒,赶紧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闻渊走到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折卿。

    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清瘦的身子陷在床褥里,隆起的小小的轮廓显得异常可怜。

    他躺在哪里,无声无息,连呼吸都轻的仿佛随时会断。

    如果不是折卿,今天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是闻渊了。

    他替他受过,替他挡天劫,他的师尊,又一次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了他。

    闻渊慢慢的蹲下身子,轻轻地把折卿的手腕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脸蹭上去,双手不断地摩挲着折卿的手指。

    “手怎么这么凉,为什么还没有暖和起来……”

    闻渊喃喃地道:“你不要吓我呀。”

    折卿毫无知觉,像是一个精致又脆弱的人偶,对闻渊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闻渊凑过去,他犹豫着,嘴唇最终在折卿的侧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一滴泪水滴落到折卿脸上,又顺着流淌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哭了一样。

    闻渊终于忍不住了,喉咙里溢出一丝难受的轻喘,他忽然跪在地上,整个人埋在折卿的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把折卿胸口单薄的亵衣都给哭湿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用了这么久才重新拥有你,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你居然又要离我而去……”

    闻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趴在折卿胸口,又自己怕压到他,用一只胳膊撑着身体减缓重量。他的侧脸贴在他的心脏,耳朵里是他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他这才觉得略有安心一些,闻渊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嘴唇颤抖地缓缓唤着:“卿卿……”

    这是他第一次管折卿叫卿卿,简简单单的两个叠字,此刻唤出来却饱含着数不清的爱意和痛楚。

    “答应我别死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还有好多事没有与你一起做,我们往后还有好多个百年……”

    闻渊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道:“快醒来吧,等你醒来我还想亲口告诉你……”

    “卿卿,我也喜欢你,心悦你,爱你。”

    *

    魇域地牢深处。

    一串脚步声响在阴暗湿冷的地牢里,来人走的很慢,像个目盲的人在慢慢摸索。

    铁锁轻轻晃动,发出一阵响声,随即地牢里关着的人待看清来人后,轻慢地嗤笑了一声。

    “呦,你怎么来了?”

    灵隐走进了关着灵枢的单独的牢房里,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到他的面前。

    灵枢盯着他瞧,似乎想从这个孪生哥哥身上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最后却有些失望。

    因为灵隐自始至终都是一片静默地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你来干什么?不会是要赐我一死吧?呵,难不成赶着来送我最后一程?”

    灵枢始终看着灵隐,他与这个亲生哥哥已经很多年未见了,最后的记忆还是在仙界,那日他被檀殊废去了双眼,从此以后杳无音讯,即使后来知道了他被困在恶鬼陵,他也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他对这个便宜哥哥自小就没什么感情,爹娘早逝,他虽然每天跟在灵隐屁股后面,但是其实他对哥哥烦的紧。

    他与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同,他爱慕权势野心勃勃,哥哥却淡泊名利,平静随和。所以他从来都与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灵枢平生最看不起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与他一脉相承的亲人,是他的孪生哥哥。

    灵枢放松了身体,靠在牢中背后的石壁上,他甚至翘起了腿,姿态很是随意。

    “说话啊,你不光瞎了还哑巴了?”

    面前的灵隐自从进来了地牢里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听到灵枢这样说以后,灵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叹息在这地牢里轻不可闻,却被灵枢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挑起了眉,那模样似在看他有什么花样。

    灵隐动了,他走到灵枢面前,蹲下身子。

    灵枢戒备地想往后退,结果背后却是石壁,“你想干什么?”

    灵隐从袖中掏出了钥匙,慢慢摸索到铁锁的孔洞,将钥匙插了进去。

    “你……”

    灵枢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便宜哥哥居然会帮他把锁链解开!

    “咔嚓”一声响,锁链脱落,灵枢的双手重回自由,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掐住了面前灵隐的脖子!

    “呃,”灵隐痛苦地喘息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反抗,灵枢握着他的脖子将他猛地压倒在地上。

    灵隐双眼上蒙着的白色绢布散开,露出了一双与灵枢相同却无神的眼睛。

    “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灵枢忽然笑道,他放送了一些手劲令灵隐得以喘息,而不至于现在就被他掐死。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灵枢第一次叫他哥。灵隐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的双手攀上了灵枢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轻轻说道:“弟弟,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成王败寇我有什么错?”灵枢大笑道:“左右不过是一死,我也不怕。”

    他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灵隐,他的墨色长发铺散在地牢的地面上,粘上了细微的尘土。

    不知为何,灵枢忽然觉得那尘土有些碍眼。

    他一把将灵隐拉了起来,又在他刚刚站稳的时候猛地推了他一下,烦躁地说:“你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好久,面前的灵隐也没有移动脚步。

    灵枢转过头:“你还愣着干什么?”

    下一秒,灵隐忽然俯身紧紧抱住了他,灵枢一瞬间睁大了双眼,甚至忘记了推开他。

    灵隐埋在他肩头,眼眶微微湿润,他哑着嗓子,道:“弟弟,跟哥回家吧,好不好?”

    许是此情此景有些令人难以预料,许是灵隐的话有些令人动容,又或许是他突然的眼泪让人慌不择路。

    总之,灵枢别扭的别过头,“……不好。”

    灵隐没有放开他,他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咱们家很早就只剩你我二人了,你再混蛋,再犯错,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爹娘不在了,是我没有教好你……”

    灵枢想推开他,但是灵隐抱的太紧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已经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不知为何,灵隐的话令他不舒服,好像他能有今天全是因为灵隐没教导好他一样:“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灵隐又是一声轻叹:“究竟要哥哥怎么做,你才能明白呢?”

    灵枢有点走神,他看着面前灵隐的腰肢,那样的纤细和不盈一握,他瘦弱的肩膀和突出的脊骨甚至硌的他手疼。

    灵隐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在仙界中意气风发的仙君的模样。

    灵枢忽然有点恍惚,他忽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跟我走吧,灵枢,索性你没有酿成大祸,不要再一错再错……听话。”

    灵枢皱起眉:“你能带我走?”

    灵隐抿唇,道:“可以试一试。”

    “不管你犯下多大的错,你依然是我弟弟,我在爹娘坟前发过誓,这辈子要好好跟你在一起的。”

    “我看不得你余生都在这监牢里受苦。”

    灵枢身体微僵,好久,他才道:“……你不恨我?”

    他难道不恨他如此无情?纵容檀殊废他双眼,又把他一个人丢在恶鬼陵那么多年不闻不问,时至今日他半点不提从前,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恨他这个弟弟吗?

    灵隐说:“恨。”

    “但是比恨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回头。”

    灵枢心中蓦地一震,他低头看着灵隐清瘦的身子,又环顾这了无生气的地牢,忽然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就如他所说,成王败寇,如今他败了,就算不死也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蹉跎此生。

    他想起了小时候,爹娘死了,他跟哥哥两个成了孤儿,那些年遭受了不少人的白眼,他看不惯哥哥与世无争的性子,也是从那时候起养成了贪慕权势的性格,妄图荣华富贵用权势压人。

    如今兜兜转转这么久,竟还是回到了起点。

    好久好久,灵枢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答应你。”

    怀中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又把他抱的更紧了。这世上唯一不放弃他的,只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