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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在几百年来魔军与仙界的决战中终于把仙界打败了,二是魔尊大人从仙界掳回来一个美人。
说是俘虏,好像也不准确,因为那美人是被魔尊抱着回来的,浑身都裹在魔尊黑色的披风中,只露出半边白皙的侧脸和一头青丝,但那露出的小半张脸就足够惊艳。
那群长在暗无天日的地狱的魔族哪见过这般美人。
胜仗愉快人心,当即就有个胆大的魔族小喽啰凑上前去,一边偷偷的瞟着魔尊怀里的人,一边狗腿的问:“尊主,咱们要怎么处置这仙界的人啊?”
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在战场上这仙君可是被尊主毫不留情的一剑穿了肩膀,不过,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俘虏,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魔性本淫,一群魔族当即就起了别的心思。
谁料魔尊当即一个冷眼扫过来,顿时吓的一群人住了嘴。
后来才听说魔尊把人关去了地牢,一群人纷纷咂舌,地牢那是什么地方啊,本来以为被魔尊抱着回来的可能会被特殊安置,没想到冷血的魔尊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后来有曾经是天界的堕仙说那个被俘的仙君几百年前与现任魔尊是师徒关系,再结合那天被魔尊紧紧抱在怀里的姿势,一时间魔域八卦四起,众人脑补的师徒决裂相爱相杀的故事广为流传,之后再提到仙君,围绕的就是神秘与暧昧的氛围。
*
魔尊寝宫。
魔尊素来喜爱清净,自从即位起自己的寝宫从不留伺候的宫人。这天却忽然来了许多宫人捧着东西进进出出。
内殿的床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人。
那人清瘦的身子陷进锦被中,只顶起一小块凸起的轮廓,他眉头紧皱,似困在黑暗的梦魇中。
身边一位年老的魔族医者站在床边,轻轻拿过被子里那伤痕累累的手腕,抬起两指虚虚的给床上昏睡的人把脉。
老医官冷汗都快下来了。
半夜三更的他正在床上睡的鼾声如雷,冷不丁的被看门的小厮叫醒说魔尊传见,吓的他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忙不迭的就往魔宫跑。
这魔尊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他曾亲眼看见闻渊刚上任时把那些不肯臣服的妖兽悉数斩杀,手段残忍暴戾,那天魔界的街道上血流成河。
老医官还是第一次见到魔尊这样担心一个人。
把脉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触到手腕的伤处,魔尊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人的表情,看的老医官如芒在背。
他觉得有点诡异,不,这不是他认识的魔尊。
这床上的人到底是谁?
手下的人脉象凶险,老医官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闻渊皱眉问:“他怎么样?”
魔医摇了摇头,反过来朝魔尊一拱手:“老奴斗胆一问,不知此人是尊主的什么人?”
闻渊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道:“......仇人。”
魔医点了点头,慢慢的说到:“此人经脉受损,似是很久以前经受过什么大的创伤,而且身子骨很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该有的身体。照理说他应该早已位列仙班,只是现在境界跌落了不止一点半点,修为大概只剩下五成,”许是医者仁心,老医官叹了口气,看着折卿身上满身的伤忍不住道,“唉,造孽啊。”
他每说一句,闻渊的眉头就越皱越紧,直到最后老医官下了结论,若这人是魔尊的仇人,那大可继续这么折磨下去,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
闻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魔医说的泛凉。
折卿的身体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从那天决战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虽然折卿在先前的缠斗中耗尽了体力又分出灵力为别人挡结界,但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该这般不堪一击。
在他的眼中,他的师尊永远强大且温柔,修为更在整个仙界都是数一数二。
所以当闻渊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刺中折卿,虽然他恢复了上古魔尊的本体,但是堂堂折卿仙尊即使再弱,怎么可能连这丝毫没有花里胡哨的一击都抵挡不了。
这不对劲。
时至今日才知道,折卿的修为居然只剩下区区五成。
一半的修为,怎么可能挡的住他的魔剑赤霄全力一击。
老医官打量着魔尊的神色,有点拿不准主意,于是他跪下试探道:“尊主.......那还需要治疗吗?”
闻渊沉沉道:“治,当然治,给本座治好他。”
老医官被闻渊的眼神吓的一个哆嗦,忙道:“是是,那老奴马上给开个方子”。
闻渊叫宫人传了纸笔,看着老医官满满当当的写了一张又一张纸。
“因为不知道这位公子的修为是如何损耗的,所以再有效的方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上面是治疗经脉受损的灵药……”
“还有日常补身子的,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了,身子底都亏空了。”
“口服和药浴最好结合着治疗,效果更好。”
“还有这个,”老医官从药箱里翻出一小瓶药,“这是治疗剑伤的灵药,整个魔界一年也产不出几瓶,保证不留一点疤痕。”
闻渊点点头接过药瓶又把那几张满满的药方收好。
老医官终于可以告退了,可他走到寝宫门口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想了想,还是冒着被魔尊一剑砍死的危险说:“尊主,老奴看这位公子的面相也不像大恶之人……”
而且最近他经常听到不少魔族在讨论尊主掳回来的那位仙尊,那这位公子该不会就是……
尤其看到魔尊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的关切和一些看不懂的情绪,他顿了顿,其实想问,那真是尊主的仇人吗?
闻渊的手轻抚上床上的人苍白的脸颊,缓缓的抚摸着,眼里的痴迷与眷恋看的老医官心里一惊,闻渊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他缓缓的开了口,视线丝毫没有离开床上的人,像是说给自己听:
“是仇人,更是求而不得的……爱人。”
**
折卿睡的并不安稳,他眉头紧蹙,额间浮满细汗,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几百年前的景象。
仙界,堕仙台。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玉长阶上站满了人,几个仙界的长老围成一圈对着天门前正中央的法阵。
他看到那法阵中心锁着一个青年。
重枷披身,浑身都被锁链缠绕,被无形的千斤顶压跪在地上,他垂着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青年耳边有忽远忽近的人声传来:“时辰到了,快些行刑吧……万一折卿这时候赶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后面再说了什么,青年已经听不清,耳鸣和晕眩充斥着他,甚至睁不开眼。
然后,他忽然感受到身上的锁链越缠越紧,呼吸渐渐受阻,天雷轰隆隆的响在头顶,耳膜一阵胀痛,一缕鲜血蜿蜒而下。
青年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低着头本能的呢喃着:“师尊……”
“救……”救救我。
几个长老正合力聚集一道超强的法力连带头顶的雷流一起劈向青年,打算把他一击毙命。
人群忽然一阵躁动。
梦境中,折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能任由自己举着抚微剑飞向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
他从天而降,凌空截断了众人的攻击。
那天的折卿一身白衣,缎发如墨,猎猎衣摆随风飘扬,缓缓降落到众人中间,恍若天神降临凡间。
青年吃力的睁开眼,视线里洁白的衣摆轻盈的飘落在他面前。
混沌的眼眸中忽然聚集了点光亮,不知哪来的力气铁链被挣动的哗啦作响,青年欣喜的朝着面前的人沙哑的喊到:“师尊!”
他伤的好重,折卿心想。
他的阿渊一定很疼。
昨日重现,梦魇中的自己空有意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甚至连对他笑笑都做不到。
闻渊看到面前的白衣仙人抬起手。
那双手纤细,修长,但当它聚集起灵力时,又能瞬间变的强悍无比。
他以为那只手是要拯救他。
青年费力的仰起头,想看清师尊的脸。
只一眼,青年却错愕了。被他唤作师尊的人正神情漠然的望着眼前狼狈被缚的人,那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仇敌。
紧接着折卿看着自己缓缓抬起手,聚起强大的灵流,在青年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强大的灵力瞬间打入他胸口!
不!折卿在心中大声喊。
可是无济于事。
青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重重摔下又被铁链扯住,前襟被鲜血染红,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劲力,青年感觉自己就要被打死了。
青年这时才后知后觉,他的师尊,居然要杀他!
众人也被眼前白衣仙君的动作震惊了,因为在他打出这一掌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折卿仙君突然赶来堕仙台是来救他唯一的徒弟的。
折卿完全不顾众人的目光,紧接着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召出剑灵扶微,剑身自手指间化形,剑尖直指面前狼狈不堪生死垂危的徒弟。
不要……不要……快停下来!
自己怎么可以对从小养大的徒弟下杀手!
折卿想逃,他好想逃离这里,他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青年还留着一丝希望,他不信从小将他养大的师尊会对他下杀手,他忍痛向前爬着,身后拖出一道血痕,青年颤抖的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想要抓住面前的白衣摆。
“师尊……”
折卿想往前走,想弯下腰抱住青年,想好好疼疼他……
可事实上他却后退一步——
那洁白的衣摆擦在青年手心又轻轻溜走,再也抓不住。
青年的眼中的光亮随之熄灭,一股浓重的绝望和恐惧几乎瞬间席卷了他。
折卿听到冰冷的话语从自己的唇间吐出,却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我师徒从今日起,”
“恩断义绝。”
梦境中,折卿发觉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需要勉强稳住身体才能不让人看出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几位长老欲上前,被折卿抬手止住,他看着昔日的徒弟,轻声道:“诸位不必费力了,我自己的徒弟,理应由我自己来处决。”
青年好像感觉不到痛了。
眼看着扶微剑深深的插进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反抗亦没有再挣扎,直直望着折卿的眼睛,可是那眼里竟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暖,仿佛从未认识他一样。
为什么……
冰冷的钝痛迟迟的在心口蔓延开来,青年的心口插着剑,身子不受控制的跌落堕仙台坠向深重的云雾中,只剩下一声凄厉的叫声久久的回荡在堕仙台。
“师尊!!!不!!!!”
折卿觉得他好像要哭了,他呼吸不上来,眼前阵阵发昏,他一瞬间就想和闻渊一起跳下去,可是这句身体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不动。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被自己一剑刺入心口打落堕仙台,看着他身体不断下沉,看见魇域冰冷的水逐渐漫过漫过青年的身体,看着青年最后绝望的闭上双眼沉入深渊。
抚微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折卿如坠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