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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顶风冒雪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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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经理说:“安宫丸医院一块五一丸,我卖你两块五。红霉素医院一只两块钱,我卖你三块钱,一共多少钱你自己算。”

    金三山心算一下,原来用不上一百块钱,高兴地说:“中中中,我啥时候能拿到药?”

    郑经理说:“明天上午,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拿着条子去财务交钱,我让人把药给你送到财务去。现在你可以去找个地方踏实住下来。”

    “不用,我今晚就在这里等。”金三山固执地说。

    “我要是跑了,你在这等也不管用。”郑经理有些不解,也有点生气。

    “不是,不是信不过您,离开药库我这心里不踏实。”金三山赶紧解释。

    看门老头不知道啥时候站在郑经理身后,插话进来说:“经理,要不然让他在我屋里蹲一宿吧,这么晚他人生地不熟的,也难找住的地方。”

    郑经理挥挥手说:“随你吧。”他说完,一蹁腿跨到车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药库门房里生着铁炉子,炉子烧得通红,把寒气烤得缩头缩脑,不敢钻进屋里来。房子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基本上没别的东西。

    老头说:“你今晚就在椅子上忍一宿吧,总比外面暖和些。你要真守在外面一夜,我怕早晨真得给你收尸了。真那样,以后晚上我还咋一个人呆在这屋里。

    金三山说:“买不到药,我且死不了呢”。药终于有了着落,他心上压的重量减轻不少,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金三山凑到炉子跟前伸出冻僵的手烤着火,炉火太热,他像烙饼一样,手心手背不停地翻转着。这会儿他饿晕过去的肠胃被炉火温暖着回了阳,“咕噜噜”叫起来,像是抱怨主人不管它们死活似的。

    老头问:“你是饿了吧?”

    金三山说:“嗯,早晨到现在水米还没沾过牙呢!”他有点羞愧,恨不争气的肚子打自己的脸,好像故意要跟人家讨吃的。

    老头说:“哎哟!这么冷的天儿空着肚子哪成,等我给你烤几个土豆吃。我这土豆面得能开花,烤着吃那叫一个香,管叫你吃得饱饱的。”

    老头在地上一个麻袋里往外掏土豆,又顺手在墙角拎起一个铁盆,他把土豆放到炉盖上,然后用铁盆扣住。

    从熟练的动作上能看出他经常烤土豆吃。

    老头说:“炉火旺,土豆一会儿就能熟。”

    他又看看金三山肿起来的脸问:“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儿,在外面那会儿有点疼,现在有点痒,不碍事的。”金三山轻轻摸下自己的脸。

    老头叹口气说:“你这是用命护着媳妇呀!你媳妇儿命好,没跟错人。你把她放到心尖上,她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说着他把一缸热水递到金三山手上。

    金三山美美地吃了一顿烤土豆,可能是太饿了,感觉今天的土豆格外好吃,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香的烤土豆。

    第二天早上,地上铺了一层雪,天上还在往下落着大雪花。金三山在院里找到一把大扫帚,开始扫雪,他先在院子里扫出一条通道,一直通到大门外。

    看门老头煮好了一锅面条,招呼他进屋吃饭,两个人“呼噜呼噜”,一会儿就把一大锅面条和热汤吃喝得一干二净。

    吃过了早饭金三山又去扫雪,刚刚扫出来的路又被雪盖住了,他挥舞着大扫帚把通道重新扫出来,然后去扫楼前的雪。看门老头拿起雪铲把雪往花坛里铲,两个人忙活着把小楼前的院子扫了一遍,花坛里就多出一座雪山。

    金三山没想到,第一个来上班的人,竟然是郑经理。

    郑经理招手让金三山过去,他递给金三山一张字条说:“八点上班,八点半你去财务室交款,取药。”又用手指着二楼一个带铁条的窗子说:“那个就是财务室。”

    金三山只能用鞠躬表达对郑经理的千恩万谢。

    药终于买到了,金三山把药贴身带好,走出药库小门前,又给看门老头深深鞠了一躬,他硬往老头兜里塞了两块钱。

    老头拿出一只洗干净的旧口罩说:“小伙子,你要不嫌弃,把它戴上,多少能护着点脸。”

    金三山戴上口罩,顶着风雪往汽车站跑去。

    因为雪大,今天班车全部停开。一块木牌冷冰冰戳在那,看得金三山的心比天气都凉,成片的大雪花,仿佛直接落到了他心头上。

    肇东离肇州一百多里地,金三山一刻不敢停,迈动两条腿向肇州走去。

    一百四五十里地难不住金三山,北风烟雪也难不住金三山,能难住金三山只有时间,他要尽最大努力打赢和时间的这场仗。

    雪花找不到回家的路,迷失了方向,被风吹着跑。风也想把路上的人一起吹走,可是这个人不但没被吹走,偏偏迎着风向前跑,跑累了就走会,走一会儿再接着跑。到后来他只能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因为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腕。

    西北风吹了整整一天,天黑以后风才渐渐收住,偃旗息鼓不吹了。没有风的助兴,似乎雪也感觉索然无味,也收兵撤退了。

    路上金三山搭过两次马车,半夜一点三十分金三山进了肇州县城。他没有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只一门心思提醒自己——快点,快点,再快点。

    一点五十五分五十九秒,金三山走到了医院门口。他的腿忽然变得很沉很沉,他艰难地迈上台阶,想一把推开医院的木门。木门并没被推开,他以为门里面上了锁,其实门只是在里面插上了。

    金三山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木门,拍到第七下时,医院看门的在里面吼:“晚上不接病号,明天再来。”

    金三山也提高嗓门说:“我不看病。我是去肇东买药的,班车停了,走了一天才赶回来。我身上带着救命的药,赶紧把门打开。”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金三山歪歪斜斜往里走,看门人想上前扶他一把。他拼尽力气喊:“扶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值班大夫,救人要紧啊!”

    人过度的疲惫原来也有威摄力,看门人乖乖的向医生值班室跑去,安静的走廊响起了他慌乱的脚步声。

    金三山扶着墙,一步一步向白雪的病房走。

    金大娘和秀秀从白雪的病房里迎出来,她们一直守着昏迷的白雪,金三山的喊声同时惊动了她俩。两个人看到的金三山眉毛是白的,口罩是湿的,露在外面的脸又红又肿。身上的冰雪化成水,滴滴答答落了一路,两只布鞋早已经湿透,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行湿哒哒的脚印。他双手扶墙,拖着两条腿向前挪,仿佛那腿有千斤重。

    金大娘喊了一声:“我的儿啊!”

    这一声喊,秀秀的眼泪差一点流下来,两个女人赶紧一左一右架住他。

    “娘,我没事儿。白雪她怎么样?”金三山问得有点迟疑,生怕听到一个噩耗。

    秀秀抢先回答:“她一会昏迷,一会清醒,今天昏迷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大夫说明天药再不到,她就没希望了。”

    金三山往身上摸,金大娘从他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被汗洇湿,又熥干,再洇湿再熥干,已经变得又脆又硬。

    金三山虚弱地对秀秀说:“快,快去交给大夫。”

    秀秀接过纸包往值班室跑,医生已经被看门人叫醒,正从值班室里往外走,秀秀把纸包交到他手上,听见他喊护士赶紧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