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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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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十天,白雪日夜盼望的信,终于搭着冬天的寒风寄到了,只不过收信的人不是她本人,而是王美丽。

    王美丽把一张叠得规规矩矩的纸递给白雪时,白雪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接过它完全是出于好奇,等看到这是赵文军写的信时,她的心一下就乱了。

    虽然在欢送会上王美丽解了赵文军的围,但是白雪跟王美丽的关系并没有好转。白雪几次想化解俩人之间的恩怨,可王美丽对她的示好只是报以诡异地微笑,并不接受。

    而这封转交的信终于给了白雪答案,赵文军在信上说,他的身体正常体检根本不可能通过,如果没有王美丽的帮忙,他一辈子也难圆军人梦。王美丽对他依然痴心不改,他实在不能以怨报德,再伤她一次,希望白雪能理解他的两难,放他离开。

    他在信末尾写道:“我相信,你没有我一样会得到幸福,幸福就在你身边,只要你能够发现它。”

    最后这句启示录一样的话,白雪根本就没心思琢磨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的泪,盯着一团被洇湿的字迹竟愣住了。

    王美丽是把白雪叫到青年点外小树林边上给的信,现在是农历十月份,黑土地上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剃了光头的杨树林,似乎也在替白雪难过,一阵北风吹过来,树林里响起呜咽声。白雪用冻得僵硬的手指,胡乱地把信塞进衣兜里,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王美丽在后面叫嚣着:“这都是你自找的,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丢了魂的丑样子吧。你也有今天,老天爷眼不瞎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疯癫的笑声丝毫没有打断白雪机械地迈动两只脚向前走去。

    青年点里很快就响遍王美丽读信的声音,大家除了关心赵文军到部队后的情况,更关心赵文军的归属问题。事情很了然,赵文军换阵营了,现在明晃晃扛着赵文军这面大旗的人是王美丽。

    王美丽在给大家读信的时候,适当地加些形容词,使一封呆板乏味的信充满了柔情蜜意。比如整封信里三次称呼“美丽”,都被她加上“亲爱的”,听上去谁也不能否认它是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

    而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

    事实是王美丽收到家信,知道表舅来肇州接兵,就想好了主意。她跑到肇州找到表舅,说要和对象一起去当兵。

    表舅只说了两个字:胡闹。

    王美丽拿出妈的杀手锏,爸最怕妈对他用这手,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一行鼻涕,两行眼泪地说:“表舅哇!我们不是怕吃苦,想逃离农村。青年点里有个贱人对文军死缠烂打,再不离开这地方早晚会出事儿。我妈说,这辈子她最信赖的人就是表舅,如果表舅都不肯帮我,那我还能指望谁去呢?”

    她心想:我妈跟你是姑舅亲,你俩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不是你那顽固的娘死活不同意我妈进门,为了拆散你们,硬把你送到部队当了兵。差一丁点你就成了我亲爸,也差那么一丁点,我就成了干部子女,怎么会落到工人阶级家庭里去?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

    表舅不知是被她哭得心烦,还是念着昔日的情份,最终做了让步,同意把赵文军带走,至于她想当兵,没有女兵的名额,实在是无能为力。

    王美丽干脆说:“我人微言轻,要不然让我妈亲自跟表舅说?”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表舅的脸色立刻变得乌黑。

    “别说你妈来,就是你姥姥来,我也没办法带个女兵走。”表舅挥挥手,示意她马上从眼前消失。

    王美丽识趣地走了,虽说没能达到全部目的,但是表舅毕竟答应她带走赵文军,只要赵文军当兵的心没死,她就有翻盘的可能,想到这儿,好心情把失望的情绪一脚踢到爪哇国去了。

    接下来就是跟赵文军谈判,当然不能只用当兵来说事,要从前程谈起。

    王美丽说:“到了部队有表舅照看,提干也是十拿九稳的事(说这话她心里并没底),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提不了干,最起码能弄个志愿兵干干,总不至于当几年大头兵就复员回家。”

    一个光辉闪亮的前程摆在赵文军面前,又能实现自己的军人梦,这些着实让他思想激烈斗争了几个晚上。一只手掌托着白雪,一只手掌托着前程,爱情和前程哪一个份量更重?掂来掂去,前程越来越重,天平重心倾斜,爱情不得不给前程让路。

    人总是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在爱自己和爱别人有冲突时,自然要选择前者,赵文军老和尚参禅一般,悟透人性。至于王美丽,如果她能提供一个光明的前途,也不是不能凑合搭伴在这条光明大道上走下去。

    赵文军也有赵文军的谈判条件,那就是分手必须到部队以后再提,当着白雪的面说分手,他实在开不了口,他实在没有勇气直视自己制造的痛苦。

    谈判双方终于达成共识,一切进展顺利,赵文军心愿得偿穿上军装。王美丽只需要暗中跟白雪一起等待那封分手信,而那封绝情信最终她如愿地收到。事实对白雪是残酷的,对她却是完美的。

    ——

    夜里熟睡的鼻息声像蚊子的合唱,嗡嗡地在女知青屋子里盘旋,偶尔蹦出来一两声磨牙的声响像是给这首合唱打的节拍。

    白雪躺在被窝里,褥子上像长满了毛刺,扎得她翻过来掉过去睡不着。她两只眼睛瞪着黑暗,黑暗也有恃无恐地瞪着她。

    白雪想:自从爸爸妈妈离开她,仿佛把自己的好运也带走了。每次幸福眷顾到她,她也想努力抓住,但是幸福都轻巧地从指缝中溜掉了。

    从舅母到赵文军,幸福愿意停留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不知为何,此时她想到了赵文军,也想到了舅母,也许是因为这两个人开始都对她很好,但是最后又都抛弃了她,只不过前者是主动的,后者是被迫的。

    当年白雪被舅舅接到哈尔滨,她和舅舅、舅母三个人挤在一间十四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这套单元房一共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住的是舅舅同事一家人,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

    舅舅在单位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要说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就是十棒八棒也休想。

    单位分东西,最差的肯定给他,因为他不像别人那样分到次东西就炸毛。每次发工资,舅舅也是最后一个领到钱,别人都有急事,都急着回家,只有他甘愿让一个又一个工友在前面插队。

    舅母却是个火辣的性格,能嫁给舅舅完全是因为舅舅的工作比她的工作要好得多。舅舅是轻工机械厂一名机修工,而她在一家小煤厂上班,每天把煤粉加工成蜂窝煤,也算是半个煤黑子。

    舅母嫁给舅舅既高兴又委屈:高兴的是舅舅工作好,人又老实本份;委屈的是舅舅实在太老实,老实得出奇冒泡。

    婚后,舅母持家,舅舅一切以她意愿行事,虽说她总是呵斥、支使舅舅,但她持家确实是把好手,日子过得不撒汤也不漏油。

    后来发生一件事,让舅母对舅舅态度有了一些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