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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体检竟然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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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想起来,去年赵文军体检被刷下来时,整整给自己灌了一瓶烧酒,醉得不省人事,王美丽也不管他住的是男生宿舍,整整守了他一天一夜。第二天人虽然睁开眼,看上去却像被抽晕的冰尜,浑浑噩噩的。直到第三天他才彻底清醒,但是失魂落魄足足有一个月,直到白雪皑皑把征兵的痕迹掩盖得丝毫不见,他才把走丢的魂找回来。

    爱情这东西顶神奇,自从白雪被它命中,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赵文军的心病她虽然不能根治,但是总得想主意让他开心起来,帮他安然度过这段敏感时期。

    她把手里的钱都买了赵文军爱吃的东西:有时是一包五香花生,有时是半只鸭,也有时是半只鸡。她去老乡家里买鸡鸭,让他们直接给炖熟,她付整只的钱,拿走半只给赵文军吃,剩下半只算是加工费。她又把自己仅有的一件毛衣拆了,紧赶慢赶给赵文军织了一件毛背心。

    白雪做这些事是快乐的,只要能看到赵文军脸上有一丝笑容,她的心里就满足了。她也不管这丝笑容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哪怕是感激也好,只要能让他笑一笑,她就愿意使出浑身的解数。

    青年点又有人去报名参军,赵文军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跟白雪说:“我想再去试一次,这次再走不成,我就彻底死了当兵的心。”

    白雪同意他去碰碰运气,总得让他尽了力,要不然他一辈子都得跟自己过不去。

    晚上,青年点的人都自由活动,王美丽在灯下看家信。信上说:今年表舅所在部队到黑龙江来招兵,表舅正好负责接兵,弟弟要去当兵,偏偏表舅接兵的地方不是哈尔滨市内,而是她插队的肇州县,家里现在正在找关系让弟弟从肇州参军,还要把弟弟年龄改大两岁。

    弟弟要去当兵,这句话反复在王美丽脑中闪现,忽然一个念头在她大脑里迅速诞生,让她激动得差一点跳起来,看看别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她强按捺住兴奋的情绪,用拳头轻轻擂了两下自己的头。

    很快报名参军的人接到通知去县里体检,白雪知道体检这一关很多人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刷下来。她担心赵文军体检过不去,又要接受一次残酷的打击,这种时候她应该陪在他身边,用温柔堵住他流血的伤口。

    白雪跟队里请假,偏赶上现在正是秋收农忙的时候,金队长黑着一张脸说,除了报名参军的人不得不批假外,其他人请假一律不准,一切以抢收庄稼为主,谁敢擅自误工,年底工钱一分别想领。

    赵文军也坚持不让白雪陪他去,他一再保证,不管这次体检能不能过,他都能看得开,保证不会有事,让白雪安心上工,白雪只好打消要去陪他的念头。

    苞米棒子像发育成熟的胎儿,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分娩。它们等着镰刀割断苞米杆,就像割断它们与土地的脐带。然后借助一只只粗糙的手,从苞米叶里顺利出生。

    白雪活干得心神不宁,割苞米杆时,镰刀几次差点就搂到腿上,惊得一旁的金三山热汗变成冷汗。

    金三山用自己的镰刀压住她的镰刀,半是关心半是责备地说:“唉!你要真舍不得让赵文军去当兵,就拦下他,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不是的,不是我舍不得让他走,我是担心他体检不过,我又没陪在他身边,怕他一个人心里难受。”白雪把镰刀在手里紧了紧,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金三山一怔,他没想到白雪忧心重重的是赵文军,而不是她自己:“你在他身边,他就不难受了?”

    白雪说:“我能安慰安慰他啊!”

    白雪说了赵文军曾因为身上有疤体检不过的事。

    金三山问:“你就不担心他这次体检能过,万一他当兵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他要是命好遂了心愿,我愿意等他,几年都等,也比瞅着他当不了兵揪心好啊!”白雪语气坚定地说。

    金三山不再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这个一根筋的人,爱上谁就死心踏地不计后果,哪怕把一颗心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人家吃,她也不会叫苦叫疼。

    金三山用捆好的苞米杆支成一个窝棚,把白雪硬塞了进去,让她用一颗完整的心去惦记人,别三心二意再伤到自己。

    金三山挥舞起镰刀,同时割两个人的地向前冲去,一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憋得太久了,横冲直撞,现在正好释放它。

    赵文军体检居然合格了,这个意外的结果让白雪喜极而泣,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心里盘算用毛线长围巾去谁家能换半只炖好的鸡,给赵文军庆贺一下。

    赵文军却很平淡,并不像去年体检不过那会儿反应强烈,原来失去的痛苦并不能完全转化为得到的快乐。只是在领回军装时,白雪注意到,他反复摩挲军装上的钮扣时,眼泪竟扑簌簌地落到草绿色军装上。

    白雪当时想,他的感情原来如此深沉,需要积攒多少快乐才能化作无声的泪水啊!要到以后她才能明白,那泪水里有决绝,有内疚,有不舍,也有痛苦,就是没有快乐。

    青年点今年有两个人成为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为了欢送新兵,大家特意摆了一次欢送宴,所有的人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了一顿。

    赵文军频频举起酒碗跟轮流敬酒的人相碰,大有把自己灌醉的劲头。大家都喝得很兴奋,白雪拦不住赵文军,也拦不住敬酒的人,每个人嘴里都在说:“喝吧,喝吧,喝过这顿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喝酒就难说了,眼瞅着就要分别了还不让尽兴?”

    王美丽端着一碗酒跟赵文军的酒碗重重撞到一起,两朵桃花瞬间绽放,花瓣有的破碎到对方碗里,有的一时得意跌到地上,粉身碎骨。

    王美丽皱皱眉头说:“这次还把自己灌醉三天?那就不用去部队报到了,既然舍不得大家,干脆把军装脱了,还给人家,还当你的农民,脸朝黑土背朝天。”

    王美丽眼神冰冷刺骨,说它能杀死人也不为过。赵文军被她抢白几句,又被这样的眼神盯了一下,酒醒了大半。他感觉王美丽正在用眼神扒他身上的军装,也就软软绵绵的把酒碗放下了。

    王美丽一仰脖把碗里残存的酒倒进嘴里,然后把空碗往桌上一墩,嚷道:“哪个想喝酒的,只管找姑奶奶来,姑奶奶今天舍命陪龟孙。”

    男知青一起哄笑,果然放过赵文军,把王美丽围在中间。白雪对王美丽挺身而出是真心地感激,没有她,恐怕赵文军真会把自己灌得几天几夜不醒人事,误了集合出发。

    新兵先到公社集合,然后一起出发去县里,再由接兵的干部带领着到肇东搭乘火车去部队。赵文军坚持不让女知青送行,包括白雪在内,女孩子眼泪总是不受约束,到时候把个送行弄得跟送葬一样伤感,他实在吃不消。只有几个男知青把他和另一个参军走的人送到了公社。

    赵文军临走时答应白雪,到部队一安顿下来,马上就写信回来,向她报平安。

    许多年以后,白雪仍然记得赵文军出发的那天早晨,朦朦的天空飘起了细雪,一阵阵风把细雪卷起在地上打着旋儿,风和雪真像缠绵在一起的恋人。细雪没有雪花的美,却多了一些凄楚,她不忍目送赵文军远走,也不忍看细雪在风中凄美的舞姿,悄然回了屋。

    赵文军走后,白雪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日子,人在路上需要几天时间,一封信寄回来需要几天时间。她数着指头过了半个月,还是没收到部队上的来信,身体里就像有一窝小耗子,黑天白日地在啃着她的心,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她时刻竖起两只耳朵捕捉声音,任何一点声响她都能误认为是邮递员的车铃声。邮递员真的摇着车铃冲进青年点大院,无论她手上正在忙着什么,扔下活计就往屋外跑,可是每次又都失望而回。看着别人手里握着家信,她的心仿佛被邮递员的自行车轮碾压过,裂成无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