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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谢再衡这狗东西?
时雍不闪不躲,一双清冷的眼带了几分笑。
“沈头,上门拿人,总得有个说法吧?”
沈灏手按腰刀,别开眼不看她,“去了衙门,府尹大人自会给你说法。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把人带走。”
“沈头”周明生嘿嘿发笑:“我拿脑袋担保,阿拾绝对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平常看到蛇都躲得老远,哪会玩蛇?再说了,阿拾和那张芸儿是闺中姐妹,阿拾的绣帕在张芸儿的手上,也不奇怪吧?”
“周明生你有几颗脑袋?不知此案干系重大?”
沈灏拔刀的速度比说话的速度还快,等周明生那口气落下,锋利的刀子已然架在了脖子上,吓得他“呀”的一声惊叫。
“我跟你走。”时雍拨开沈灏架在周明生脖子上的刀,似笑非笑地一笑,“自己人动什么刀子?周大头,你给我老实点。”
周明生:
这个阿拾难不成中邪了?
都要拿她下狱了,还满不在乎。
时雍散漫地笑了笑,径直走在前面。
院子里静默无声。
宋家胡同住着的大部分是宋氏本家,隔壁就是阿拾的祖母和大伯小叔一大家子人。因为宋长贵是个仵作,那一大家子人嫌他们晦气,这才单独隔了个小院子,把他们赶到这头,又在中间砌了一堵矮墙,分开居住。
矮墙不隔声,更不挡事。
这边沈捕头到家拿人,那边就闹腾起来了。
时雍走出去,门口已然围了一群人。
大伯小叔三姑四姨堂兄堂嫂全出来了,一个个脸色复杂地看着她,又想看笑话,又怕受她连累。
宋老太仗着年纪大,捞起扫帚上去就要打人。
“这小畜生真是没个管束,看我今儿不打死她。”
沈灏皱了皱眉头,伸胳膊挡在时雍面前。
“官差办案,都闪开。”
看他目露凶光,宋老太立刻变出一张满是皱纹的笑脸来,“差爷,不晓得我们家这个孽畜是犯了什么事呀?”
不待沈灏开口,时雍就板着脸接了话。
“诛九族的大案,杀了上百个呢。您老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没多少日子了,别耽误。”
沈灏:
扫帚落地。
宋老太拔高声音骂人。
“杀千万的小畜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你那傻娘进我宋家的门,生出你这么个孽畜,我干甚让你出生啊,早掐死你多好。”
宋家胡同围满了人。
时雍跟着沈灏从中走过,无视议论。
王氏在院门口哭得呼天抢地,宋氏族人像是翻了天,大多都在骂阿拾,还有她早就不知去向的傻子娘。
在王氏进门之前,宋长贵有个傻妻,就是阿拾的娘。
仵作是个不体面的贱业,那时宋长贵二十好几了还讨不着媳妇儿,有一次办差捡了个傻子回来,宋家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傻媳妇儿脑子虽然不大好,但生得极其貌美,那身段脸面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精致娇俏,宋长贵很是喜欢,疼得跟心肝宝贝似的,从不让她做粗活,生了阿拾后更是如此,当仙女般捧着。
后来有一天,宋长贵办差回来,傻媳妇不见了。
宋家人谁也说不出傻娘去了哪里,宋长贵疯了似的到处寻找,三个月不到人就瘦成了一根竹竿。
他没了媳妇,阿拾没了娘,半年后由宋老太做主续弦了寡妇王氏,又陆续生了一儿一女。
宋长贵最是心疼阿拾,奈何公务繁忙,也不能成日在家守着,天长日久,阿拾在家里也就成了一个碍眼的存在,渐渐与宋长贵也疏远了,变得内向木讷,常常被人欺负。
那时候的谢家也住在宋家胡同,而谢再衡是唯一一个会护着阿拾的人。
府尹要明日过堂,当夜,时雍被收押在顺天府衙门的大牢里。
宋长贵是个古板又正直的人,凡事讲规矩。衙门里不让他见女儿,他便没有来见,只托人给阿拾带话,让她好好待着,大人自会有主持公道,便没了音讯。
长夜漫漫,狱中阴冷又潮湿。
时雍倚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按脑袋。
好不容易熬到亥初,月上中天。
牢门传来声响:“阿拾。阿拾。”
周明生小声叫着她,高高举起手上的竹篮。
他在府衙做了两年捕快,又是个油嘴滑舌的主儿,路子野,混得开,牢里熟人也多,给了十个大钱给司狱司的看守,就把酒菜拎了进来。
“我娘做的,让我拿来给你。”
时雍在脑子里搜索着周明生的娘。
那是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很是同情阿拾。
“多谢大娘。”
“我娘说你是她看着长大的,不信你会杀人。”
周明生将竹篮上的白棉布掀开,把里面的东西端出来——
清粥小菜,几片切得薄薄的肉放在上面。
周明生咽了口唾沫,递给时雍。
“你爹去找府尹大人了,定会给你个说法。你先填饱肚子再说。喏,还有米酒。我娘说了,喝几口好入睡,不会胡思乱想。哼,待你这般好,我怀疑你是不是我娘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隔着一道牢门,时雍看着周明生一边忙活一边嘴碎地念叨。
“不是红袖招的酒,我不爱喝。”
“我呸。你还嫌弃上了?小爷我想喝都没得喝呢,你还红袖招?你知道红袖招的酒长什么样吗?”
知道。
以前常喝。
时雍望着天顶。
周明生缓了缓语气,“快来吃。你看,我娘还给你做了肉呢。”
现下世道不好,周明生家里半个月不见荤腥了,他老娘平素极是节俭,却特地打了二两肉做菜,他想想有些气不过,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地瞪着时雍,先给自个儿倒了一碗酒下肚,喝完脸都红了。
“阿拾你是不是傻?”
时雍挑挑眉,懒洋洋看他发疯。
周明生挠了挠头,一阵叹气,“你喜欢姓谢那小子什么?文绉绉的酸样儿,一拳头下去屁都打不出一个。要说长相,他有我长得俊吗?咱衙门里的捕快,哪一个拉出去不比他更像个爷儿?”
时雍看着他竖起如大刀般的眉头,一本正经摇头。
“没你俊。”
“可不?”周明生满意了,盘腿坐着地上,将倒满的米酒递给她一碗,“你说说你,实在嫁不掉,我,我反正我也没有娶妻,勉为其难收了你又不是不成。你何必做贱自己去招惹他呢?”
“”
时雍按住脑袋,皱眉看着他。
“周大头,你家有镜子么?”
周明生一愣,“有又怎的,没有怎的?”
时雍翻翻眼皮,“多照几回,你就说不出这醉话了。”
周明生大腿一拍,眉横了起来,“你敢嫌我?”
时雍吃两口菜,慵懒地躺在干草上,朝他摆了摆手,“不送。”
“你,你”周明生原本有些生气,可是借由灯火仔细看去,发现时雍眉头锁死,脸色苍白,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你这是哪里不舒服?”
入了夜,头就闷痛难忍,时雍后悔白天没让孙正业给把个脉。
她慢慢地摆手,弯起眼角瞥他。
“我不想浪费你的酒菜,带回去跟大娘吃吧。”
“我们家有的是,别废话。快吃!”
周明生看她一动不动,又猜疑地问:“阿拾,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太怕?”
“进过诏狱的人,还怕什么?”
这话不假。
可时雍说的是自己,周明生理解的是阿拾。
周明生点点头,“这就对了。没杀人怕什么”
“这里不会有老鼠吧?”时雍冷不丁打断他,突然坐起来,看了看阴暗的角落,抱起双臂凉飕飕地说。
“周大头,你帮我做件事。”
周明生被她阴恻恻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
时雍朝他勾手指头,周明生慢慢凑近。
“什么呀?”
时雍挨着牢门跟他耳语。
周明生一听,吓得差点没骂娘。
“小倔驴,我们何仇何怨,你要让我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