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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牧眼见着周婳突然跪下来,眼皮便忍不住跳了一跳。
他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把手中的圣旨一展,就要开始念。
于是厅里所有的人都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府嫡女周婳既身染重病,又经钦天监算过,命犯紫薇星,特准尔去京外寺庙养病。钦此。”
李牧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念圣旨,高昂着头颅,面色郑重肃穆,开口的话虽尖刻却也能见着几分帝王将相家才有的深沉与厚重。
他这番念完,周婳便低眉敛目,道:“小女谨遵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周菖和周齐面色都是一变,然而那一队禁卫军就在一侧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到底有所顾忌。
“嗯…那靖安候家的姑娘,便接旨吧。”
李牧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把圣旨递了过来。
周婳便低头,伸手接住,然后目送这一群人离开。
临到李牧快要踏出前厅时,却听方才明明还很乖觉懂事的少女悠悠的笑了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话说的真是不错。”
她的声音很小,却清脆宛若山涧小溪,潺潺流过,撞在人的心口上,让人不由意动。
然圣旨以下,据李牧所知,此事还是由背后主谋兰妃娘娘一手策划,铁了心要置这周姑娘于死地,即便她本人这样看的开,恐怕到最后到了寺庙,也只能早早病逝,红颜薄命。
老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带着禁卫军离开了。
而厅内的周菖却是愤怒到了极致,穿了外袍就要准备去宫里,跟那皇帝好好声讨一番。
却不想原本也跟他一样沉不住气的周齐却是侧过身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周婳的神情,见她面上不悲不喜,并无多少介意,反而还像是松了口气般的样子。
他心里一琢磨,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摒退了下人,他便开始安慰周菖道:“我看事情恐怕没表面上那般惊险。说不定这次是咱们家这丫头设了场局,叫你我都蒙在鼓里呢。”
少年明明不到弱冠的年纪,平日里看着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真遇到了事情可是丝毫不比重活了一世的周婳差。
脸上的笑容明亮起来,周婳把圣旨轻轻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便颔首道:“兄长猜的不错,此次确实是我设的局。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实在厉害。”
她笑眯眯的跟只狐狸似的。
一旁真正还蒙在鼓里的周菖却是愣了愣,转而皱起眉头,问:“你生病的消息被我和你兄长压的死死地,我就说怎么会如此不翼而飞,不禁宫里的人知道了,就连市井上也传的热热闹闹。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他面色难得的严肃了很多,只是定定的看着周婳,忍不住问她:“你可知这件事情策划起来风险有多大,事情败露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周婳见他这般,像是生气了,便不再嬉皮笑脸,起身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周菖便问:“你这般徐徐图之是为了什么?”
周婳答:“女儿不愿意与那慕倾结成姻亲,也不愿意入皇家,入那看上去华贵好看实际腐败血腥的牢笼里。”
周菖眉头皱的更深,一手用力的拍在桌案上,在不知谁人平静的心田上炸起一道春雷。
“胡闹。”
他面色又黑又沉,只一双眼睛瞪圆了,像是要喷出火来。
周齐在一旁都差点被吓着,赶紧闪开了,退的远远的。
“就因为不愿意嫁人,所以把自己置入这般险境,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周菖怒斥道。
周婳却是顿了顿,像是没想到父亲会这般,转而低下头来。
她想到了前世,在自己嫁人后不久,父亲便去了边关,抵御柔然,不到一年的时间,军队里便传来大获全胜的消息。
可那主帅却意外在战场上中箭,又因奔波劳累,而导致病情恶化,血洒疆场。
那时她还在当她的侧妃,每日金香暖玉,荣华富贵,只想着如何与崔琬佳争宠吃醋,在听到父亲阵亡前线的消息时,也不过伤心了几日,转而便又开始专注于权利和繁华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她连自己的兄长都不如,至少周齐还为父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才谈婚事。
而自己,却这般,没心没肺,丝毫不将至亲放在眼底,放入心里过。
眼泪一滴一滴,忽然便滚落脸颊,砸在地上,晕湿了衣袍。
周婳抹了把脸,终于哽咽着说:“是女儿错了,女儿下次谋划之前一定先找您和兄长商量,再不会如此自以为是,白白害你们为我担心。”
周菖那头原本还在气头上,可乍一见自己女儿落泪,也是慌了神。
毕竟周婳虽然长相柔弱,性子却一向要强,何曾在他面前哭过?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语气太重了,急忙放软了口气道:“唉,罢了,罢了,你既已知错,那就算了。此事为父便不再追究…”
他不说放她一马还好,一说周婳的眼泪掉的更凶。
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周菖爱女心切,哪里能看她这般,当即把那还在一旁看戏嗑瓜子的周齐收拾了一顿。
“不是,错的又不是我,您打我干嘛?”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子。”
“唉,疼疼疼,你真打啊?”
“唉,我错了行不…”
父子俩绕着满厅乱跑,一个人拿着根棍棒穷追猛打,一个人抱头鼠窜,在那里逃。
这一幕落在周婳眼里,终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噗。”
权利倾轧,你争我抢的日子实在太累,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和自己最亲的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同在一屋檐下,便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