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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安得命只好走近了些,杨纤云想看清楚些他的脸,便又让他抬起头。
“璧欢,刚才那盏玫瑰酥山味道甚美,你再取些来,本宫赏沐安公子同用。”
“是。”
璧欢退出殿内,只剩下杨纤云和沐安二人,她又开口问道:“说说,为何这次是你主动来,本宫知道,十个乐人有九个不乐意伺候我这主子,那帮人年年来唱同一出戏,本宫都能背下来戏词了。”
“娘娘慧眼,一下便能看出奴家是故意而为,娘娘人美,心更是美,我入宫数年,娘娘是唯一一个跟我说戏子并不卑贱的人,我甚是感激娘娘,可我这厢人,除了个唱戏的本事,并无别的,本想得见娘娘笑靥,却不想惹怒娘娘,都是奴家不好。”
沐安边说边跪下,杨纤云盯着他锁骨上的凌霄花出神,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更能注意到他明显清晰的锁骨,那个线条充满了诱惑,引得杨纤云许久没有挪开目光。
沐安一直低着头,足有片刻,才听到娘娘说:“本宫也不是喜怒无情之人,你没错,起来吧。”
“若想得见本宫笑靥,须用别的法子,而非一曲悲唱,你......可懂本宫心意”
杨纤云说到后面的时候眯了眯眼睛,她抬起右腿伸向沐安,娇白的玉足连接着修长的小腿,足趾钩住沐安腰间佩带,她一屈膝,沐安便被她带着靠近几步。
沐安注意到她脚踝上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痣,点缀着整体。
沐安迎面对上杨纤云含笑的眼眸,一寸一寸勾着他的心魄。
沐安弓着腰,手搭上她的脚,顺着脚趾向上抚摸,直到停留在那颗痣上。
“娘娘觉得......以我之身,或否足以博您一笑?”
沐安这个动作彻底讨了杨纤云的欢心,她轻快地笑出声来,好似空铃轻响,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拿起手边一块异形宝玉做的手持,塞到他手中。
杨纤云说到:“那你以后便常来我宫里,不必带上那么多乐人了,本宫喜欢你的嗓子,就算是没有筝鼓配乐,也一样是人间绝色。”
那玉佩奇形天成,通透无暇,是异域进献的珍宝,君上早些年赏她的,她甚是喜欢,叫人做成手持,几乎日日把玩。
“多谢娘娘赏赐。”
“来,你再为本宫唱几曲,本宫喜欢听。”
“娘娘不喜悲曲,我记住了。那......奴家给您唱个‘相见欢’,如何?”
杨纤云笑了笑:“你这滑头,自是知晓本宫今日与你便是相见欢。”
“娘娘只觉今日相欢,可在奴家心里,数月前那次才是。”
日后,沐安三五日便借口修改戏文前去杨纤云的宫殿。
大约两月后,君上得了君后的耳边风,得知沐安常去,宫殿里只有璧欢一人,还常能听见杨娘娘的欢笑声。
君上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碰巧遇上杨纤云,刚一张口,便被太后训斥:“你这孩子,纤云一片孝心,跟戏人讨论些戏文,不顾自己赏花娱玩,你竟还听了那起子尖酸吃醋的闲言碎语,跑来问些个什么,后妃加起来,也没有我们纤云一人懂得老身心意。”
杨纤云正跪在地上给太后揉腿,笑着说到:“母后您言重了,是那日戏人来找我,说是为了您寿礼新写了几出戏,叫我帮着听听,我却擅自揣度,觉得您不会喜欢那种哼哼唧唧的调子和故作呻吟的戏词,便仗着自己多听了几出戏,想尽尽孝道罢了。”
“若是这样,那本王自然也要全力助你。”太后几句话便打消了君上的顾虑,他自然也是相信杨纤云,又说,“纤云,本王记得曾经给过你随意传戏的恩典,如今再加一条,宫中戏子皆可随意调配,只要是为了母后的寿礼,这些你大可随意些。”
“君上这便对了,旁人的闲话你大可不必理会。”太后开口叫来秋水,“去君后宫中传我令,叫她赶紧把她派到各宫之中的眼珠子都给我召回去,我最是看不惯这些,想是我还没死,后宫轮不到她放肆。”
“是。”
杨纤云给太后递了茶:“母后息怒,君后也是为了宫内安定,职责所在嘛。”
君上迎合到:“对啊,若是君后什么都不管,事事都要母后亲力亲为,那本王且要朝她问责了。”
太后点点头,看着膝下她最喜欢的一双人笑着说:“是是是,老身累了,你们回吧。”
出了福寿宫,杨纤云朝君上一屈膝:“奴婢恭送君上。”
“嗯?”君上听后一愣,“你不请本王去你宫里喝盏茶?”
杨纤云垂眸,轻嘟着嘴说到“别的姐姐宫里的茶各个比我的好,君上何必去我那么远的地方喝茶,想必这个时候,三殿下正在淑姐姐宫里等着您过去喝茶呢,我又何必讨人嫌。”
“你的其他姐姐妹妹,见了本王都是以妾身小妃自称,偏你口口称奴婢,这是时刻提醒着本王不能怠慢了你啊。”
杨纤云一翻绢帕:“君上自己谋略深远,便当别人也都是这样,我才没这心眼子,只觉得自己侍奉君上,本就是主子的小奴婢罢了,我且乐得欢呢。”
“你啊,倒是怪本王最近冷落了你?”君上拉过杨纤云的手,说到,“那走吧,本王的小奴婢,本王现下就单单想喝你宫里的茶,唉,真真没办法呢!”
“那就辛苦我王前行了。”杨纤云嘴角露出些欢愉来。
到了宫殿内,杨纤云亲自给君上倒了茶,又吩咐璧欢去小厨房奉上玫瑰酥山。
君上见璧欢只拿来了一盏玫瑰酥山,便用勺子轻沾了半勺送到杨纤云口边。
璧欢正进屋来,看见此幕,大叫了一声:“君上!娘娘不能用!”
君上被她一惊,收了手:“为何?”
“君上请恕奴下失礼,只是我们娘娘已有两月的身孕,这玫瑰酥山是消暑,可也是极寒之物,宫医嘱咐用不得!”
“哦?有孕了?”君上面露喜色,“何时查明的,怎得不来禀告本王?”
杨纤云轻瞪了璧欢一眼:“前几日觉得懒怠,去母后宫中请安的时候正好碰上宫医,便劳烦他请了脉,母后说尚未踏实不能外扬,这丫头嘴快,我本想着足月再去给君上报喜的。”
“倒不怪她嘴快,算起来,本王也刚好两月多没过来陪你了,既是有孕,自是要小心谨慎些,你这宫里的侍奴再添一倍吧,跟着他们一起伺候你。”
“我不过一人身,侍奴够用,人多反倒烦闹。君上若疼惜我,大可多赏我些稀奇东西把玩解闷儿便是了。”杨纤云得意一笑。
“好,都依你,本王下午约了大将军议事,就不陪你了,你照顾好自己,顺利诞下个小殿下来,本王便好好赏你。”
杨纤云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便送了君上出去。
“璧欢,去请沐安。”
“是。”自家主子和沐安的这段情,从头到尾,璧欢都见证着。
沐安从一进来,便注意到杨纤云今日微冷的面容,他照例给杨纤云唱曲儿,却在高潮处被她打断:“罢了,你这嗓子一日不如一日,本宫厌了,从今日起,本宫不想再看到你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沐安一脸的不敢相信,他自认这数月的情分都是真真切切的。
“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了,你不过一届戏子,是本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贱低廉,连侍奴都瞧不起你,你竟真当本宫能与你两厢欢好,不过皆是虚妄而已,本宫是君上的后妃,宠你不过是拿你当个玩物。”
沐安愤然起身,向前一步:“纤云!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放肆!本宫闺名也是你说叫就叫的,当真没了规矩。如今本宫已有王嗣,王嗣听不得你惑乱人心的靡音,记着这话,往后再也不许入我宫门一步。不然,本宫大可将你移出戏院,直接乱棍打死丢到宫外喂狼。”
杨纤云的语气凌冽起来,眼睛也一直瞪着他,沐安当然明白事已至此不必纠缠的道理,他后退半步,一撩衣襟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朝杨纤云行了大礼,他自嘲的笑了下:“娘娘抬爱,是奴家僭越逾礼,还望娘娘恕罪。”
这一句僭越逾礼,便结束了两个月的欢愉。
自此,便是无味,无为。
杨纤云搭在桌案上的手一动未动,却见手上筋骨骤时凸显,她的指尖且用力到发白,面上仍是一副无情冷艳。
“退下吧。”
“娘娘曾赏奴家此玉,乃是温润公子方能佩玉而行,是奴家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了黄粱梦,才将此玉做成玉佩环于其身,如今娘娘三两句点醒奴家,此物,奴家奉还。”
沐安从腰间取下玉佩,双手举起,杨纤云微一偏头,璧欢上前接下这玉佩。
沐安盯着杨纤云的脸,似乎想从这张充满不耐烦的脸中寻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尚未成功。
杨纤云见他几瞬未动,说到:“你为何还不退下?是在等本宫差人将你抬出去吗?”
“沐安,叩谢杨娘娘。”沐安又是一个叩首礼,才站起身说到,“贱奴告退。”
沐安前脚出了门,杨纤云手上的力量顿时消除,她整个人也放松下来,那一滴泪似乎也挣脱了眼睛的看禁,顺势流下来。
她抬手拭了去。
璧欢替她换上热茶,轻叹一声:“娘娘为何不将真相告知他,起码让他知道自己有后于世,也不至于心死。”
杨纤云叹了口气罢,轻摇摇头:“情之所启,本就是孽缘一段,就不必累着后生也同我们荒谬一场了。”
杨家败落,从盛恩荣华到萧悲凄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杨纤云在宫里的日子,也一朝走了下坡路,门庭冷落,更是受了不少委屈。
沐安几次路过宫门口,可是记住了她的话,再不曾踏足。
破镜难重圆,实话不曾听,爱人不曾信,却偏偏听信了那忽悠人的鬼话,千言万语只剩身寄长风,还有些被传颂的可能。
那便是二十七年前的故事了,如今故人皆已不在,这段戏文,终究是无人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