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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南平变
第二节风动
就在前王心房的血液浇灭鼎里余烬之时,万芒城外起了风。
管九音掸了掸帛书上的灰,翻了翻,扔进火炉里。火焰卷得更高了,上升的热气带着灰烬一直飘到了窗外。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墙角笼子里的一只信雀,管九音撑着扶手想起身逗弄了一下它,可想了想又坐了回去。这时窗外传来了阵阵马匹的嘶吼声,火光一时间倒映在那层薄薄的窗纸上。管九音打开笼子,伸出手掌,信雀没有飞走,而是顺着他的手掌缓缓的攀上管九音的手臂,原本锐利的眼睛被房中的灰烟熏得眯成了一条长线,空气也显得有几分阴霾。管九音坐在桌边,展开一片二寸长的密树叶,沉思了片刻,下笔精炼:“旧塗已死,血马可驰。”管九音轻轻用指尖叩了叩桌角,想想又在后面补上四个锋芒毕露的草字。
“杀之!杀之!”
他将密叶卷成极细的一轴,塞进信雀脚边的细竹筒里,摸了摸信雀的头,轻声道:“这片风云是你卷起的啊。”
管九音又向着皇宫的方向瞥了一眼,放出了信雀,看着它扑啦啦地化作一颗黑点,消失在茫茫天色中。
苍空中漂浮着铁色的云块,铁梨原一处隆起的坡地上,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老人并骑而立。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雄伟的大城孤独矗立。
“王汗,前方就是万芒,管先生传来密信,我们该“进城”了。”
“你叫我什么?”
“王汗,尊贵的元稹王汗之后,在这角马旗下,你就是我们的王。”
“格日勒,你认识管先生吧。”
“见过几面,是个胸怀天下计的奇人。”
“这位奇人可不喜欢别人迟到,走,去万芒。”
“管先生另有吩咐。”老人沉吟片刻,说道。
“何事?”年轻男子转过身来,略微疑惑。
“杀之!杀之!”
年轻男子闻言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插在马鞍上的刀,将它拔了出来,带起一声金鸣。
他身后一百步,骑兵们列锥型,整齐地展开,数千匹桀骜的马发出烦躁地嘶鸣,不停的用前蹄刨着泥土。他们是中元的骑兵,是草原天空下的战士,他们嗅出了空气中战争的味道,他们的血液沸腾了起来。骑兵们身上罩着轻便的牛皮铠,肩部腰部和膝上都被泛着银色光泽的金属圆片包裹着。马鞍上都插着一把长七寸的马刀,背后挂着棕竹制的长弓,腰间的箭壶里满是黑鹰尾羽的弓箭。队位最前面的主马上的旗手手擎一面大旗,风卷旗扬,一只银色的角马在旗中翻滚。年强男子拔出腰间的直刀,刀尖指天,低吼道:
“攻必克!守必坚!战必胜!”
数千骑兵同时跟着发出嘶吼:
“攻必克!守必坚!战必胜!”
一时间鸣声震天,苍空上的流云好似都受到了震荡,不停地翻涌。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冲锋”声,数千匹战马霎时卷起了一阵沙尘朝着万芒席卷而去,大地在他们的践踏下,发出颤鸣。年轻男子立在坡上,看着翻涌而去的兵士,用略微嘶哑的嗓音轻声道:“我本不喜屠戮。”“天会变,王也会变,可这成王的路从未变过。”老人用坚定的语音回应道。说完拔出腰间的长刀,驾马向着前方的沙尘席卷处奔去。看着老人的背影,年轻男子轻声地笑了起来。
“这成王的路风沙齐至。”
不远处的万芒城外,放眼望去无边的麦穗像扑面而来的海浪一般倾倒在这片平原上。宫内的厮杀声没能传得更远,因为今天的城外才是整个南平最喧嚣的地方。今天这个日子被南平众民称为万芒节,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扛着麦镰,夹着茶瓮前往麦田收割着南平这一年的口粮,整个麦田都洋溢着收获的味道。
宋云玥轻轻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弯着腰将一棵棵麦穗割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汉,捧着一粒粒饱满的麦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今年的麦子长的可真满啊”一个俊秀的少年一边抱着茶瓮喝着茶一边说道。
“是啊,王叔治理了九河水难,今年就是个丰收年。”说到王叔,宋云玥眼神里闪出一丝明亮。
“既然是丰收年,父王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俊秀少年放下茶瓮,坐在一边割倒的麦秆上。“父王身为一国之主,操心的是天下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割了这些麦子,其余的事少说少听。”旁边一个稍显成熟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握着麦镰埋头割着麦穗,稍显黝黑的皮肤在秋日下泛着汗水的光泽。
“大哥,其实你知道父亲有什么心事,对吗?......”
还未等俊秀少年说完,宋云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远处渐渐漫起的风沙,眼中露出几丝疑惑,转头看向宋云玥“三妹,星师说了今天有大风吗?”“大风?没有啊,今天是万芒节,昨天星师还特地观天说今天是个无云的好日子呢,大哥你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啊。”
宋云帆听完宋云玥的话,脸色凝重了起来,连忙俯身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过了半晌,他撑膝站了起来,脸色略显铁青的看着面前的二人,嘴唇间蹦出几个字“有敌来袭。”宋云玥和宋云桨都愣住了。
“大哥,你这人开起玩笑怎么都这么严肃。”宋云桨笑着说道,一脸识破的样子。
宋云帆没有理会自己这个二弟,他知道一向聪慧的三妹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三妹,你和云桨往麦田中间跑,别停下,也别回头,如果最后没有人去寻你们,你们就离开南平。”看见宋云帆一脸严峻的表情,宋云桨才明白自己的哥哥没有开玩笑。
“今天是万芒节,南平的大军都在此,他们怎么有胆子来犯我南平?”宋云帆好像没有听见宋云桨的话,握紧了手中的麦镰,朝着王城的方向跑去,眼中有了一丝凉意。“这是有人要当王啊。”
老人握着麦镰,听到旗帜的呼啸声想抬头望。而角马旗随着平原的风已经舞动过他的头顶,如一卷银色的波涛,老子再低下头时,见到的却是自己那握着麦穗和布满裂纹的双手。头落,一抹血痕映在了旗帜上,有点刺眼。苍白的天空下,中元的数千骑兵组成了四个锥型方阵,以迅雷之势席卷过整片平原。随着旗手挥动着那角马旗,四支骑队放缓了马匹的速度,如同一只银雕将它的双翼和双爪收缩了起来,庞大有序的骑阵,渐渐汇成了一条长带,他们的面前则是一片麦海。这时领头的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被古兽皮包裹着的乌黑号角,将它放入了两唇间,一阵雄浑的啸声刺破了长天,这一条银色的长带就像那古老的千曲河注入了幕湾,化成了无数零零点点的水珠。此时他们才是真正的割麦者,他们掠过之处,开始升起隐隐的红色烟尘,阵阵哭喊声充斥在着整片麦田之中……
南平起风了,刮落的是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