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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吾一愣,半晌后,才缓缓摇头道:“如此岂非以权谋私,请恕卑职万难从命。”
虽然他那令人厌恶的脾气已然大为收敛,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与世俗同流合污,忘记底线,言听计从。
王翥这个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而陆沉却要他将王翥写在奏表前列,明摆着就是想要以权谋私,让文帝能够注意到王翥,给予重用擢升。
他是何其刚正不阿之人,又岂能答应。
这个比顾岫泽还要刚直的家伙,做事确实是一把好手,但特立独行,宁折不弯,极钻牛角尖,尽管坚守底线,实乃优秀品质,但不知变通,便是迂腐!
陆沉对薛吾是又爱又恶,可这件事却又非得他去做不可,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尽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向陛下筛查举荐贤官,是你的份内职责,这王翥乃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虽然品轶不高,但正直敢言,将他写在奏表中又怎能算是以权谋私。”
“可……”薛吾欲要争执。
然陆沉随即又道:“你说本官让你在奏表上填个名字,便是以权谋私,那你自己草拟名单,又算什么?薛吾,你怕是忘了,你这个专职奏议的署尊,亦乃本官麾下,本官对你信任,命你自拟奏表,无须本官过目,可直呈陛下,没曾想你竟还质疑起本官来,真是荒唐。”
薛吾一惊,赶忙拱手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
陆沉摆了摆手,不耐说道:“好了,知你刚正不阿,但也得用对地方,这件事就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如若陛下特意询问起这个王翥,你便多说几句好话便是。”
薛吾默然稍许,说道:“卑职遵命。”
陆沉一挥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薛吾转身离开。
陆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都他娘的如此正直,倒显得老子像是个奸臣了……”
……
皇宫。
乾清宫,养居殿。
殿中焚着熏香,太监恭立在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文帝身着道袍,坐在案牍前抄写道经,可写着写着,不由生出无名火,狠狠将毛笔扔飞出去,随即站起身来,大声道:“将刑部尚书给朕找来!”
太监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便去宣刑部尚书去了。
许久后,刑部尚书蔡垣急匆匆而来,拱手作揖道:“卑职参见陛下!”
文帝掐着腰,在案牍前踱了几踱,没有立刻说些什么。
蔡垣低着头,恭候圣音,内心不由忐忑。
寂然好一阵子,文帝才缓缓开口说道:“钱谨的案子,你作为主审,定要公正严明,不可敷衍包庇,但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上扣,这件案子朝野瞩目,倘若办得不好,势必会引发震动,到时你可是难辞其咎!”
蔡垣心中一慌,赶忙说道:“微臣定当细心审理,绝不会造就冤假错案。”
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又从玉筒中挑出一根毛笔,蘸上墨汁,自顾抄写起道经来。
“钱谨这个奴才,平素虽然跋扈了些,可朕还不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为非作歹之事,尤其是悬赏江湖组织谋害陆爱卿,简直是不可思议。”
文帝一边抄写,一边犹如唠家常似的说道。
蔡垣伸长了耳朵,唯恐落了一字半句,意会错圣意。
文帝抄写的很难,说话亦是慢吞吞的,似是生怕蔡垣蠢笨,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
“至于那江沖,混账一个,竟敢搅乱朕的朝庆。这厮奸猾阴险,野心勃勃,这些年被钱谨管着,必是久而久之,对钱谨怀恨在心,此番突然跳出来指控钱谨,未变便不是……栽赃陷害。”
说到“栽赃陷害”四个字,文帝笔锋一滞,抬头看向神色拘谨惶恐的蔡垣,淡淡说道:“不过想来钱谨也决然没有多么干净,他的脾性,朕再清楚不过,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谋害陆卿,杀人放火,这等掉脑袋的事情,朕相信他是决然不敢做的。”
能在儒家被贬黜后,被文帝青睐有加扶持上六部尚书这等重要位置的,哪个会是蠢笨之辈,蔡垣又岂能听不出文帝的言外之意?
蔡垣不由更加紧张失措。
然而文帝可不管这些,他只管说话,至于蔡垣能不能领会到,领会到又能否做得干脆利落,天衣无缝,那就不是他这位君主该考虑的事了。
“好了,朕就说这么多,蔡垣,外面都说你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希望这件案子,你一定要审理好,莫要让朕失望。”
文帝挥了挥袖,随后一门心思抄写起来。
“微臣……告退。”
蔡垣走出养居殿,但却并没有立时离宫。
站在原地默然良久,他不由仰天长叹。
……
钱谨一案,震惊朝野。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皆对之极为瞩目。
钱谨,文帝一朝最大的宦官。
在朝,打压贤臣,残害忠良;于野,侵占民田,放肆敛财,不知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
如今被打入天牢,朝野俱是暗暗称快。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屠刀向钱谨斩去的那一刻。
陆沉也在等,当然,他也没有闲着,无时无刻不在秘密派属下探听三司会审的进程。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人不安。
钱谨作为文帝最宠信的宦官,即便这次证据确凿,万众瞩目,可陆沉仍旧觉得想要定其死罪,恐非易事。
尽管钱谨已经被打入天牢,由三法司共同会审,可在屠刀没有落在钱谨脖子上的那一刻,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这个时候,陆沉也顾不得避嫌不避嫌了,买通看守江沖的刑部官员,前去看望江沖。
走进幽禁江沖的屋子,见他竟然前来,江沖不由意外,摇头说道:“陆院长这个当口过来见下官,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只怕……”
陆沉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我作为苦主,来见你确认‘真相’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若是什么都不做,反而要让人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