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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湘潇通过日日夜夜勤奋执着的学习,终于拿到了自考本科文凭。
她离开西昌到了省城,她在一幢写字楼里做了文秘,她终于学会了巧妙的说话与委婉的拒绝。
工作是省报的老师介绍的,从高二开始,她已经在他那儿练手了五年。
他把教导她,当作了扶贫的,另外一种方式。
他既指导她的文章,给她很多好的建议,又给她寄来许许多多的书本和录相带学习。
他们夫妻俩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又两年。
她兼职做了三家报社的专栏主持人,很受读者喜爱。
学习使她美丽,她充实而进取地活着。
她放弃了写长篇。
她有很多灵光乍现的瞬间,她只要把它捕捉到,把它呈现出来,就能给人惊喜。
她只要能把这个做好,就可以了。
而长篇,确实是她的胸怀,她的经历,她的能力,所驾驭不了的。
她能够这么快地转弯,这么快地觉悟,这也是冼锐告诉她的。
这是冼锐在小招待所里,握住她的手,手把手地教给她的。
他告诉她,她的手心里有一颗痣,他奶奶说那是文曲星下凡。
她的痣,小而深,她能够把小事做得轰轰烈烈。
而在昆明的宾馆里,他又给她泼了冰水,让她清醒,让她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业余时间,她学习了简单的舞蹈,学会了游泳。
在出水的一刹那,她的身材是,如此地姣好而恰当。
画画与弹琴之类有点遥远,没事的时候她会去看画展,看时尚杂志,用磁带听莫扎特,贝多芬。
她用心做饭,用心搭配,会唱几首不跑调的歌。
原来,生活竟然是这样的多姿多彩,她当年,确实是什么也不会,太单调了。
西昌现在的旅游,主要接待来自省城的老年人,因为气候宜人,他们在那里养老。
所以治安很好,小偷基本上已经绝迹。
经过多年的努力,彝族同胞很多都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
他们学会了汉语,能够与外人,比较顺畅地交流了。
当地政府做了很多的努力,把他们输出到全国各地,成为各行各业的,有用的劳动者。
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扶贫也更深地,深入到了,大山深处。
火车也已经通向了北京。
和全国,和祖国的心脏相连。
因为底子太差,发展还远远不如意。
但是,它在奋力地追赶,它在努力地融入到,祖国的大家庭之中。
那个迷茫而混沌的年代,渐渐远去。
其间有一次湘潇出差,在火车上遇到了朝阳的一个女同事,说他娶了她的同学加好朋友。
她们是第二年到学校的。
儿子都一岁了,感情很好。
他就只等了一年,就等来了合适的感情,美满的婚姻。
问及“眼镜”。
说是因为,一个舞厅里的女孩子,非要和他谈恋爱。
他为了躲她,申请调到别的学校去了。
容易被吸引的人,情路真的很坎坷。
自从上一次,行李包丢了以后,她出门,再也不会带那么多的东西了。
出门本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轻装上阵很必要。
而且,人生,就那么一个包可以装东西,如果要装新的,就要随时淘汰旧的。
多么深刻的教训。
湘潇从昆明回来以后,住在她家旁边的小院子里的杨妈,也知道了这件事。
是小叶把它说给,另外一个女同学听的,而那个女同学,又恰好和杨妈比较熟。
这件事,并没有像其他的事一样,传遍小镇。
这件事只传到了,她母亲的耳朵里,就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那就跟这个杨妈,有很大的关系了。
她是个极其开通,思想跟得上潮流的人。
她养大了四个儿女,又带大了四个孙子孙女,另外加干女儿的一个。
五个孙辈,一共九个孩子。
并且,每一个都带得活泼可爱,阳光健康。
她的女婿能干,媳妇贤惠,是小镇上心肠最好的人。
也是命最好,最有福气的人。
她对湘潇这件事的评价是:“可惜了。”
而不像其他小镇上的人,如果知道了,会评价她名声不好,太贪财,所以没有好结果。
而另外一个女子,却被传遍了小镇。
她三十七八岁,跟一个四十多岁,有几百万的煤老板跑了,然后又回来了。
她丈夫原谅了她。
小镇上的人说,那是被人家玩了。
湘潇以前也许会那样认为,但是现在,却并不。
在歌舞厅里,可能被玩。
人家既然都带走了她了,就是真心想做伴侣的了。
煤老板也是人,也有像正常人一样的,情感的需要。
如果仅仅只是玩,他也不会找一个三十七八岁的。
年轻女孩子,不是更好哄一些吗?
恐怕是,在家庭存款如果有1万,就算可以了的小镇长大的女子,理解不了,那个资产几百万的大老板吧。
别看她表面上,是那么的麻利能干。
小叶在讲起湘潇的时候,也并没有嘲笑她,而是,为她感到惋惜。
在一串红的时候,她所找的那个企业家,不过也只有几十万的身价。
并且,没多久,就吵吵闹闹地分手了。
她后来找的曾哥,对她倒是言听计从,却也只是一个单位的小中层。
她怎么会嘲笑她呢?
想当年,她见到冼锐的时候,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在西昌召开,他们那个行业的大会。
小招待所里所住的有十来个,都是和他同等级别,甚至体量更大的,全国各地的经销商。
他们每天都要,从招待所的楼梯上上上下下。
他们住了十天,上下至少都是30次,就是300人次。
从一楼到四楼,这段短短的楼梯上,流淌着巨量的财富。
他们在楼梯上谈笑自如,昏暗逼仄的楼梯,也挡不住他们,耀眼的光芒。
他们是社会的栋梁,他们是时代的脉搏。
他们就是不做经销商,做其他任何行业,也一样能够,掀起大波大浪。
小叶没有能够把他们抓住,一串红里面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把他们抓住,她又有什么理由嘲笑她呢?
当自己还是一粒芝麻的时候,又怎么能够追赶得上西瓜的脚步?
只有当自己变成了西瓜的时候,才会发现,身边的,全是西瓜。
如果没有故址,怎么也建不出滕王阁。
如果没有孙悟空的金箍棒,小白龙怎么也不会从潭底腾跳出来。
在这之前,西昌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大会。
在那之后,西昌也没有举办过那样的大会,因为别的城市,抢去了机会。
那一年,正是国家大力扶贫,极力打造“火把节”,极力宣传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打造航天城的时候。
那是有史以来,西昌最大最好的机会。
西昌也没有能够,把它抓住。
而成都,却抓住了机会。
别的地方也有大熊猫,别的地方也有火锅。
用任何一个,都太孤单了。
好事成双,才会让人记忆深刻,过目不忘。
人,也是如此。
而成都,却巧妙地将它们两个联合起来,不遗余力地大肆宣传,漂亮地打出了这两张牌。
并且,成都有10万以上的文学爱好者,和众多的大学。
能够为街头的市井文化提供美丽的风景,能够为新兴的产业提供高端的人才。
文明,就是最好的风景。
它的底子,是足够的。
它用它雄厚的底子,持续地撑起了,这两张牌。
任何努力都不会白费,任何积累,都不是在做无用功,它的爆发,只是早与迟。
人,也是如此。
任何人,城市,和国家,如果要从走兽变飞禽,都首先要完成人的积累,然后才是,技术的腾飞。
都是撕心裂骨的痛苦,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英国是,荷兰也是,德国和法国也是。
日本和韩国,更是。
她现在最多只是,从爬变成了走,还差得远呢!
母亲只是在杨妈面前说了一句,说很后悔没有教会她,怎样去寻找幸福。
在她面前,却一句话也没有提。
母亲就是这样纵容她,丢了一大包贵重的衣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
让她在家里待了整整三年。
不仅给她买学习书,买水果,还买比较贵的稿纸。
除了洗自己的衣服,不做任何家务。
什么也不管她,让她自由自在。
如果在别人家里,早被骂死了。
母亲就这样,让她自由自在。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母亲的大智慧。
她可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可以比的。
父亲当年能为她找到这样的母亲,已经是他,最好最好的选择。
并且,这些年来,她也在思考。
赵叔叔和阿姨,他们的婚姻模式已经固定,不吵不闹,只是有一点点不愉快。
而且,他一见到他的一双儿女,一见到她这样的晚辈,就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
并没有耗费多大的精力,并不至于,让他患上绝症。
还有,老家县城里的亲戚,他们夫妻关系很好,女儿们也比较省心。
二姐和同厂那个工人的恋爱,也并没有谈多久。
至于母亲和父亲,他们虽然吵架,但也只是,十天半个月吵一次。
而且只是小争小吵,吵完以后,一样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散步,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终于发现,他们三个之所以英年早逝,并不是因为婚姻。
而是因为,脑力劳动太耗神,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工作。
本来要提供给全身的能量,却大量地,集中地供给了大脑。
这样,是很危险的。
母亲从小就教她保护好自己。
以一己之力,供她上了高中。
并且又让她在家里待了三年,完成了自考。
给她自由,让她自己生长。
就像当年外婆认为,母亲上了小学,认了字,有了知识一样。
由着她用她的新方法,去养孩子。
其实姐姐也不错,并不比普通人差。
只是矮一点。
那是因为,不幸在穷乡僻壤里生了病。
母亲一个人背着她,连夜赶到镇上医院,已经太迟。
如果不是母亲的迅速,连命也没了。
这不能怪母亲。
母亲以为她上了高中,文凭比她高很多,又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
忘了教给她,社会这所学校的知识了。
百密一疏。
她只是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忘了早一点告诉她,她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像她在,从昆明回来的火车上,所想的那样糟糕。
母亲的眼泪,是说掉就掉,掉完就好。
而且这也可能是,她从小向外婆撒娇的一种手段。
父亲一看见她掉眼泪,也就不再说什么。
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妇,有欢笑,也有争吵,他们的关系很正常。
至于母亲说:“再也不想找一个那么横的。”而不再婚。
那只是她找的一个理由,只要她想找,那她完全可以找一个脾气好的。
她年轻的时候,她20岁的时候,就思想新潮,就不想结婚。
再说,她也知道,她再也找不到,像父亲那样能干的人了。
母亲想的是,她那么清醒,眼光那么高,一定会等到,上了班以后才会,谈恋爱。
那时候再教她,也不迟。
并没有想到,这短短的一句话,竟然会影响到她。
不过再早一点教她,在她要懂不懂的时候教她,她也未必会听。
就像当年,母亲根本就不会听外婆的一样。
教她道理她也许不听,但是告诉她,他们真实的夫妻关系,是什么样的,倒是很有必要。
自由,让她生长。
自由,也让她反抗生长。
自由,也是一把双刃剑。
谁也没有想到,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串红的楼梯口,遇到冼锐……
如果不是遇见了冼锐,她的确不会,那么早就,谈恋爱。
这件事情之后,只是母亲会在她面前念起杨妈,说杨妈说老头子好横哦。
她劝她说,人家是工长,在单位里管十几个人,怎么能不横呢,不横能管得住人吗?
有的人,连自己都管不住,人家还要管十几个人。
湘潇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父亲了。
父亲在世时,是小站的站长,要管20几个人。
而且,有的人就是死皮,好逸恶劳,不想干活。
如果父亲不横,又怎么能管得下来呢?
从此以后,母亲虽然还是没有说父亲的好,因为她不习惯。
但是,她再也不说父亲的横了。
关于她的名字,是母亲在翻字典时取的。
她无意看见那两个字,很特别。
再一想,和她的姓很搭配,就取了。
那是一本小字典,和她小学时用的差不多,上面的解释是:“潇,湘,湖南二水名,在零陵县合流。”
就再也没有别的了,既没有林黛玉住潇湘馆,也没有湖南有潇湘书院,或者湘妃竹的传说。
母亲想,不管怎么,这大江大河,总比小水荡好。
至于为什么叫湘潇,而不叫潇湘?
因为那个,很拗口。
而“湘潇”,很顺口。
原来她的名字,是她扛大包的母亲,随意翻字典时取的。
也并没有像她所想像的,那么古典和有诗意,也并不叛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百年以前,又有几个人,不是住在农村里的呢?
她这个独特的名字,确实让很多人,记住了她。
姐姐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成都学习,就为姐姐取了“珍贵的芙蓉”,叫“珍蓉。”
芙蓉,成都的市花。
那是有想法,有韵味的,那是他平时水平的正常发挥。
比川大教授取得还好。
她的班主任,叫“金蓉。”
她父亲,是川大的教授。
其实不是的。
父亲只是偶然去了成都一次,他取的名字,巧是巧,但是是表面上的意思。
而教授,才是每天都生活在那里,见证了芙蓉树的抽枝发芽,开花结果的。
芙蓉树发芽时,是浅绿色,远远地看,有点带金色。
芙蓉树的叶子是淡绿色,比那深绿色,光亮许多。
芙蓉树的树干,是浅色的,发亮的。
芙蓉树的果实,真是金色的。
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么多,也不会这么严谨。
每一朵成功的花,都是人工精心培育的结果。
山野里那朴素耐看的小花,终难登大雅之堂。
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是人工精心培育的结果。
即便是民间艺人,也是经过后天的不懈努力。
更别说,教授和各行各业的佼佼者。
等到她出生时,母亲争着要为她取名字,她就是乱取了一个,竟也如此地独立于众人。
母亲,从来不认为父亲是站长,而自己却只是个扛大包的,而低他一等。
她觉得,他们既然是夫妻,那就,一定要是平等的。
这简直像极了她和冼锐,她什么也不会,竟然胆敢与他相争,觉得自己,还行。
她是那么,像母亲!
父亲是干实事的,而母亲,才是梦幻主义。
连爱掉眼泪,也像母亲。
像母亲,笨是笨了一点,但只要坚持地,去做一件事情。
也,还行。
因为认识了冼锐,她终于理解了父亲母亲。
母亲也终于理解了,她一直都理解不了的,父亲的“横。”
她自己进步了,连她母亲也有了长进,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冼锐的横,也就很好理解了。
他不但要管人,要让人干活,还要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压力。
父亲,还有上面的领导做决策。
而冼锐,却是要,事事自己定方向,自己拿主意。
发脾气,就是最好的方法,最恰当的方法。
他发脾气有个特点,就是发完之后自己马上就好,不用任何人去劝。
就像他初中时到处打架,而一上高中,马上就能够收住。
说不打了,就能够不打了。
这样,他体验到了两种人生。
难道九姐要对神经病说:“请你下次不要来了”?
难道胖子要对云说:“请你下去,不要在楼上了”?
他们,会听吗?
有一天中午,湘潇在办公室休息。
那个45岁的老大姐向姐,把她和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年轻,叫了过去,说:“我看到一个小视频,我觉得太好了,你们俩一起看看。”
原来是讲,鸟怎样寻找配偶的。
一种鸟花了很多时间,很多心思,辛辛苦苦地搭起一个,像铁王座一样的巢。
另外一种,一只鸟带着另外两只鸟,在树枝上,对着雌鸟翩翩起舞。
雌鸟好像对他们的舞蹈,不太感兴趣,到处东张西望。
这时,那只求偶的雄鸟,趁它不注意,迅速地趴到了它的身上。
一切,结束了。
向姐笑了,大笑着扭头问他们:“看懂了没有?”
又说:“我妈当年就是这样教我和我弟弟的,要威逼利诱。”
正在这时,他们的大老板,拍着手,从他办公室出来了,说:“讲得好,我当年就是这样追到我太太的。女孩子喜欢胡思乱想,等她做了女人,她心里就只想着老公和孩子了。”
湘潇的心里好乱,连鸟都这么聪明。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冼锐,想到了当年。
他把小王和小李叫来,为她过生日,为她歌唱。
不正像,那几只鸟吗?
这个向姐,经常在办公室里给他们普及婚姻知识。
谈到她老公的时候,都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脸上还挂满了幸福的笑。
甚至,还讲她和她老公的小情趣,小秘密。
湘潇从她,和另外几个已婚的大姐那里,终于知道了,原来,健康的婚姻是那样的。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健康的婚姻,并不罕见。
她想,她一定会在在30岁以前结婚,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一个人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了生殖能力,他的身体,基本上就已经成熟。
然而,心智上的成熟,却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她写了一个,《鸡蛋和石头》的故事:
鸡蛋和石头一起站立着,中间相隔20厘米。
鸡蛋问石头:“天这么热。石头,你发烫了吗?”
石头问鸡蛋:“天这么热。鸡蛋,你没有发臭吧?”
他们的语气都是戏谑的,但是,却是互相关怀的。
而不是互相攻击,互相嘲笑。
并且,他们都懂得,对方的心意。
他们就这样友好地相处着,天冷的时候会问,天热的时候会问,刮风的时候问,下雨的时候会问。
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好温暖。
因为鸡蛋的眼里有了石头,石头的眼里有了鸡蛋。
鸡蛋觉得自己肯定是一颗有魅力的鸡蛋,连石头都这么看得起她,她想做这世界上最好的鸡蛋。
石头也觉得自己肯定是一块完美的石头,连鸡蛋都这么佩服他。
于是,他更坚硬更坚硬了,更不怕风雨。
他们并不是彼此的敌人,风雨才是。
他们彼此给对方打气,他们要联合起来,共同抵御风雨。
鸡蛋并没有鸡蛋碰石头。
石头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坚硬,就一心想去砸坏那颗鸡蛋。
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雨,他们已经修炼好了。
鸡蛋,已经不是那颗普通的鸡蛋。
石头,也已经不是那块普通的石头。
鸡蛋她再不怕坚硬,见到坚硬的东西,她知道,要用自己的温柔去化解。
她也并不好奇,石头是不是真的那么硬,我想去碰一碰。
石头也已经能够接受脆弱了。
见到脆弱的东西,他马上就知道了,这正是一个考验自己的时刻来了。
如果他忍住了,不去破坏她,他就是战胜了自己。
他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心想:鸡蛋那么脆弱,我就是想去砸坏它。
如果以后,她的情感遇到问题,她会很大方地向,向姐和其他大姐们请教。
她不会像当年那样,无人指点迷津。
苏轼作为豪放派的代表,他最著名的词并不是《明月几时有》,并不是“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而是,《念奴娇.赤壁怀古》,而是“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同时拥有爱情和事业的人,才是真正的豪放派,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圆月高挂的夜晚,湘潇无意翻看往昔的日记,一张相片从日记里轻轻滑落,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上。
湘潇低头一看,心猛地一颤——竟是冼锐那张唯一的相片。
她蹲下身去,将它拾起来,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
相片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可爱,怎么让她恨得起来?
远处飘来《月光下的凤尾竹》,然后是《阿诗玛》,全是云南民歌。
乐声随风飘逝,再次忆起昆明,那个曾把她弄哭的城市……
又是一个石榴收获的季节,不敢吃石榴,不敢看开心果,不敢听昆明与南昌……
那段楼梯早已被拆,拔地而起的是一栋新楼。
就像做了一个很美很纯的梦,梦醒的时候,嘴角还有笑容。
也许,本来就只是初中时的一个梦而已。
梦中的横条T恤与白色短裤,还有那经典难忘的眼神,声音与微笑……
一晃数年……
数年之后,她终于得以自立。
她穿上了职业装,化上了淡妆。
就是下了班,她穿的,也是更成熟一些的连衣裙。
她再也不穿白色丅恤配素花裙子,蜡染蓝T恤和深灰色细格百褶裙了,那样看起来,像个高中女生。
有一次,她真的再穿过它一次,却怎么也穿不出,以前那样的感觉,那样的味道。
那两套衣服,她一直珍藏着。
那段日子,已经随风逝去,再也无法,再倒回去。
他们班分配了一半,就是学习排名往前的27个同学。
那些人,本来家里条件都要好一些,他们的学习也要好一些。
她是第五名,当然也包括她。
有12个人选择回了铁路,另外15个已经自己找到了更好的出路。
他们有的参了军,有的读了大专,总之,都混得还不错。
他们在单位里做了小领导,当年唱的那些歌,跳的那些舞,并没有白唱白跳,他们很擅长于人际关系的沟通。
他们唱歌跳舞的时候,并不是在瞎唱瞎跳,他们和那些在街头打桌球的小混混不同,他们是在认真地学习和思考。
他们的父母在单位里,也大多做着小领导。
并不是家里有关系,那点关系要照顾他们,还远远不够用。
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有很多经验可以教给他们,让他们在自己的工作之中,派上了用场。
他们很多人也已经结了婚,孩子是父母一起帮着带。
他们和父母,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小叶也在单位里做了小领导,她在一串红,并没有白混。
她在单位里的名声不太好,但是她的业绩很好,她的手下跟着她干,很有油水。
他们一边恨着她,一边爱着她。
她没有想过要结婚,她之所以接近男人,是欣赏他们的魅力,还有他们手中的权力,而不是结婚。
能谈恋爱,能办点事,她觉得,就足够了。
她已经过不惯,平淡的日子。
她的孝心很好,给她养母织毛衣,给她养父买很多很多的礼物。
云,还是在歌舞厅里面混着,找个有点小钱的大哥,逗着年轻的小弟,过着神仙一样潇洒的日子。
她们*****了三种人。
湘潇要做贤妻良母。
小叶要实现自我,事业比爱情重要。
而云,她到这世界上来,什么也不想做,就只是想,来看看这个花花世界。
她不想,创造任何社会价值。
曾记当年,冼锐已经离开了,周胖子曾在她面前说过,冼锐很欣赏小叶的聪明。
因为他每次去找湘潇时,只要一见到小叶,小叶马上就会站起来,说:“我去帮你叫她。”
而且,每次都这样,每次都站起来。
那时,她还并不知道,冼锐是什么富翁不富翁。
冼锐并没有让她去叫,但是却发现了,她的聪明。
当时湘潇听了周胖子的话,不以为然,心想:谈恋爱,肯定是要男孩子自己去找啦。如果谈恋爱的时候都不主动,那怎么可以呢?”
这就叫聪明吗?
她没有经过什么事,她好笨。
冼锐所说的,和她所想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冼锐是在评价小叶,而她却是在评价冼锐。
应该分开来看,而不是糊做一团。
所以,她和小叶的区别是很大的。
小叶是个行动派,她靠的是用脑子和用手脚,同时养活自己。
而湘潇,她的脑子永远比她的手脚快,她在脑海里已经千回百转了,但她的手脚却还,一动不动。
因此她干活不行,就是后来脑子清醒一些了,她也只有靠卖文为生。
小叶在现实里,有兵有将。
她将她的文字,当作兵当作将,在头脑里调遣它们。
冼锐看人很准啊。
而且小叶在五年以前,就已经学会了,她在吉普车上对她说:“湘潇,冼锐这人不简单。”
她居然都没明白透,她只是觉得他,还可以吧,但有一大部分,是因为托他父母的福。
他父母是厉害,但他自己也很努力。
他早就已经从他父母那里,以优异的成绩,出人意料地出师了。
他当初看准了她吗?
知道她的小爱好能够养活她吗?
就算是对看不准的东西,他也选择了相信,他是阳光的,积极向上的。
但是他看准了她的倔强,她拖着重重的行李包,她将他翻下床。
对她带着包的惩罚,到宾馆后,马上就结束了。
但她将他翻下床,却连错都不会认的倔强,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原谅不了的。
不要小看一个真诚的道歉,那是她的态度和她的悟性,两者必须高度统一,缺一不可,极其聪明才能够做到。
他年纪轻轻就如此清醒,决不在一段,不合适的感情里纠缠。
他的前两段感情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无论有多喜欢,只要不合适,都是当断则断。
他有情的时候很有情,无情的时候很无情,他只在他们关系顺畅的时候主动去找她,而不在她发脾气的时候去哄她。
他就是一直在考验她的,态度和悟性。
正常的两人关系应该是,丈夫被崇拜,妻子被宠爱,而不是互相争锋。
是互相成就,而不是两败俱伤。
如果当年他把她留下来,也许真的很麻烦。
那他们会,像小叶和她的企业家一样,不停地争吵和消耗。
她,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只有某一天,她自己悟到了,她才会顺应潮流。
这种人,他会在结婚以前好好挑剔,但是结婚以后,他很会算帐,他不会出轨,他不会去纠缠于一段烂感情。
做他的太太,是很幸福的。
他出门,带的不是女秘书,而是男随从。
而且是只做事,不爱说话,不拍马屁,不惹事的那一种。
但是前提是,要能够,做得到他太太。
他对小王发脾气,而小王却并没有离开他。
可见,跟着他,待遇丰厚,人又好,只是脾气差了一点。
是值得的。
她怎么跟小王小李比呢?
他们来自省城,被挑选上,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聪明人之中的聪明人,而且还懂得收敛自己。
她离他们,都还远得很呢。
冼锐是她怎么学习,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就是小王小李,她都要努力地学习,才能够达得到。
她那点智商和见识,可能连他家里的阿姨,都远远比不上。
当年,她怎么就那么无知,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那么着急地,要与他一起,比翼齐飞。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认识他一个星期,够她学习一辈子。
就凭他对胖子和小柳说,他要好好培养她,而不是其他,那些耍花腔的话,她都应该好好地感激他。
那是把她当作了知心的伴侣,那是他父母之间平等关系的延续。
剩下的那27个,要不在家里待业啃老,要不还做着服务员,小混混。
她们三个,一串红对她们的影响,是巨大的。
湘潇和小叶,经过拼命地挣扎,终于在工作上,勉强能够和那前27名的同学不相上下。
如果她们放弃了自己,那她们就是,那后27名的同学了。
如果有人说:“我努力了,但是还是没有用,还是没有赶上那个学习好的同学。”
那么不努力,那一定就是那一个,最差的同学。
不仅在学校的时候差,而且,在工作中也差,以后在谈恋爱的时候也差,就是挑不到好的。
一差一辈子。
那你愿意选择什么呢?
是能超过一个算一个,超过一个就赢了一个。
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就像金箍棒一样,搅起潭底的巨龙,同时也搅得,泥浆四射。
谁也藏不住。
况且这一辈的努力,也是在为子孙后代做积累,在为子孙后代积德。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祖祖辈辈和自己,所努力的,一个总的计算结果。
而云,就算她不去一串红,她也会去别的什么红,她在来一串红之前,就已经在外面飘荡过很多年了。
在一串红,湘潇认识了冼锐,认识了云,让她觉得,自己非努力不可了。
他们让她,重新看这个世界。
在认识冼锐以前,她自我感觉良好,认识了他以后,她才知道了自己的局限。
世界已经变天了,西昌和她生活的小镇,已经被现代文明敲开了大门。
再也不可能孤芳自赏,自我封闭了。
她所能做的,就只能是不断地提高自己,顺应潮流。
“顺应”,这个词适合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必须做到的。
是时代的,最起码的要求。
而在这之中,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困难。
在一串红的楼顶,她和云一起裹着毛巾被吹风的时候,云早就告诉过她了:“打工一两百,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就只值那么多……我也是。”
如果自己不值价,就是怎么作践自己,也是廉价的。
所以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想的都是,要靠自己的大脑,自己的双手去谋生,而不是其他。
她也听见过,那些觉得自己太难了,而挺不下去的女孩子说:“好想嫁个有钱人。”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笑。
因为认识了冼锐,冼锐已经告诉过她了,不要低估有钱人的智商,有钱人可不是那么好嫁的。
那时,她确实缺了两个文凭,一个学校里的,一个社会上的。
如果一个人不经世事,那他一定要相信《田螺姑娘》。
在田螺姑娘的帮助下辛勤劳动,虽然娶不到田螺姑娘那样的仙女,但是娶个村姑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一个人经历了一些世事了,那他一定要相信《叶公好龙》。
只要心中有信念,叶公真的会见到龙。
可是,叶公的胆子太小了,只是经历了一点点,龙还是会把叶公吓得半死的。
但是在这之后,叶公的胆子会忽然变大,心想:都是见过龙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一个人历经沧桑,那他一定要相信《牛郎织女》。
哪怕人生再苦,这世界上还是会有,仙女会喜欢他。
每当他眺望夜空的时候,他才不会觉得,生活是那么的,平淡和无趣。
那牛郎织女星的背后,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用心品味,生活本来有滋有味。
明明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为什么要把它看成,那一捧一捧的黄沙?如此无趣!
这些年,她没有任何盔甲。
她还没有来得及穿好盔甲,立即就被生活扔到了斗兽场中,被无情地撕咬。
即使被咬成了肉馅,却还要抬起头,挺起胸来说一声:“没关系。”
脸上,却还要开出一朵花来。
生活,对冼锐也是,对每一个人都是。
她也明白了,挣钱不容易,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也并不是像在一串红里面那样,每个月挣150元零用,就可以了。
在城市里生活,收入总是那么少,开支总是那么大。
人大了,母亲也越来越老了。
在他们所有人之中,最成熟的,就是九姐和老广了。
老广曾经数次,为他们搭桥。
“小郗,你怎么不去昆明玩啊?昆明好玩得很啊。”老广曾经对她说。
“好玩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只说昆明好玩呢?”她故意问他。
“因为昆明有眼镜兄弟啊。”
“现在不去,以后去。”
“以后去?以后就错过了。”
然后,老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也仅仅只是,点到为止。
的确,只有最聪明的,最有悟性的女孩子,才能够配得上财富。
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他们就能够,轻轻松松地把握好工作和家庭。
因为,他们本身就出生在,轻松愉快的大家庭里。
跟他们相处,是值得信任与愉快的。
在他们的字典里,也没有,她经常挂在口上的,“下一次。”
九姐现在在西昌城,开了一个纯粹的中餐厅,名字就叫“一串红中餐厅”。
生意非常火爆。
她并不忌讳一串红的查封,曾经给她带来晦气。
她还是那么喜欢一串红,它吉利又好看。
因为是明面上的生意,光明正大。
而儿子又上了大学,她老公和她一起经营。
她老公负责总店,她负责分店,夫唱妇随。
他们不仅自己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也解决了上百人的就业。
他们创造了,又一个财富的故事。
而冼锐,总能制造出一个,让她紧张,怀疑,害怕的气氛。
现在,她终于可以冲破牢笼,自己去制造一个气氛,自己能够去扭转气氛。
她明白了,他就是个偏才,事业不错,在情感表达上,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终于读懂了他,他的坦诚,真心,深沉与睿智。
她真的应该感谢他,尤其是在这个,连人都克隆的世界上,他给她的一切,却是真实的。
不论悲与喜,甜蜜与苦涩,都是真实得,不打任何折扣的。
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即使大掉身价地坐在破窗户边的楼梯上,在小招待所的小房间里睡着硬板床,忍受着长脚蚊子的叮咬,他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感谢他曾经欣赏纯洁,感谢他曾经批判她的肤浅与古板,使她的人生,从此猛地转了一折,终生受益。
她想她是幸运的,有的人读了一辈子爱情小说,却体会不到这种心动与断肠的感觉。
她是幸运的,她像小人鱼一样,痛,并且快乐着。
在外人看来,多么懂事的他和她。
真的,曾经——年轻过。
当年,虽然同是同班同学。
但是,既有因为男生传纸条而哭鼻子的,也有像小叶那样胆大妄为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尽力了,可以了。
真的如冼锐分手时所说,如果是回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在与她相识相处之中,他对她,始终忠贞如一。
不是圣人,也是君子吧?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何流下潇湘去?”
郴江尚且不能自己,更何况,人呢?
想当年,他用情之深,中秋节,冒着细雨,坐着火车,从千里之外的家中赶来。
并准备从百忙之中,抽出三天时间来陪她,并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定下来。
之后,他好安心于工作,安心于建构他们未来的家。
他一定看过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吧?
三天可以安排,很多很多的事情。
而她的视野不够,贪心不足。
她需要的是,像《牧马人》里那样的,缓一缓情绪。
他是资本主义社会,而她却是,农业社会。
哪怕仅仅只是多等一天,他也已经等不及。
或者是,哪怕仅仅只是多等一天,他也已经看不下去,她的言行举止。
哦,想太多了,仅仅只是初中时的一个梦而已,叶公好龙而已。
再不敢偷懒,再不敢轻言放弃,再不敢说,“我每次爬山,都只爬到山脚下的。”
小柳说,两个人吵架很正常,吵完了就不吵了。
可惜,她没有能够听懂。
他们没有能够,边吵边进步。
他们没有能够,熬过冬天。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连同船渡都不那么愉快,修炼只有80年吧?
当时,她也是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翻白眼就翻白眼的。
一个从小霸道,一个娇生惯养,直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她说她要像石榴一样,钻到他的肠子里去,她也并没有。
他说他向往奴隶博物馆,也仅仅只是,远远地望了望。
湘潇想了很多很多,信笔写下:
“往事,一幕一幕,
遮不断的是记忆里的泪珠,
匆匆闪过的你的身影,
颜容如昨。
你含笑的目光,
你多情的举止,
诉说岁月的流失,
相处的日子,清晰如刻!
今昔重忆,别说别说,
只需将那份情结,
藏在抽屉深处的日记便可,
意深如昨。
我朦胧的眼睛,
我逡巡的脚步,
总被城市的风雨淋湿,
别后的日子,心伤如刻。
是无缘,
是我们都在认真地犯错!”
第二天是休息日,再加上昨夜又熬了夜,等湘潇起床时,太阳已经老高,火辣辣地照在了窗前。
正在这时,她接到了,小王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