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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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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潇关了灯躺到床上,再无睡意。

    记得周胖子曾问她:“小郗,小柳是胖子的什么人呀?”

    湘潇回答说:“不知道。”

    他竟然说:“……怎么会是女朋友,情妇吧?”

    女朋友不可能什么都依靠,不可能是小鸟依人,只有情妇才会,既无身份,又无地位的。

    因此,她对冼锐说:“不做月亮”。

    临别时小叶说的那些话,云叫她只可观雨不可淋雨,林姨对她的祝福,老板随时欢迎她回一串红……

    想到这些,湘潇的心更沉。

    难道,小叶,云,林姨,老板,都知道她会落到这一步?

    她周围的人,都那么深谙世事,偏偏就她幼稚,就她当局者迷,就她将情感放在了第一位。

    为什么,是因为走时匆匆,忘了去泸山还愿,菩萨怪罪了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冼锐相信的她不相信,她所相信的,而冼锐却不相信。

    除了他们共同穿着T恤时有些相像以外,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穿着衬衫西裤。

    连见过各色人等的林姨都说他:“成熟得像30岁。走路的样子,像结过婚的人。”

    不经历事情,怎么能够成熟呢?

    成熟,怎么会没有代价呢?

    而她,还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又怎么会成熟呢?

    “……而你又不愿意。”这个,是冼锐说的。

    她就是不愿意去承受,成熟的代价。

    湘潇也想起了,她听了小柳的话以后,故意躲开冼锐,到厨房里去择菜。

    可他却并不知趣。

    为了所爱,他是不好面子的,他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湘潇无法再逃,随口问他:“这种菜叫藤藤菜,你们南昌有吗?”

    他极其认真地告诉她:“有的。我们那里叫空心菜。”

    又耐心地给她讲:“有的地方也叫饿死老公菜。不是有这么一个传说吗?从前有一对穷夫妻,男的极其讨厌吃这种菜。有一天,那女的在回娘家之前,用它煮稀饭。结果饭全钻到筒里去了,而她老公又偏不吃。等她从娘家回来时,她老公已经被饿死了。所以人们戏谑地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奇怪好笑的名字。”

    他的话,这么长,这么多。

    记得当时她曾被他逗笑了,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笑时的可爱。

    还有,他们曾面对面地坐在广寒亭的冷饮摊上,冼锐迎着清风,给她讲南昌,讲昆明,讲过桥米线……

    只要他愿意讲,他确实是比较有趣的。

    他所知道的,的确很多。

    那时,他从来不说:“书上有的,你没有看到呀?”

    也不说:“你总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老讲一些怪话。”

    那时,她连开心果有壳,都不知道。

    那时书也是有的,那时她也是这么怪的。

    彼一时,此一时……

    她刚刚踏上云南这块土地,刚刚走进昆明这座城市,他的话就讲完了,他的温存就一点也没有了,他就烦她,认为她古怪而深沉了。

    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那定是不及石榴的。

    人皆说:“花期匆匆,经不起几回年轮的翻转。”

    可湘潇却如一颗流星,一朵昙花。

    当她耀眼之时,当她盛开之时,也正是她陨落之时,凋谢之时。

    她真是这样的女孩子吗?

    她躺在床上,咬紧了双唇,苦苦地想:他真的像云那样,只对生的水果感兴趣吗?

    这也不能怪他,这只能怪有的人不耐看,有的书不耐翻。

    月饼,开心果,安全岛,柠檬凉汁,醪糟蛋……这些,这些又有何用呢?

    这些造物主所造之物,原本没有任何意义和征兆可言,全是多情的湘潇,附庸在它们身上的枷锁。

    15的月儿,并没有在16圆,开心果并不能让人开心,柠檬凉汁也没有在苦涩之后变甘甜。

    她为什么会困惑?

    她并不知道,这就是高中教育和大学教育,她的家庭教育和他的家庭教育的根本区别。

    她只知道冰山的一角,而且是冰山上最上面的那一角。

    而大学,特别是他的家庭教育,教给他的,却是冰山下面所隐藏的百分之九十,是祖祖辈辈,几代人,上百年来的经验与教训。

    并且,这些真的是不能够轻易传给她的。

    她的根基太浅,连他发个脾气都能吓坏她,她不可能会懂。

    没有生活的暴打,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悟到。

    吃不了苦,受不了气,里子不流血,又怎么能绷得住面子?

    在桌面上,她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

    至少,也差不了那么那么多。

    但是她却不知道,桌面下的64招,别人招招都会,而她却一招也不会。

    湘潇胡乱地想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是想到自己的一份真情全付水去了,她恨不得放声恸哭,可怎么也挤不出,一滴悲伤的泪水。

    她双手抱着,因思虑过多,而剧烈疼痛的头,在床上乱滚。

    滚着滚着,她觉得累了,心里也特别发凉。

    于是她停了下来,将身子紧紧地瑟缩成一团,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

    她的心是玻璃做的,经冼锐的利剑狠狠地一射,便支离破碎了,再也无法拾起。

    她觉得冷,全身都冷,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更冷得发颤。

    她第一次见他,明明是蓝白相间的白色丅恤,白色短裤,干净清爽,开口却是找小姐。

    之后,把她当小姐。

    他高兴的时候会说:“跟你在一起,比跟任何女孩子在一起都快乐。真的,我不骗你。”

    求吻不成的时候是:“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别的女孩子。”

    他的爱的誓言是:“我以后再也不找别的女孩子了,我要娶你。”

    他求爱的语言是:“你把它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湘潇,自从遇到了你以后,我就再也没找过别的女孩子了。”

    求爱不成,立即就是:“你不同意,我只有去找别的女孩子去了。”

    他这是故意的吗?他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他就是一个粪坑!

    这就是他所说的:“湘潇,你别把我想像得那么坏,我这人其实不坏的。真的,我不骗你。”

    真正坏的人,不会把这个挂在嘴上,他只是很有节制地,彬彬有礼地,一不留情,二不缠身地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

    可是,他还是一个粪坑!

    那是因为,他父母虽然传给了他成功的商业经验,却并没有情感的经验可以传给他。

    他只有一片赤诚的真心。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想起床上有被子,起身拉过来,用脚蹬开,和衣缩在里面发抖。

    湘潇越想越睡不着,头爆炸了似地疼。

    可她哭不出来,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滴柔弱的眼泪。

    她想放声大叫,可喉咙里像紧塞了一团巨大的沙石,连延口喘息都困难。

    她也想打开门,冲到大街上去。

    可她终归,什么也没有做。

    冼锐就在隔壁,今天晚上他不管有多着急,他都没有出去。

    他在守护着她,他还是害怕她出事。

    他没有想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就是一只小动物,她连一只小鸟都不是。

    她就缩在那里,她终归什么也没有做。

    过了很久,她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忽然灵光乍现,她想起来了:冼锐曾经两次,让她好好睡觉。

    而她却偏偏不听,两次发神,两次忘了关灯。

    才一次又一次地触怒了他,让他过不了欲望这道,难过的坎。

    第一次,是让她吃完蛋糕以后去睡觉。

    她忘了关灯,把他吸引了过来。

    但他终于战胜了自己,很平静地出去了。

    临走以前,他还吻了她的额头,他是爱她的。

    当时他又说了一次:“你好好睡觉。”

    这是第二次。

    结果她又走了神,又忘了关灯。

    她在突然之间明白,是自己惹恼了他,她要负最主要的责任。

    上一次,他让她少带一点东西,她没有听进去,结果惹了大麻烦。

    这一次,她又没有听懂他的话。

    她万万没有想到,柔和的灯光,竟然满是刹气。

    而且就算他那么急,他今天晚上也并没有出去。

    他坚持要守住她,怕她出事。

    还有,就算是争执,他也在不停地暗示她,给她机会。

    想到这些,她站了起来,她走到了门背后。

    她很想去敲他的门。

    她甚至想:守妇道又有何用?我就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至于他所说的话,那不过是一时气话,谁生气了又不乱说话呢?

    况且,他并没有乱说话。

    他所说的,句句在理。

    那就是真实的她。

    她所读的那一点点书,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她就是应该不断地进步,不断地在摔打中成长。

    跟云,跟一串红小姐相比,人家有人家吃饭的本事,而她,真的是,只有纯。

    他会原谅她吗?

    至少,她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