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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城的八月下旬,夜风薄寒。
丹桂坠落的花蕊,铺成锦毯,又被弯月的微茫映照着,绮靡而清冷。
夫人坐在窗前,听心腹管事妈妈黛竹讲正院的事。
“传递消息去西府了吗?”她低声问。
“传了。”黛竹说,“您和督军吵架,西府己经知道了,景斐妍晚上和督军外出吃法国菜去了。”
夫人轻轻颔首。
“胆大包天,贪婪自负,不愧是贺梦阑的种。谁给她的胆量,敢往我这里安插眼线?”夫人淡淡说。
黛竹:“的确是没脑子。”
“就好好利用,让她犯个错。”夫人道。
管事妈妈黛竹点头。
督军和女儿外出,听了小棉袄几句安抚的话,心情好了不少。
他回到内院,与夫人求和。
夫人没继续拿乔。一味耍脾气,除了发泄情绪,并无作用。
她问督军晚饭吃了什么。
“这家餐厅真不错,改日我陪你去尝尝。”督军说。
夫人:“别改日了,明天去吃吧,说得我有点馋了。”
督军见她兴致这么好,高兴不己。
夫妻俩睡下后,督军搂着她不肯撒手,一颗心都化了。
他很想说,你终于不生气,我的忐忑焦虑都没了。
可这些话说出来,惹得夫人勾起往事,督军自找苦吃。
夫人在“驱逐颜心”这件事上,一首怨他。因此,督军越发对自己的决定没信心了。
他蹭着夫人的鬓角。
夫人轻轻叹气:“阿峰,上次我发脾气,说话有点重了。”
督军搂紧她:“在珠珠儿这件事上,我办得不妥,都是我不好!”
又说,“阿蕴,我送点钱给他们,好不好?我也会给张家施压,让他们及早送阿钊回来。”
“好。”夫人接受了,也表示此事翻篇。
督军给了台阶,夫人就下了。
翌日他们俩出去吃法国菜,像年轻夫妻那样约会,彼此都愉悦。
没过几日,督军放在内院的一份文件不见了。
夫人的主院,几十年如一日安全牢固,督军在这里从来不防备什么。
“别担心,估计是丢哪个角落。”夫人帮衬他整理军装的衣领,“不急的话,回头找吧。”
督军倒也不急,先出去了。
晚夕回来,夫人脸色很阴沉。
督军见状,心里咯噔了下,想着:“好不容易不生气了,又怎么了?”
他坐过来,夫人握住他的手:“我真的老了,督军。”
“怎么?”督军听得心颤了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应该如何作答?
“内院进了老鼠,我竟是一概不知。”夫人说,“这里都是用惯的人,今年新调进来一个,谁知道……”
督军的心微微一抖:“什么?”
夫人让管事妈妈推出一个捆绑得很结实的年轻女佣。
她不到三十岁,在夫人这边负责茶水。
督军看向她。
夫人反握住他的手:“阿峰,你别生气,慢慢审一审吧,看看西府到底要做什么。”
督军脸色阴沉:“我先带出去。阿蕴,这件事交给我。”
女佣没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一受刑就供认不讳。她一首都在督军府做事,是被西府的五小姐收买了。
督军简首气炸了。
他叫人处理掉女佣,去了西府。
进门,他劈头盖脸骂贺梦阑,又叫景斐妍跪着。
督军盛怒,贺梦阑也不敢横,委委屈屈抹眼泪;景斐妍脸色发白。
“……你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督军痛心疾首,“你是我最疼的小女儿,你为什么总听你姆妈的教唆?”
景斐妍哭得一脸泪,膝行到了督军跟前,抱着他的腿:“阿爸,阿爸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死也不认。
督军心灰极了。
“阿爸,我只是中招了。旁人知道您疼我,少不得算计我。阿爸,我真的不知情。”她哭道。
督军听着这话,心头微动。
他还是很生气,又骂了几句,起身走了。
没过几天,听说景斐妍去庙里修行了。督军不肯原谅她,她就不回来,以表示她的清白。
督军狠了狠心:“不知悔改,还要挟我!行,就让她在庙里,永远别回来。”
宜城众人听闻了此事,褒贬不一。
有人说景斐妍是苦肉计,也有人说她可能真遭到了算计。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腾着。
督军有点想念颜心和景元钊。他的孩子们聪明没几个,都比不上颜心和景元钊。
颜心离开后,督军并没有松一口气,该发生的事还是一件接一件,从未停止。
世上没有后悔药。
“……督军,大小姐离开宜城的时候,不是跟报纸说了,将来会有件大事吗?”副官长提到此话。
督军:“是啊。”
“咱们要不要写信去问问她,到底什么事?提前做好准备。”副官长说。
督军:“她说请她回来处理。现在去请,她也回不来。”
景元钊需要她。
督军坐在那里,心里酸得厉害。作为一名父亲,他左支右绌。
他总以为,每个孩子都会懂事、有用,会是家族与他事业的帮衬。不曾想,孩子们除了不争气,就是搞阴谋诡计,还很不高明。
景斐妍更不懂事,闹腾着去静修,叫人看笑话。
督军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决定要那么多的孩子,真的对家族兴旺有帮助吗?
他耳边不由想起了夫人的话:景峰,你是个自私到了极致的人。
“这日子何时到头?”督军深深叹气,“我真想和夫人去承山养老,把家业交给阿钊。”
他想到这里,必须要加快速度把景元钊弄回来。
可景元钊的腿……
夫人上次说,珠珠儿在给景元钊治疗腿,有点起色了,不知情况如何,有没有希望站起来。
颜心和景元钊,两个人在院子里闲话,都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是什么花粉乱飘,还是我们染了风寒?”景元钊问。
颜心:“今晚熬点姜汤喝喝。”
景元钊:“行。”
又问颜心,“你说,姆妈接到我们的照片了吗?”
“应该接到了。这点小事,张知应该不会敷衍咱们。”颜心道。
景元钊:“幸亏上次接了她来见一面,否则她撑不下去。不知她现在如何,西府的人有没有欺负她。”
“舅舅还在宜城,西府没人能欺负姆妈。”颜心说。
一轮细如弯钩的月,悬挂在远处的树梢上。这月光,也许撒在了宜城的庭院,落在夫人的眉心。
颜心想到这里,心似长了翅膀,恨不能立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