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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路明非在桑尼号的第一天。
他用一顿饭融入了这个集体。
日子一天天的重复。
桑尼号偶尔会下网,这时候整艘船都会忙碌起来,有些鱼需要当场处理,解剖后冷藏冰冻,小鱼的话则要扔回到海里,同时还得向海神大人祈祷。
这是桑尼号一直以来的生活,只是自从路明非上船后,便多了一些新的事。
拉起网后,轻点收获,大山和健太总时不时的拿着鱼过来问他,这个能不能做汤?如果听到可以的答桉便会双眼一亮,如果不可以也不会气馁,而是会问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做法?和鱼汤一样好吃的做法。
路明非发现最近经常能见到大副,在他处理食材的时候,大副总会装作不经意的经过,往这边看上一眼。
小辣椒找他打过几次架,结果是不言自明的,他都输了。
一次次输,一次次卷土重来,这丫头骨子里有股倔强的劲,或者说认死理。
路明非看得出来,这丫头,应该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吧。
“要跟我学吗?”
这是小辣椒又一次的失败之后。
她气喘吁吁的躺在甲板上,听到路明非说。
跟他学?
学打架么?
也不知道这丫头想到什么,迷茫的神情很快变得气哼哼的。
“做梦!”
她跳起来。
“想让我叫你老师么!”
“想都不要想!”
“哼!”
“听好了,我一定会从正面,光明正大的击败你!”
她涨红了脸,转过身,把甲板给踏得冬冬响。
路明非笑了笑,摇摇头,按照计划完成体魄锻炼,冲了个澡,回去睡了。
清晨,他推开门,准备照例去甲板锻炼体魄,注意到隔壁小辣椒舱室留着一条门缝,路明非若有所思,很快便是了然一笑。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路明非换了炼体地点,不在甲板,而是在舱室之外。
这是路明非在无法动用劲力的前提下,给自己找的出路,其法门类似九转金身,为单纯锤炼体魄,叫做登楼台。
没有花哨的功效,也修不出各色神异,登楼台所能带给路明非的,只是稳定的变强。
本来这登楼台便是九州武道中用以打基础,夯实根基的,最为上乘的法门。
九州武道认为,人体外是大天地,人体内有小天地,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是等待开发的宝藏。
所谓武道,便是开发人体潜能的过程,甚至将体内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相映照,便是外罡的领域。
但开发开发,其中便蕴藏着人体宝藏的奥秘,它们是封锁的,是上锁的门,武道功法就是钥匙,炼体非人外罡武圣,层层递进,一个个武道境界,便是一个个等待开锁的门。
不过,这开锁还有讲究。
就好比门后是金山银山,一个成年人开门,能抓一大把,可如果是一个小孩开门,能抓几件金银就不错了。
甚至,有的武者还能在开门时手持口袋,车子,大把大把的装金银宝物。
登楼台法门,便是这样的口袋。
说来,其实九州武者所修的桩法,也同时具有了登楼台夯实根基的效用。
在如今的九州武林,鲜少还有人去修行登楼台一类的功法,原因便在于此。
他们有桩法了,谁还有功夫多此一举。
也有武者曾经好奇,既然登楼台与桩法效果重叠,为何还会流传下来?
他们提出种种猜想,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也只有路明非。
他几乎翻遍了当今九州武林尚存的武道经典与秘籍。
他注意到一个武道大断层的时期。
在此之前九州武道似乎远比如今更为绚烂。
称之为黄金大世也丝毫不为过。
而在那个黄金大世中,有一类武者,不休神异,不休领域,甚至,连劲力也是不修。
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锤炼体魄。
这还与武者寻常概念中的炼体不同。
武者以桩法炼体,说是锤炼体魄,但还是要在识海勾勒观想图景,令得精与气合,修出一口劲力,而这一口劲力方才是武者之所以为武者的关键。
但有一类人,他们也有劲力,但修出来的第一时间便给他们散了,散到身体的四肢百骸里,承受着针扎般的痛苦,一遍遍的锤炼体魄。
他们是武者中的异类,自称体修。
体修的道路很难走,但每一个体修都有着极其夸张的战力,只是随着神秘的武道大断层降临,体修之法消失于历史长河,一直到如今的九州武林,不要说体修了,甚至连这个词都彻底绝迹。
登楼台本是体修法门中极上乘的一门,而在这体修连传说也是不存的时代,武者们甚至将之与桩法混淆,将之视作鸡肋,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种悲哀。
路明非修习登楼台,倒不是说他想走体修的道路,退一万步,就算他想走,在如今这莫名其妙无法动用劲力的状态下,连散劲力入四肢百骸这一步都完成不了,那么走体修道路更是无从谈起。
从最开始路明非就想的很清楚,登楼台只是权宜之计,他的根本还是在于开天桩,武圣是一定要成就的,无论如何都要成就,这是他对师傅的承诺。
“笃笃笃。”
路明非敲门。
顿时,本来还有一些窸窣响动的舱室,落针可闻。
路明非甚至都能想象出某个假小子一样的丫头咬紧牙关憋红了脸,死命维持着一个姿势晃也不晃的画面。
他在门前笑起来。
没有开门。
尽管开着一条缝的房门很容易推开。
“你啊。”
“明天一起练吧。”
舱室内没有回应。
路明非也没有苦苦等着下文,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在第二天,路明非与往常一样即将开始登楼台的修习时,小辣椒的舱室开了,一个蓬松头发的女孩走出来。
路明非问她。
“怎么,一起?”
小辣椒哼一声,不说话,自顾自在路明非旁边站好,摆好登楼台的姿势。
有些出入,但像模像样,对一个偷哦不对是自学的人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路明非给他纠正。
“打起精神,我们开始了!”
拎着提灯的岩田大叔从一旁经过,下意识放轻脚步,看了看一板一眼比划着手脚的路明非和小辣椒,笑了笑。
海上的生活其实很单调。
日复一日的重复相同景色,再好看的大海,也有看腻的一天。
但对于大山和健太来说,这次出海可是一次与众不同的体验。
一方面是因为路明非的鱼汤,当然还有其他手艺,真叫人搞不懂,明明都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调料,为什么在路明非手中就能换发出别样的光彩。
如果他们是远东的人,大概就会用一句“化腐朽为神奇”来解释。
不对,应该是点石成金。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路明非。
完成船上日常的工作后,大山和健太偶尔会和路明非聊天,这还不算什么,大山是个直肠子,健太还是一个小伙,能和他们聊天算不上什么本事,最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甚至偶尔还能看到路明非在和大副说话,岩田大叔令人亲近,大副让人敬畏,平时大山和健太面对大副都得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起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也是一样,桑尼号上唯一能与大副说话而面不改色的估计也只有岩田大叔。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如今还得加上一个人,路明非。
大副无论对谁都是版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这也是大山他们下意识敬畏他的原因。
就算岩田大叔好了,很多时候,大副的神情都是无奈。
但是对路明非,大副居然会露出请教的神情。
真是令人惊讶。
惊讶之余,大山几人想了想,又是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是路明非啊。
他们都承认路明非是很特殊的人。
他总是给人以很可靠的感觉。
就像是天塌下来也没关系,因为有他在。
不知怎的这种有些老掉牙的说法用在路明非身上却是刚好合适。
路明非总是从容。
他的从容是渗透到骨子里的,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是如此。
说起来,真是奇怪,明明是个年轻人,但是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健太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感觉,直到一天夜里睡觉前,他翻出家乡的相片看,到爷爷这里就停住,他想起来了,那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到底来自于哪里。
路明非年轻的外表下,似乎藏了一颗老人般的心,满是悠久岁月所给与的沧桑和沉淀出的睿智。
你与他说话,他会笑着看你,看你的眼睛,就算路明非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你也能从他的眼睛中清楚的意识到。
他在听。
而且……
他能理解我。
这还是少年么?
健太看不懂了。
他只觉得路明非身上充满了谜团,叫人怎么也看不清,这个人真正的模样。
真是个奇怪的人……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路明非望着舷窗外蔚蓝色的海。
他长久的出神。
行军打仗,情报乃重中之重。
这些日子,路明非一边修习登楼台,尽快掌握自保的力量,一边尽可能的搜集情报,有关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
直到如今,他已对此方世界有所了解。
路明非再次确定了,没有武道。
而且不止如此,此方世界不止没有武道,其他任何个体可以掌握的力量,都没有。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子的。
但路明非有一种直觉,或许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
至少这艘船就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毕竟,再怎么缺乏常识,路明非都不可能发现不了,一艘船加上小辣椒这个菜鸟总共也才五个船员,这种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不过,路明非早已经过了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相安无事就很好,他只想要去什么东京,找到什么高天原,看看要怎么做,才能回去九州。
路明非睡去。
在梦里他与小师妹偷喝梅子酒,给师傅撞见了,臭老头一气之下,就要杀了路明非和小师妹清理门户。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清理门户,但毕竟是梦啊,逻辑什么的都可以放一边,没必要管,开心就好不是么?
当然对路明非来说这个梦或许也没那么开心就是了。
“师兄!”
“你带着酒快走!”
“我断后!”
小师妹眼含泪花,悲痛欲绝。
路明非一边抱着梅子酒撒丫子狂奔,一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我现在是天下第一的阎罗了啊。
这么想着,一颗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出现在他周围。
路明非举目四望,天是昏沉的,猩红的血漫过脚踝,还在上升,远处升起白骨的座来,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喊的却不是他的名字,不是路明非,而是别的什么。
对了,是这个。
他终于听清。
喊的是阎罗啊。
路明非看到白骨的座上有一个人。
他的背影好孤独。
这孤独冰冷到灼烫了他的双眼。
路明非立刻移开目光。
他继续寻找,寻找。
他这是在找自己的师傅和小师妹。
路明非找到了。
那是在白骨王座的对面。
几乎是世界的尽头了。
师傅和小师妹已经远到只剩下两个小小黑点。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消失。
路明非下意识就要抬起脚,追上去。
但在落下之前,他转头,看向白骨王座上的那人。
“喂,我说。”
他挠挠头。
“你这也太孤独了吧。”
“要是连我都放弃你。”
“你该怎么办呢?”
有什么变化就要发生了。
白骨王座之上的那人转身。
路明非的眼一眨也不眨。
他心脏跳动有如擂鼓。
马上就要看到这人长什么样了。
他好紧张。
路明非总觉得,一旦他看到这家伙的正面,就会有某种事情发生。
一个声音响起。
“哥哥。”
是路明非耳熟的小男孩。
但再熟悉也没用。
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忘了吗?”
“我们说好的。”
“白纸黑字哦。”
梦醒了。
路明非从床上坐起。
安静的坐在寂静的夜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梦。
不。
一定做了个梦。
而且是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梦。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记不得梦里的内容了。
路明非抬起头。
他与舷窗外的黄金色童孔对视。
那张布满鳞片的脸宛如狰狞的鬼面。
蛇信般的长舌一闪即逝。
路明非敲了敲玻璃。
“晚上好。”
九州的天下第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