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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骁锋擎将俞惜稍稍推离自己一寸,深重的眸子沉沉的锁住她的眼,“如果我说,从头到尾,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过,而那些照片不过是假象,你信么?”
“我信。”没有多疑,唯有坚定。
之所以问,不过是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仅此而已。
骁锋擎摸了摸她的小脸,“不要有怀疑。自从把你带进这个家后,我就变成了女人绝缘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俞惜笑。
心尖上,像沾着蜜糖一样,甜甜的。
他说的是实话。在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他的私生活几乎是零的状态。所以,他和苏蒙蒙之间的状态,如他所言,她是深信不疑的。
若非离开四年,对自己、对这段感情完全失去了信心,也不至于会在他和凌末的事上那般纠结,自我困扰。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俞惜在沙发上坐下,将抱枕紧抱在怀里,只将一双眼从抱枕后方露出来,瞅着他。
他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在她身边坐下,无奈的道:“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想问?”
“嗯……因为,有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既然两个人要重新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一口气说清楚比较好。
“问清楚好,免得你这小东西以后又憋在心里胡思乱想。”他调整了下坐姿,似是迎接她那般,“说吧。”
俞惜澄澈的双眸凝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关于我父母和你父母,还有你之间的事……我想知道……”
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俞惜会问出这个问题来,骁锋擎怔了一瞬,良久,靠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他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说刚刚书房的气氛还是温情的,这会儿,气压已经低了许多。
俞惜抿了抿下唇,知道自己问这些事有些不合时宜,尤其是当下。
可是,心里的结,已经卡了四年,终究还是要解开的。
“先说你母亲吧。”良久,他似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缓缓道:“你母亲在去B大,遇上你父亲之前,是在骁氏当工人。听我爸说,那时候的她,才刚满18岁。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她后来调到我爸手底下,工作表现很好,加上……温和柔情,对我爸生活上也很照顾,所以……”
说到这,他微微停顿了一瞬。
目光投向俞惜,看她一眼,才复又道:“我爸很喜欢她。或者,换而言之,他很爱上她,并且,爱得眼里只看得见她。”
“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有家庭,有你母亲,甚至还有了你们。”俞惜接话。
骁锋擎目光随意的投射到前方的某一点上,似陷在回忆里,“老爷子和老太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时候,国内形势比较恶劣,我爸和整个骁家,都经历了最苦的风雨飘摇的年代。老太太性格坚韧又执拗,所以不顾家里所有人劝说,执意要跟他。陪他一起吃苦,为他生儿育女。但是,老太太性格强势,自然也没有你母亲的柔情。印象里,我小时候,他们之间,更多的是永无止境的吵架,吵架,吵架……这段婚姻,到后来,大抵也就只剩下疲倦。”
“那……我母亲知道这些么?”
骁锋擎摇头,“起初,你母亲并不知道老爷子已婚,大概是老爷子有意隐瞒吧!你母亲和老爷子确实有过一段恋情。只不过,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老太太直接找上了门。再后来,你母亲和老爷子分开,辞职。再后来……老爷子找到她,苦苦相逼。之后,便有了现在的骁磊之……”
“后来的事,你大抵也都听说了。你母亲入狱——对于上辈子的恩怨,我确实不希望你知道得太多,心有牵绊,所以,关于入狱的事,我隐瞒了你。”
“……那么,我母亲入狱后,在监狱里受的所有折磨,你都知道么?”
俞惜艰难的问出口。
这么长时间,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可是,怎么也忘不了母亲身上那一道道惊心动魄的伤。
以至于,哪怕是现在见到老太太,心里还是惊恐慌乱。
她想,哪怕是未来的岁月里,自己和骁锋擎在一起一辈子,无论老太太是否能诚心接受她,她也不见得可以坦然面对老太太。
那种害怕和抵触,甚至是憎恶,早已经根深蒂固。
“你母亲在监狱里,我并没有跟进。所以,她所受的苦,我也是在后来调查的时候才知道。”骁锋擎顿了顿,手探过去,握住她的。
她手心冰凉,他长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抚着,“俞俞,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母亲受的那些苦,我不会放任老太太这般残酷的行为!”
老太太对连云裳,确实是恨极了,早已经深入骨髓。
如她那般要强的人,哪里能承受得住夺夫的屈辱?又加上丧子之痛,那无异于拿最锋刃的利剑剜她的心,抽她的筋。
“那么……我父亲呢?”
俞惜咬住下唇,看着他,“我父亲……是死在你们骁氏大楼里,是因为你,是么?”
“你父亲的死,当初我们骁氏确实有所隐瞒,做了公关,拦住了所有的媒体。”他面色沉重了许多,缓缓启唇,“市场和股民对企业的丑闻比较敏感,当时骁氏正在关键时刻,这些,我们必须都得考虑。”
俞惜亦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当时,你母亲已经入狱,老爷子和你父亲都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他已经很久没和你母亲有过来往,当时人一直在国外,所以自是不知道老太太做了这么一件事。可你父亲,却以为是老爷子将你母亲藏了起来,所以,带了相当多的媒体来骁氏苦苦相逼,以死要挟要人。”
说到这,骁锋擎再次停顿。明显能感觉到掌心里,她原本柔软的手,都变得僵硬了。
整个人,也绷得笔直。
他握紧了她的手,似是不确定她接下来的反应。
又重新调整了下坐姿,才终于重重的将余下的话说出口:“……当时,他扬言要跳下去的时候,我没有拦他,更没有给他任何解决办法。反而……用话激了他。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真的敢那么跳下去……”
那悲惨的一幕,骁锋擎直到现在也是记得的。
那时候,骁氏大楼还不如现在这般现代化,更没有这般高耸。
男人的身体,跃出窗口后,接连摔在一层层的空调箱上,‘砰——砰——砰——’接连几声,几乎震耳欲聋。他仿佛能清晰的听到一根根骨头跌得粉碎的声音。
俞惜的呼吸亦重了些,小脸上有些苍白。
很久很久,脑海里都是报纸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骁锋擎长臂一探,将娇小的她整个人揽进怀里。眼,紧紧闭着。
俞惜靠在他身上,很久,都没有说话,亦没有回抱他。
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人就那么安静的呆着。谁都没有率先说话打破这份沉默。
……
翌日。
俞惜忙完工作,已经是下午三点鈡.今天,天气略冷。天气预报说很可能会下雪。
她套上大衣,戴了围脖,拦了辆出租车,往荒凉的郊区去。
她安静的坐在后座上,视线一直投射在窗外。过不了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整个街道上小巷子里都挂满了中国结,连路灯下都有。
红灿灿的一片,说不出的喜庆。
俞惜想,若是现在父母都还健在,她也可以像所有迫不及待要归家的游子那般盼望着和一家团聚;可以给他们买新衣服,陪着一起下厨、包饺子,吃热腾腾的团圆饭。
只可惜……
想到这,俞惜眼眶不自觉有些潮润。
不知道过了多久……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和她道:“小姐,已经到了。”
俞惜这才抽回神,“麻烦你在路边等我一会儿,我会马上出来。”
早就和司机说好了,来回一趟两百。否则,今晚大概都是拦不到车回城的。
“好。你忙你的吧,我正好抽根烟。”司机说着,熄了火等在一边。
这里是公墓。
位置在郊区,本就荒凉。这会儿扫墓的人很少,俞惜仰头看着那一排排墓地,自己独身站在那儿,越发显得清冷。
她进一旁的小店里买了两束菊花,抱在怀里。
一层一层,拾阶而上。
父亲和母亲是葬在一起的。俞惜将菊花摆放在碑前,虔诚的鞠了三鞠躬。
没有直起身,反倒是在石碑旁坐了下来。闪烁的目光凝着墓碑上母亲那张黑白照片上。
红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间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样。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妈,对不起……”
她到底还是食言了。
她想……
她大概是真的很不孝。
违逆了母亲最后的遗愿,这样执拗的和他在一起。此时此刻,母亲若是还活着,恐怕也不会支持她这样的决定。
可是……
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她真的是用生命在爱的!
好不容易重新拥有彼此,她真的……再放不了手了……
所有的仇恨,责怨,都无法抵过心底翻涌的爱……
墓地,很安静。没有人回应她。
唯有,天上飘出一朵朵白雪。
落在她小脸上,肩上……
她又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男人,驱走她所有的寒凉,安抚她所有的惊扰,拂去她所有的寂寞孤单,长眠于此的父母,亦多少会觉得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