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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祈音叫了官府的人过来收拾残局,却不打算将仇五香和张幸手交给官府处置。
此处是天欲宫势力范围,即便夏祈音废了仇五香、张幸手武功,若有天欲宫的人去衙门救人或灭口,也会给地方官府带来灭顶之灾。或者,官府之中就有天欲宫的人也不一定。
飞鱼山庄和天欲宫能在西南只手遮天,绝不是仅凭武力即可。官府之中有官和吏,官是吏部调派,三年一任,吏却不是。吏不仅不会轻易调任,还多为世袭。偏远地区,强龙不压地头蛇,官为吏架空也不是没有。
且官员外任,若非世家子弟,都不会带太多随从,用的都是朝廷安排的仆从。比如夏祈音的义父帅风旗前往眉山赴任时,就只带了一个随从,后在任上娶妻,调任也不过是多了妻子和陪嫁的三两个仆人。
朝廷安排的仆从多从本地雇佣,这就让仆从和吏非常容易勾结在一起,反过来掌控上官。飞鱼山庄和天欲宫只要从吏和仆从这些不入流的角色入手,就可以逼迫到任官员同流合污或让对方成为傀儡,在实际上掌控西南,达到只手遮天的目的。
请官府的人来,只是给闻九公和楚晚弓收尸。收到报案,县令派了捕头带人过来。楚晚弓那个死状,若不是衙门有经验的仵作,怕是没几个敢收尸。
因着黑白两道之争,西南并不太平,收尸这事,仵作也算轻车就熟。饶是如此,到了现场仵作也是震惊非常,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将尸块一一收殓。
这样的粗活,捕头自是不乐意搭把手了,便以仰慕之名,请左明珠为他引荐京中来的“贵人”。夏祈音素通人性,如何不知捕头的心思,倒也不拆穿。
这捕头也晓得平白攀附乃是下策,便与夏祈音提起了客栈不远的树林发现的尸体。说是一具年轻男尸,尸体旁还发现了金弓银矢。
飞鱼山庄在西南影响力极大,飞鱼山庄的小飞鱼就是普通百姓也听过一些传说。从那副金弓银矢和尸体身上发现的令牌,捕头推断死者是沈星南的大弟子宋晚灯。
宋晚灯之死,夏祈音方才已知,并不觉惊讶。
捕头见夏祈音没有表态,继续道:“宋晚灯宋少侠的武功较之他的师弟师妹高了不止数倍,也不知什么人能够杀了他,且身上竟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
夏祈音略一皱眉:“你说宋晚灯身上没有伤口?”
从张幸手手撕楚晚弓便知此人生性残忍,杀人必见血。仇五花练的是天残地缺的五指掌,掌法带毒,闻九公用蛇仗,都不是杀人无痕的高手。
捕头点点头:“仵作仔细检查过,尸体上一丝外伤都没有,也不像中毒,不晓得他是如何死的。到底是沈庄主的高徒,未经飞鱼山庄允许,我们也不敢解剖。”
虽然夏祈音吐槽沈星南不会教徒弟,女儿和弟子一个赛一个脓包。然正如捕头所言,宋晚灯的武功比之师弟师妹高处数倍,并不是楚晚弓这种被张幸手一招制敌的废柴。
金印大战双方出战之人要提前三个月公布,此次金印大战人选,夏祈音南下时就已知晓。据说白道五位代表中宋晚灯最年轻,但武功却是最高的一个。要让宋晚灯身上没有一丝外伤死去,凶手武功必须要比他高处数倍。
若仇五花之流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白道五个代表中最强的宋晚灯,白道此战打了也是自取其辱。
想明白这一点,夏祈音立即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想当然了。
飞鱼山庄和天欲宫追着他们而来,闻九公三人明知道他们就在镇上,却闹出这般大动静,要杀沈绛红师兄妹,想要掩盖的定然是一个比惊动她更重要的秘密——比如说杀死宋晚灯的神秘凶手!
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宋晚灯的神秘凶手,若是将目标变成她,有几成把握?翠羽眉和翟瘦僧的刺杀是以小博大的试探,这样的尝试,天欲宫不会来第二次。那么,这个神秘杀手的实力与翠羽眉想必当是天差地别吧?
夏祈音决定去衙门看看宋晚灯的尸身。
“我和你一起去!”陆小凤一惯闲不住,听到夏祈音要去衙门验尸,便自告奋勇。
“你留在客栈!”夏祈音看了一眼关押仇五花和张幸手的房间,“我们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客人。”
若真有那样一个高手,中原一点红怕是镇不住场子。
杀人总比保护人容易些,未免对方杀人灭口,夏祈音觉得将李布衣和陆小凤留下为好。这两人武功谋略都是万里挑一,由他们坐镇客栈,就是项飞梦、哥舒天亲自来,也找不到杀人灭口的机会。
至于赖药儿,不到万不得已,夏祈音并不想劳动这位大夫。
大夫的手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何况明日要去萝丝富贵小庄,赖药儿还要保持状态救治病人。这些破案追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来做的好。
仵作已将尸体收殓完毕,捕头从门外招了几个粗实仆役过来将尸体抬走。尸体被运走后,只剩下一些血迹,总算没那么吓人了。客栈老板得了夏祈音许多赔偿,见尸体被抬走,立即招呼人来收拾洒扫。
夏祈音带着薛斌和左明珠一同去衙门,路上,夏祈音忽然道:“薛斌,你日后想要做什么?”
薛斌一愣,不解其意。
“你少时练功太过松懈,根基没打好,长大后也缺乏磨练。以你如今的剑法武功,想要达到你父亲薛衣人的高度,几乎不可能。”夏祈音直言道,“在读书上,你仅称得上识字,并没什么才华。”
薛斌心下忐忑,虽说夏祈音素日也不甚看得上他,但也不曾这般直白说出口。
“可你也知道,明珠既然入了我门下,她未来可未必会如其他女子一般安守后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斌心下涩然。
确实,他与左明珠重逢后,就意识到了明珠的变化。左明珠已经向前走出很远,他在努力追上,却不知往哪里追起。
“薛家有些产业,你日后继承了家业做个富贵员外也算一条出路,可你要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
夏祈音说完,却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越过两人走到了前面。
左明珠见薛斌面露窘迫,终是不忍,上前拉了拉他的手。
“明珠?”
左明珠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先跟上师父!”
左明珠跟在夏祈音身边多时,晓得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对于无用的人,夏祈音连骂都懒得骂,怎会无故去奚落。只夏祈音做事素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纵然左明珠十分聪慧,也猜不透夏祈音的用意,想宽慰薛斌都无从入手。
到了衙门,捕头亲自领着他们去了停尸房。
宋晚灯的尸体就摆在停尸房,不用夏祈音吩咐,左明珠便上前掀开了盖尸布。
夏祈音走到尸体前,忽然抬头看了薛斌一眼。薛斌被她看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上前检查宋晚灯的尸体。
方才被夏祈音说的一无是处,薛斌有心表现,检查的十分仔细。
宋晚灯的尸体尚未完全僵硬,死的时间并不久,应该就是在客栈之事前一会儿。宋晚灯身上除了一些旧日伤疤,一处伤痕都没有。骨骼筋脉完好无损,五脏六腑没有丝毫移位。
“解剖!”夏祈音道。
捕头略有些犹豫:“到底是沈庄主的大弟子,要不要请示一下县尊大人?”
杀人命案,那位县令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摆明了要撇清干系,又怎会出来担事。
“现在剖,有什么事我担着。”
捕头见夏祈音已下定了决心,只得叫了仵作上来解剖。
那仵作取了工具走上来,下手确十分笨拙。因时人讲究全尸入土,大多数案子根本就不会解剖尸体,这解剖的活,仵作并不擅长。
见时辰不早了,夏祈音不欲再等,接过了仵作的刀自己动手,让薛斌在旁辅助。薛衣人外号“血衣人”,杀人喜欢浴血,收藏血衣。薛斌身为其子并非没有见过血腥,可这种解剖对他来说还是十分刺激。
然夏祈音开了口,薛斌也不敢拒绝,只得老老实实在旁递工具,拿着盘子接脏器。剖开宋晚灯的尸体,夏祈音检查了脏器后,最后取出了心脏,刚才薛斌手中的托盘上。
“看明白了吗?”
薛斌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自己端着的心脏。那颗心脏看似完整,实则已如豆腐渣一般,全部烂了。
“宋晚灯是心脏爆裂而死?”薛斌震惊道。
宋晚灯的心脏竟仿佛是从内而外爆裂了一样,心脏中的血管全部断裂,这才让他的心脏宛如豆腐渣一样,虽保持着完整,却整个烂了。
夏祈音就着左明珠打来的水洗手,指点仵作将尸体脏器归位,准备缝合。
“最妙的是,他的伤不像是以内力直接震碎,而是心脏被当做炸药引爆一般。”夏祈音顿了一下才道,“好像是心脏自己在急剧跳动后,因跳动过快,闷炸了。”
“闷炸?”
“爆竹放在桶里炸,桶是完整的,但其实已经炸烂了。”夏祈音给出了一个比喻,“凶手的武功有些怪异。”
“竟然连师父也不知道?”左明珠惊讶道。
“天底下的武功那么多,又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夏祈音擦干手道,“走吧!”
“师父,沈绛红他们不是看到凶手了吗?若不然张幸手他们也不会急着杀人灭口。”
夏祈音摇了摇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