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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摘星送完东西就走了,仿佛只是帮忙送回丢失的盒子。夏祈音重新盖上盒子,随手往假山后一扔。李布衣隐约看到有一双手接住盒子离开,竟不知那人何时而来。
夏祈音仰头看了一会儿夜空道:“月明星稀,明天是个好日子。”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计划,这里是大理,你应该问问他们有什么计划。”
“朱子柳的那个锦盒之中装的是段皇爷的传位诏书吧?诏书既然是提前写好的,就表示他早就知道段公子获救了,且没有更换储君之意。”李布衣顿了顿道,“可他拿出诏书之前,不曾问过一句段公子的伤势,反而是对你试探了一番。”
“那你知道为什么?”
“他怕段公子已经成为了你的傀儡,所以试探你是否有掌控段氏之心。若我没猜错他们叫破少泽剑应该是出自段氏不外传的绝学六脉神剑。你故意路这一手,暗示段皇爷有意收徒,就是告诉他,主动权在你手中,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朝廷科举考题多在四书五经,可读书人要高中,却不是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就行。武功秘籍在手里,不表示就能学会。当年我将《九阴真经》散到江湖上,又有哪个学通了?反而是《江湖月刊》上公布的一些简单的武功,倒是有人练成了。”
夏祈音道:“精妙无比的六脉神剑在天龙寺成了不伦不类的剑阵,我一个外人却能运用自如,他们怎能不慌?既怕我将六脉神剑教给段氏以外的人,又急于知道如何将六脉神剑融会贯通,少不得要矮一头。”
李布衣点点头:“以如今大理的情况,段氏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可能成为权臣手中的傀儡。既然都是傀儡,那么至少要选一个不会废了段氏皇位的人。他们怕你借此吞并大理,所以诸多试探。可这些试探其实没有实质意义,因为主动权根本不在他们手里。段皇爷将诏书交给你,而你答应从段氏子弟中收一名弟子,传授六脉神剑,就是缓解他们这种紧张的情绪,以免坏事。”
“收徒不过是一个饵罢了,倒也不一定真要收个徒弟。师徒关系犹如父子,我要是收了个段氏皇族子弟当弟子,他日后想当皇帝,岂非还要为他劳心劳力?我有三个弟子,无思最是省心省力,只要在读书习武上稍作指点,她就能够举一反三。”
“其次镇恶,习武天分不错,就是脑子不算好,除了教他习武读书,还要看着他不要行差就错。然镇恶胜在听话,尊师重道,轻易不会违背我的要求。最后是明珠,人聪明,习武天资也不差,奈何不如无思、镇恶勤奋,又容易被感情左右,为此我还要费心去管教她的心上人,多少有点糟心。”
“难道不是你爱操心吗?”
“你怎么能够这么想?既然是我的弟子,我教了武功,自然就有义务管束他们,不能让他们行差就错,他日成为依仗武功欺凌弱小的江湖败类。要让他们行正道,那就要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你可不要小看那些情情爱爱,江湖上有多少人因情爱入魔。”
夏祈音道:“我大师父就曾因情几乎入了魔障,幸好她走了出来。可她能走出来,离不开身边人的开导。有时候,成神成魔不过一念之间,而这一念之间又时常会因他身边之人的一念而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注1】。有些人看似处于相同的环境,甚至出自同一家庭,受一样的教育,却依旧一好一坏,是因为他们的区别可能就在一念之间。”
“人心是偏的,即便是双胞胎兄弟,父母所爱也可能有所不同,这其中的区别可能极为细微,却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命运。我妈妈说教育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虽然年纪小,但不管是无思、镇恶还是明珠,在收徒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对他们尽的义务。”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担当。然你既然已经与段皇爷达成了共识,段皇爷已将诏书交给你,你若不收徒就不担心无法交代吗?”
“他们想要的是我保证不将六脉神剑教给段氏以外的人,以及想要得到相关指点。我真的收徒还是假的收徒,反而不重要。”夏祈音笑道,“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六脉神剑是段氏最高绝学,段氏如今却无人练成吗?”
“这是可以说的吗?”李布衣意外道。
“没什么不可说,这不是六脉神剑的困局,也是世上大多数武功的困局。说穿了其实没什么玄妙,不过是四个字——门户之见。这世上至少有一半的技艺因门户之见而失传。同样是段氏绝学,为什么一阳指有人练到二流高手的段位,六脉神剑却无人学会?”
“除却六脉神剑入门的要求确实比一阳指高,还有就是一阳指段氏子弟都能学,但六脉神剑只有天龙寺中高僧可学。六脉神剑这类高绝武功就像中医,要学好就必须从小开始学,但大多数人学它初时不显,需要岁月的累及。”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要将六脉神剑融会贯通,内力和天资无一不可少。天龙寺的高僧虽有足够的内力,但他们年纪大了,脑子不如年轻人灵活,天资有限只能专注学一路剑法。若是让年轻人学,初时或许内力不足以施展出全部威力。厚积薄发,待他将复杂的剑路掌握,内力自然也就积累够了。”
“可你很年轻,却已能够将六脉神剑运用自如。”
“赖药儿也很年轻,在医术上就是许多年纪大的名医也不如他。有些人生来就是打破定律的,你不能用个别天才去要求普通大众。”
“你竟然这么夸奖自己?好吧,你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李布衣笑道。
夏祈音忽然换两个话题:“你对大魔头哥舒天是什么想法?”
“我是什么想法重要吗?”
“若有机会让你亲手杀哥舒天,你能毫不犹豫地刺出那一剑吗?”
“你在邀请我一起对付□□?”
“或许不止是魔道!西南□□与白道之争已是一大祸害,哥舒天是魔头,那正道沈星南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谓黑白两道之争在我眼中不过是两大黑恶势力争权夺利,不管哪一方胜出,都是百姓倒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的天一个就够了,不管是白道还是□□,都没有资格做西南百姓的天。”
“所以,你此行西南的目标原本是白道和□□?”李布衣叹息道,“难怪你能够这么快召集到援兵。怕是在你进入西南时,他们已经跟在后面了。”
“你说的不错,哥舒天和沈星南才是我此番来西南的第一目标,当然顺便要找一找智高那只躲起来的老鼠。杨义贞是自己撞进网中来的,怪只怪他选错了盟友,勾连了智高和吐蕃。这两条,随意那一条,都是死罪。”
话虽如此,但李布衣总觉得,即便杨义贞没有与智高勾结,知道大理的政变,她也会插一手。
夏祈音道:“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师父遗言要我阻止魔涨道消,可你确实要魔与道一起消吗?你做事太过出人意料,我不知道与你合作是对还是错。”
“李布衣,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芸芸众生于权贵和江湖人眼中如蝼蚁一般,可这世上可以没有权贵,没有江湖人,却不能没有他们。那些不会武功,没有权势,每日耕作却食不果腹,每日织布却少有新衣的人,才是这个俗世的基石。”
夏祈音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注2】。若是生来平庸便也罢了,但你我都不是平庸之辈,合该做一番事业。”
“你是个很善于说服人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上恨你的人多,愿意助你的人也多吗?”
“那你愿意吗?”
“是不是你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
夏祈音笑了:“因为会拒绝的人,我根本不会对他们开口。”
李布衣道:“我自然愿意!”
李布衣怎么会不愿意呢?当初他父亲李胡子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选择起义吗?若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对付□□和白道又算的什么?阻止魔涨道消本就是他想做的,如今不过是将这个计划扩大一下。
两人达成了共识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夜里外面有些喊杀声,但声音并未进入园子,李布衣便也不曾起身。
次日一早,众人梳洗用了早膳,昨日的小校尉就带着软轿来接人了。
今日小校尉对段延庆似乎多了几分恭敬,进门就行了大礼:“末将高志文参见太子殿下,甲胄在身,未能全礼,请殿下恕罪。”
“免礼!”段延庆嘶声道。
“昨夜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武三通问道,“你家大人为何不亲自来迎接太子入宫?”
“昨夜,杨义贞起兵作乱,已被御林军镇压。清平官高大人令末将迎太子殿下进宫主持大局。”
“杨义贞如何?”朱子柳问道。
“杨义贞于府中为人所杀,凶手不明。”高志文略犹豫了一下,“凶手不曾露面,似乎是在极远的距离以暗器射杀杨贼。”
高志文说完,偷偷瞄了夏祈音一眼。
李布衣立时明白,杀杨义贞的人是昨夜在假山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