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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开国二君俱是武将出身,防备武将效仿黄袍加身,国策主张重文轻武。可惜这种思想防内不防外,综宋一朝外部危险远胜内部。瘸腿国策,忽悠瘸了天下人,顺便将自己的后人也忽悠了进去。
宗室之中除了天变后冒出来的太平王等少数人,大多如端王赵佶这样沉溺风花雪月。这些宗室弟子不能掌兵、不能从政,也只能沉溺于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或四处敛财圈地。他们是国家的蛀虫,却也是被迫做了蛀虫。
早年宋辽之战,辽国兵临城下,已有人打了弃城逃跑的主意,鼓动先帝真宗迁都。最后是是宰相寇准力排众议,逼着官家御驾亲征提升士气。
仗打赢了,真宗的胆却打没了。辽国一说议和,真宗就忙不迭答应和谈,岁币百万都不心疼,寇准拦都拦不住,就签了檀渊之盟。
明明是皇帝怕死要议和,若非寇准私下要挟谈判大臣,改了真宗的底价,没准送辽国的岁币比现在还要翻四五翻。最后投降派却将签订城下之盟的锅扣在了反对议和,主张趁势收复失地的寇准头上。
此番对战西夏,赵昉欲亲临阵前:一为提升士气;二为在军中树立君威,留下自己的烙印,收拢自己的势力;三是逐步扭转抑武的风气,稳步提升武将地位。
有西夏、辽国、金国、蒙古这些游牧民族虎视眈眈,朝廷一味重文轻武,无异于将自己脖子洗干净等着人来割。明君御狼群,昏君御羊群,赵昉想做头狼而不是羊倌。
身为官家独子,赵昉足以代表官家,又没有让为君者临驾阵前的风险。然官家在汴京,诸葛神侯和大内侍卫就不会离开京城。
赵昉此番出京,明面上安全由他自己的锦衣卫负责。但成立不久的锦衣卫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是西夏一品堂,还有可能浑水摸鱼的金国、辽国甚至吐蕃高手。尚且稚嫩的锦衣卫承担这个责任有些勉强,故真正负责赵昉安危的是神仙会。
夏祈音非常懂得如何让自己活着,但保护人这个业务还是不太熟练。连城/璧与西门吹雪、叶孤城去了东瀛,宫九和陆小凤去追查丢失的税银,前两日来信叫走了林平之等数名高手。许多事情夏祈音都要亲力亲为,在京中这些时日颇为忙碌。
这日,夏祈音正与新月交代事情,管事就送来了福康公主约她见面的信。
“下面的事情交给你,我出去一趟。”夏祈音起身道。
新月笑着应了。
向杜先生要了新月做帮手,是夏祈音在明州最大的收获。新月有一手好剑法,更有不错的领导能力。最有趣的是新月的外貌十分温良无害,以至于初见面的人很容易将她当做柔弱的闺阁千金,而疏于提防。
夏祈音的三个弟子,曲无思剑法无双,岳镇恶忠诚听话,左明珠善于打理庶务,可新月却有着仅次于曲无思的武功,不下于左明珠的管理才能,对国家有足够的忠诚。处理与朝廷有关的事情,新月绝对是最佳助手。
这次去西北,新月也是重要的随行人员之一,不少事情,夏祈音都交给了她主持。
福康公主不能出宫,自然只能是夏祈音进宫见她。随宫人到了福康所居宫室,福康正兴奋地捧着一本《宋刑统》在等她。
“阿音姐姐!”不待夏祈音行礼,福康公主就迎上来,抓着夏祈音的手,将她往小书房拉。
两人进了室内,福康公主屏退了左右翻开律书小声道,“你要我看《宋刑统》是不是因为这句‘父母之姑舅、两姨姊妹及姨若堂姨、母之姑、堂姑,己之堂姨及再从姨、堂外甥女、女婿姊妹,并不得为婚姻。违者各仗一百,并离之【注1】。’可是——”
“律法只规定不能娶堂外甥女,而没有明言不能娶表外甥女?”
福康公主点点头。
“除了这本《宋刑统》,你还需要一个能言善辩的言官。”夏祈音将一本医刊递给了福康公主,“当然最重要的还有这个。”
千年来,中医皆是师徒相传,徒弟悟性不够或者师父留一手都会导致许多医术失传。民间大夫很难接触和学习到高级的医术,加上文盲率高,一些穷乡皮囊的大夫甚至大字不识,只拿几个偏方胡乱给人治病。
夏祈音在京中与神医叶星士交好,觉得叶星士并非敝帚自珍之人,早些年便建议他创立一个医学月刊。叶星士欣然同意,邀请了三五好友创立了《惠民医刊》,刊登自己的行医心得、医学知识和一些普方。
《惠民医刊》因是叶星士主办,引得不少翰林医官和民间名医争相投稿。创刊之初,为了热场子,夏祈音也投过一些稿子,大多是一些现代科学知识,比如辟谣滴血认亲、守宫砂、生男偏方等等,又有关于近亲结婚的危害及遗传性疾病。
其实从户婚律来看,如今的人隐约已经意识到了近亲结婚的危害。然大多数人都停留在伦理问题上,并没有意识到对子嗣的影响。加上禁止近亲结婚的律法不够完善,实际执行又是民不举官不究,民间亲上加亲依旧盛行,甚至连官家都生出这样的心思。
夏祈音写得这篇文章摒弃了伦理角度,只从子嗣角度解说近亲结婚的危害。不要说大宋,就是千年后,子嗣也是大部分婚姻的目的。
你若告诉某人娶了表妹是□□违法,人家未必理你;可你若告诉他娶表妹会生个大傻子或者无嗣,只要不是十分头铁的犟种,都会犹豫一下。以不利子嗣来反对婚约绝对比伦理、律法以及什么八字不合的理由有效。
这篇文章发在《惠民医刊》初刊,因那会儿《惠民医刊》名声不显,加上这本医刊只有大夫有兴趣,知名度不高。幸而自叶星士看过这篇文章,与她探讨后,又收集了许多案例,加以分析。
夏祈音不仅要借着福康公主解除婚约这件事来削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权威,还要用这个案例来督促朝廷进一步完善户婚律。
为此,前两日夏祈音又特意拜见了叶星士,请叶星士结合这些年的观察从医者的角度写一封奏折重述近亲婚约不利子嗣一事,督促律法的完善。
同样的话从夏祈音口中说出来和从神医叶星士口中说出来效果绝对不同,在医学上叶星士说话的分量不亚于官家在朝堂上。
“阿音姐姐的意思是找一个言官向爹爹进谏解除婚约?”
“谓告言诅詈祖父母父母【注1】谓不孝罪,你若让言官直接向官家进谏,一旦那言官承受不住压力,将你交待出来,就是大不孝罪名。”
去年,官家患病,福康公主侍疾不分日夜,祷告愿以身相待,在京中破有孝名。一旦她在这上面出差错,背上不孝罪,即便官家不会拿她如何,怕也会生嫌隙,甚至之前所做种种都会被揣度成别有用心。
这个时代的女性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非常少,她们轻易不能以才扬名,“德”是最基本的途径,比如孝名、贤妻之名。许多女子树一个贤妻的名声不是她们真的不善妒,而是妒没有用。反正不能阻止丈夫纳妾,不如顺势营造一个贤名,让自己好过一点。
“那我要怎么办?”福康紧张道。
“司天监不是正在为公主选婚期吗?送个信给司天监让他们向官家进谏婚约不吉,无适当佳日。若司天监配合说此桩婚约不吉,就让言官配合进谏。若司天监不配合,向官家呈报佳日,就让言官参司天监失职没有算出这桩婚事不利子嗣。”
福康公主:“……可我不认识什么言官。”
后宫不得干政,福康公主困居宫中不像赵昉这样的皇子可以发展自己的势力。言官又喜欢参外戚来扬名,福康公主唯一可以指望的外家在这方面也帮不上忙。
“公主自己搞定司天监,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帮忙。”
福康公主的母亲苗淑仪是吴国公之女,要他们勾连言官太为难,但稍微与司天监接触一下却没问题。不过公主与李玮这桩婚事是官家钦定,吴国公未必愿意帮外孙女和官家对着干。
夏祈音让福康公主自己去办这件事:一是不希望福康公主自己置身之外,可以随时抽身;二是想要考验一下福康公主,想要试探一下她的能力。
苗淑仪曾为官家生过一子一女,一女就是福康公主,一子夭折。福康是苗淑仪在宫中唯一的指望,说服她不难,难的是吴国公。吴国公不只苗淑仪一个女儿,福康这个外孙女见得不多,感情也要有限。
若福康公主能够说服吴国公帮她解除官家钦定的婚约,就表示这位公主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可以寄于更多期望。
福康公主忙不迭答应了。
夏祈音提醒道:“公主,说服苗淑仪不难,难得是说服吴国公。司天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且西北之行随时都会起行,此事宜早不宜迟。”
“我都记住了!”福康点头道。
夏祈音微微颔首,旋即问道:“公主有没有想过未来?”
“未来?”福康公主疑惑地看向了夏祈音。
未来那么远,福康公主没有想过,现在她只知道自己最迫切的事情就是解除与李玮的婚约。
“早年辽国曾向官家请求联姻,将公主嫁去辽国,幸富弼大人竭力阻止。此番与李玮的婚约,我愿意相助公主,但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