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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大蛇,赤首白身,其音如牛,见则其邑大旱。——语出《山海经》
我想,此刻我们遇上的便是这种产于幽都山的大蛇。
仔细打量了一番大蛇足足有大腿粗细的尾部,随即郑重地拍上孟池的肩,“好姐妹,交给你了!”
孟池半张着口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去。”她身子一矮,躲过我的手掌,向后退去。
幸而我反应机警,手掌顺势绕了一周重新提溜住她的衣领,慈眉善目微笑道:“不管怎样你都得去。池池,不要方,冲上前吧!我的勇士!”
“我很圆,所以你们去吧。”
我俩还在这儿互相推诿,一旁的江倚初却早已提气冲了上去。我暗骂一声,也匆匆提起脚步上前迎敌。
大蛇本在沉睡,江倚初一个气团打到厚实的鳞片上,彷如小雪球打上人身,说实在并没多大杀伤力。它缓缓睁眼,暗金色的一对眼眸大如华灯,视线淡淡扫过我们,流露出一种轻蔑。
忍不住吞咽口水,为何方才那一刻我从它身上感受到了王者之风?那种俾睨众生,不屑轻蔑的态度,它究竟是什么?连《山海经》中都不曾记载它的名字。这样的异兽,现下怎会甘心为冥王守护一面镜子?
“草芥之身,缘何扰吾安歇?”它直起脑袋,自上而下俯视我们,身上瞬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江倚初停下手中动作,面色淡然,竟是丝毫不惧它的威压。他正欲说些什么,大蛇目光一转却是朝我看来,“此地唯汝可言。”
半边身子都在发麻,但我素来倔强不肯服软,便硬着头皮回答它:“只为取镜一观。”
它喷出两道浅白的鼻息,似是觉得我的话可笑。然则眼下情形有些危急,但我脑中依然浮现出四个字——嗤之以鼻,蓦然觉得这是此刻最贴合它神态之词。
鄙人果然是没救了。
“汝缘何而笑,便不怕今日汝等皆命丧此地?”又是那种庞大的气场骤然压下,令我生生觉得自己矮了数截。
然而我一时旧毛病发作,一到自己回答不上或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便会讨价还价,于是我腆着脸道:“大蛇啊大蛇,你怎么不问我们借镜子是为了什么?或者我们还是干脆回到之前一个问题吧”
“敢与吾讨价还价,汝倒是头一人。汝借镜欲何为?”它没有生气,问我此番来借镜子是为了什么。
“为了封州百姓。”这句话若说出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我是狐妖,便是死几个凡人又与我有何干系?
我很清楚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却没有胆气说出这话,在这一事上我又不愿作谎,于是我大了胆子向它招手,“你过来,我悄悄说与你听。”
它稍稍朝我挪动,身子的大半部分仍然盘旋缠绕,纹丝不动,只一个巨大的赤色蛇首悬在上方。
“我做这一切……因为我啊……”
大蛇听后蛇首一晃,暗金眼瞳竖成一线,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不好!大蛇上半身腾起的瞬间我一步跨至江倚初身侧将他揽住,身后立刻结出结界将我们护在其中。
大蛇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吐出火球或毒液,它只是静静地散发热量,眼瞳金光乍现。身后是灼人的热度,热浪使得四周空气波纹一般摇摆。这温度于我而言是温暖舒适,但这种程度以江倚初凡人之躯是万万受不住的。
顷刻间江倚初的唇便泛起白皮,眼神迷离,不住喘着粗气。
必须尽快带他离开。“撤!”我丢给孟池一个信号,执起江倚初的手搭在肩上,瞬移到冥府其他地方。
离了大蛇,空气中不再燥热,冥府常年湿冷,能够极好地镇静江倚初被灼伤的皮肤。
我扶着他在池边躺下,闭眼施法收集四周水汽,五指张拢,水汽缓缓洒在江倚初身上。
眼看他的皮肤嘴唇被水珠一点点浸润,呼出一口长气。他直起身,眼眸深如幽潭。不知为何,我觉着他似乎是恼了。
试探地问了一句,“公子,你还好么?”
半晌,他偏过脸来,唇边勾起浅浅的笑容,柔声道:“无碍。方才多谢姑娘了。”
“公子无需客气。其实是我思虑不周,累得公子……”
他突然按住我的手,食指靠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警惕地打量四周。
比成人还高的草丛微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们走来。
孟池?不对,这气息不是孟池的。像是还在狐身时期三姐捏着猫耳草在鼻端轻蹭,有种说不出的痒,让狐狸直想打喷嚏。
我将食指搭在鼻下,张嘴大口呼吸,鼻端难以忍受的瘙痒令我不得不细细喘气。
眼前忽的飘来一片广袖,视线也骤然昏暗,唯闻一个柔和男音,“小心。”浅香四溢,难忍的感觉似也稍稍退去。
传来草木被拨开的声响,我将脑袋微微探出,只露出一对眼珠子。
咦?这是……
“喵~”繁茂的草叶中钻出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小猫崽,发出阵阵细弱的叫声,十分讨喜。
“啊,小猫小猫快过来。好可爱。”对于毛茸茸的活物我总会产生好感,除了毛虫,此刻我也不自觉软了语调提高了嗓音唤道。
身侧有黑影一晃,江倚初早已越过我站在我身前。怕我遇到危险么?如是想着,唇角偷偷翘起,又被我慌忙压下。哎呀,人家家还有一丁点难为情呢。
江倚初却越走越远,行至小猫跟前蹲下抚摩小猫的脑袋。他背对着我,全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从小猫享受的甜腻的叫声中听出一些端倪。原来他喜欢猫,嗯……这样的话会不会喜欢狐狸呢?
等等……舞草!我又自作多情了。好尴尬,脸颊蹭的一下热的发慌。我垂头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怎么突然感觉无颜面对他了。
咬唇有些尴尬,不过一转念想到他又不会得知我心中所想,瞬时便释然许多,主动向他搭话:“公子也喜欢么?”
“啊,是啊。”他愣了片刻,回话的模样有些呆,手下仍是十分轻柔地抚摸小猫崽,看上去似乎有点窘迫,轻声细语,“嗯。很喜欢。”看向小猫的眼中溢出满满的宠溺,碎星般的亮光在眼底闪烁。望着他的侧脸,不禁出神。
……
“妙,过来。”
“妙,吃饭。”
“妙,随我出去。”
雨珠般透凉的嗓音加上冷冷的语调,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字的性子,宽厚温暖的手掌……脑中突然跳出断续的影像,有时是赤色绣纹的玄色长袖,有时是模糊的男性面孔,但无一例外的,那个男人每次说话的对象都是“妙”。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一点印象却觉得这些画面十分熟悉,就好像前世经历一样,然而我很明确自己并没见过这人,也不识得“妙”。
大抵是我魔怔了。最近身子越发差了,总是出现一些幻觉,难不成是当年的天罚留下的后患?心头骤然笼上一层深深的恐惧,指尖不自觉地轻颤。
我想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江倚初没再抚摩小猫,而是站起身关切地望着我,“姑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转移话题,“不说这个,小猫很可爱啊。我也想摸摸它。”他医者仁心,我却不希望他在这事上太过纠结。
我弯腰试探着伸出手,小猫身上毛发竖立后背弓起,小小的尖牙朝外龇咧,发出沙哑的低吼,很是戒备我。
讪讪收回手,只能一笑置之,“好可惜,它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它。现在再看看这只猫就会发现它哪里好看?哪里可爱了?
毛色是浅灰,耳尖与胸颈混入了一团雪白。哦哟~竟然还是杂毛。我嫌弃地撇开脑袋不去看它,它却在一旁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江倚初走上前去,它小小的身子立刻在地上打了个滚,小球似的脑袋在江倚初手掌中蹭来蹭去,一脸满足。
委屈。我也好想像它这样……诶?!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它仰头磨蹭江倚初掌心时,圆滚滚的猫眼眯成了细线,媚意十足。即使当时我正忙着将这些杂念赶出脑海,无暇顾及其它,我仍是准确地捕捉到它眼中传来的挑衅。
果然是只心机猫,在男人面前娇弱无助,还会适当地撒撒娇;一到女人面前便各种戒备忌惮,表现得像我要欺负它。这种心机猫果然只能——烧死!烧死!烧死!
不过转念一想,我竟连只小猫崽子都比不上,这样的狐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它方才是在向我挑衅,不对劲。试问一只猫仔怎么会做出如此举动。更何况这可是冥府,无端端出现一只小猫,委实可疑。孟池先前叮嘱过的话在脑海中飘过,她说:“要是有什么小东西接近,你们能跑就跑吧。”
她说:“冥王素爱豢养一些奇珍异兽……”
这么一来,突然出现的这只小猫极有可能是冥府的什么异兽,眼角余光瞄到江倚初和它玩的正欢,眼下真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