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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老子·道德经》
话说凌一舟师徒二人自从接到鸿雁局消息之后,直接走运河水路而上,从杭州往扬州去,虽然中间换了两次船,但比起陆路的车马劳顿还是省心很多,不日便到了扬州。
凌一舟先找到了一处祥云记的典当行,在递柜投递了消息;白术则在扬州城内转了转,告诉凌一舟说觉得罗城里的客栈都太贵了,是否考虑住到外边一点去?凌一舟想了想,说:“难得徒儿如此勤俭持家,为师很是欣慰啊。这样吧,我们先出西门,住到城郊驿站旁的小客栈去,那边肯定要便宜许多。明早顺便再往西走走,去西郊的白羊山去采药。”于是师徒二人今日没有摆摊问诊,而是直接去西郊找了个兼营旅店生意的农家小院,吃了老板娘亲自下厨做的晚饭,心满意足地早早休息了。
深夜,六合别院。
杨时雨使出防御术中她最擅长的一招“合抱之木”,抵御住杜若海“水龙”的攻击;杨时雨的胸前形成了一个风球,水龙在风球的外围游走,化作点点水汽,弥漫了半个庭院。没想到杜若海冷笑一声道:“这一招我记得当年她也使得很好。”杨时雨知道对方说的是她的母亲柳云知,莫名地有些生气,回道:“你不配提我的母亲。”杜若海哼了一声,手中劲道又加了一点,攻入了杨时雨的防线。杨时雨也提了提灵气,将合抱之木转为了更大的“金钟灵罩”,也就是她曾经在火场内救人时曾经施展过的结界之术,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气流结界。风球变成结界之时,劲道将对方水龙之力直接冲散了,在旁围观的海沙派弟子们小声叫绝,窃窃私语声刺激着大弟子海玉。
海玉想起今日午后,义父刻意叮嘱过他,说:“我估计最早今晚、最迟明天,蓬莱御风者会上门探路。不要看得太严,通路直接让给他们,关门打狗;但是切记,要留活口,不要下杀手。必要时为师会亲自出马,以免你们把握不好力度。”海玉一面暗暗佩服杨时雨的术法本事,一面也听出了自家义父兼师父过往曾与她有旧,怪不得念及旧情让他们不要下杀手。“她不过是仗着嫡出蓬莱,若我自小就能接受那般术法教育,现在的本事必比她好得多吧。义父为何不忍心杀了她?难不成她与义父有什么血缘关系吗?”海玉心里犯着嘀咕,有些嫉妒杨时雨,渐生恨意。
不远处的屋顶上,李秋阳看着庭院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出了杜若海之前是留有余地,没有使出全力,所以杨时雨尚能抵挡;他就担心杨时雨把他逼急了动了真格,或者杨时雨力有不逮、承受不住的时候,随时冲进去将她救出来。可是现在他面临一个棘手的局面,就是杜若海的御风控水的招式碰上杨时雨的金钟灵罩,让庭院内的水汽更大了,本身夜晚光线就不好,弄得他的可见度更低了;李秋阳就担心一点,万一因为看不清局势,错过了营救杨时雨的时机,或者害她受伤了该怎么办?于是他暗自下决心,再过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无论场下胜负如何,他都要从海沙派弟子那边闯进去,把杨时雨从混战中捞出来。
激战中的杨时雨突然想到了李太白道友的一句诗,日照香炉生紫烟,原来水汽化作薄雾,是真的可以像烟一般的啊……结界术极耗灵气,她已经逐渐感觉到周身灵气不像之前那样澎湃了,于是用力了一把逼退了杜若海的进攻,又趁着对方重新梳理招式的空隙,一把将玉竹剑夺了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好李秋阳也打算下来接应她,先从屋顶瞄准海沙派的三名弟子,三箭齐发,皆中对方的右侧膝盖,那三人应声倒地、痛不欲生。这两边的变化同时发生,一下就激起了海玉的战斗欲,他立即组织散落的海沙派弟子组成防御阵型,前排举剑,后排则拿起了短弩。海玉灵机一动,自己也拿起了一把短弩,并偷偷换了一个淬毒的箭头。这是杜若海花了好几年时间亲自研发的针对御风者的一种毒药,还从未试过,今日若是逮住机会定要发一箭,就算要不了杨时雨的命也能重伤于她,看义父如此重视她的样子,决计不能让她全须全尾地被活捉。大不了事后受一顿责罚,还可以辩解说是战场局势混乱所致,并不是自己刻意所为,总能蒙混过去。海玉心中的嫉妒和偏狭早已盖过了义父的叮嘱。
李秋阳刚打算下屋顶,就看见下面已经迅速调整了防御阵型,刚刚的缺口瞬息即逝——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边动边射的,不该有丝毫的迟疑。结果等海玉这边缓过神来,就对着屋顶方向喊道:“那边的朋友,请现身吧。虽然弩箭的射程没有你的弓箭远,但我们也总有办法逼你下来。”李秋阳没有被他所激将,而是不慌不忙地朝最外围的几名弟子又射了几箭,敌明我暗,更何况李秋阳的箭法本来就极好,那几名弟子也纷纷受伤倒地,海玉这边一直被压制。
杨时雨那边,因重新拿起了剑,不用硬拼术法,给她缓了点时间;没想到她一开始使剑术,杜若海又开始用御风控火来攻击她。杨时雨突然想明白了五行相克的道理,原来是“火克金”,所以杜若海这些年确实是没闲着,将控制元素类的术法与五行原理相结合,发挥了极大的威力,怪不得海沙派几年之内就在江湖名声大噪。
海玉看了看杨时雨,又看了看屋顶上的黑影,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人必定是杨时雨的那位少年同伴,必然是为了接应她而来。那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利用你了……他举起了短弩,对着激烈交战中的杨时雨,瞄准中,心想:“既然言语激你不够,那我拿你所在乎的人来威胁你呢?”李秋阳看杨时雨落了下乘,正准备下来接应,突然看见了人群中间的海沙派弟子竟然想背后袭击杨时雨,赶忙飞身下来,正巧赶上了海玉发射的那一刻。
战场之上,杨时雨突然感觉背后有一双大手抱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回头,顿时感觉左边肩头一痛,被什么武器划破、渗出血来。杜若海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赶忙收手,对着海沙派弟子喊道:“胡闹!我说了留活口!”
杨时雨赶紧回头一看,见李秋阳左胸左肩之间中了一箭,弩箭力度之大、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穿出来的箭头划破了杨时雨的左肩。她根本来不及判断李秋阳的伤势,抓住了杜若海收手的间隙,直接背着李秋阳飞身一跃上了屋顶,又凭借娴熟的乘风术,奋力向远处飞跑而去。
海沙派弟子本来准备跟着大师兄射弩箭,一看师父重申了“留活口”的命令,一下迟疑没敢放箭,就被杨时雨二人跑走了;海玉又准备追过去,杜若海摆摆手说“别追了”。他看着海玉手上空了的短弩,不想当着众弟子的面下爱徒的面子,于是沉下声道:“你跟我进来。”
杨时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尽量跑得离六合别院越远越好!她跑了一阵,感受到后背上被李秋阳血晕透了,开始觉得有些害怕,问道:“大阳,你怎么样了?”李秋阳道:“小雨,他们好像没追来……快叫白灵吧。”杨时雨没办法掏出短笛,而是用手指吹了几下急促的口哨——这是她多年前与白灵约定的“紧急信号”,希望白灵还记得。杨时雨停下脚步,将李秋阳轻轻放下,看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神情已经有些恍惚;杨时雨不敢拔箭,而是掏出了李秋阳短靴中的匕首,先将箭尾先砍断,而将箭身和穿出寸余的箭头暂时留在他的身体里。
短短一会儿,白灵便赶到了。杨时雨赶紧继续背起李秋阳,施展乘风术,两人同时上了白灵的脊背,向东面扬州城的方向飞去。
“大阳,你撑着点,我们再跑一段,我就给你治伤。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杨时雨带着哭腔地说道。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还是让你受伤了……”白灵飞得很快,夜风中李秋阳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杨时雨哭了起来。李秋阳脑袋搭在杨时雨的肩上,两只手臂环抱着她,她的泪滴从风中飘到他的脸上,他努力地抬起右手,擦了擦她左脸的泪。“小雨……别哭……”
杨时雨之前在六合别院中就已经损耗了许多灵力,如今乘风术又要护两人飞行,有点力不从心;加之自从出了别院起,她就觉得胸口有些闷,现在这股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之前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现在除了胸闷、还开始隐隐作痛。李秋阳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杨时雨感觉到他的呼吸起伏已经越来越微弱;与此同时,她胸口疼痛感也越发明显,她能感觉到灵气快要耗尽了,自己也忍不住喘息了起来。
白灵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不适,开始降低飞行高度;杨时雨看到此处已到扬州城外西郊的山地之中,觉得已经安全了,想让白灵降落,可是根本没力气说话,连视线也开始模糊了……力竭之前,她隐约看到底下是一条小河。她晕了过去,落水前听到了白灵的一声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