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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乘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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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时雨一边摸着白灵修长的脖颈,一边还在想叶晴月刚刚打的比方——关于驾鹤和乘风术、一个特定器皿和御器术的关系,觉得好像不太对,但又有些道理;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哪里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白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不在焉,将脑袋转过来,拱了拱杨时雨。白灵早已成年,头顶裸露无羽的朱红色部分生得十分漂亮,而且它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很有灵气。

    这时候云组那边起了一阵闹腾,原来是白宴清想要骑上鹤试一试,被还未离开仙鹤池的燕先生看到了,怒斥“说了今日不许试便不许试”,以违反纪律之名狠狠责骂,还扣了小组五十分之多,吓得其他人都不敢乱动,柳如云本想辩驳说先生执律过严、扣分太多,一时也不敢多言。

    叶晴月在杨时雨耳边小声说着,幸好李秋阳虽然心里痒痒但还算乖巧,并不敢在行动上放肆。杨时雨回复说:“小月你们仨先走吧,我有些问题没想明白。”于是她抛开仙鹤池边的热闹,也没回家,而是径直向旁边树林走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打坐沉思。她先用防御术的方法,尝试将周身灵气向内聚拢,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物”来驾驭,发现仍只能聚风;于是她又尝试将周身灵气所聚集的风力往下腾挪,也并不能让身体漂浮起来。杨时雨试了几种方案,都不能达到《列子》中所谓的“心凝形释,骨肉都融”的境地,运转灵气大半个时辰,竟有些乏了,额头渗出涔涔的汗来。

    杨时雨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下山、天开始擦黑了,心想再不回家奶奶该着急了,便起身准备下山。出了小树林,她发现仙鹤池旁还有一个人影,走近了看才看出来是李秋阳,轻声问道:“下课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寝宅?”李秋阳先是说,寝宅和食堂就在后宅,都离仙鹤池近得很,没放饭也不着急回去;借着还未全黑的天色看杨时雨有些疲乏,又问道:“怎么了组长,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杨时雨摇摇头说没事,李秋阳还是不太放心,坚持说送她到山门口。

    一路上二人均沉默不语,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学园静谧,只有阵阵山风吹着道旁的参天古木,枝叶婆娑。李秋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默默陪着杨时雨;其实他是特地在仙鹤池边等着的,他看杨时雨一个人进了树林,有些不放心,又不想打扰她修炼,就在外头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杨时雨也没说什么,一来确实是有点累了,二来她也未多想,因她知道李秋阳跟闪电的关系好、住得又很近,觉得他每天多陪一会仙鹤、培养默契也很正常。

    临别的时候,李秋阳说:“组长,你也不用太着急。术法上你比我们所有人学得都快,已经很优秀了,但乘风驾鹤本来就很难,你也别太强逼自己了。”杨时雨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涌现一阵暖意。虽然她也没太逼自己,可能只是第一次碰到想不明白的情况所以多深究了一下,甚至还并不是所谓“瓶颈”,但她能感受到组员对自己的担心,所以还是笑了笑,说了句:“谢谢,我不会的,你放心。”

    杨时雨第二日先是来听了天工课,试听的多是男生。“《尚书·皋陶谟》有云: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本科目‘天工’便取自此。”天工课的老师姓武名玄机,是武世家的世伯,看起来年纪比杨修要大十岁左右,布衣围裙,一双巧手遍布老茧,一副匠人的模样。武先生介绍道,木工机械、皮革、砖瓦、陶瓷、火药、冶炼,这些技术的发明和推广对于日常生活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蓬莱岛虽处世外,但通过海运和贸易,与中原内陆的交流从未断绝,先人们一点点将这些先进技术引进和学习,也推动了岛民们从狩猎采摘到农耕治理的进步。杨时雨听罢觉得非常感兴趣,于是在选修单上先勾了《天工》一项。

    至于另一门选什么,杨时雨却犯了难。首先感兴趣的是天文课,她小时候听爹爹说,天文学家李淳风先生,是最早划定八级风力标准的人;蓬莱岛于几十年前引入了该种方法,大大提升了御风术判定的准确性,杨修对此赞不绝口。其次是医药课,主要授课内容包括基础医学和草药学,杨时雨觉得虽然与御风术不相关,但一定十分实用,就算不能治病救人,危急时刻也能自保。再次是礼乐课,她本身对于音乐就十分擅长,又参与过舞雩,选修此门一定会事半功倍。于是,杨时雨先找袁小梦聊了聊,问道:“小梦,你对丹青如此擅长,还会选择丹青课吗?”袁小梦回说:“三阶加四阶,就算加三阶重修,也只有四到六年,还不足以将一门精修,我想我还是多花点时间在自己不会的事情上吧,这是我的考虑。毕竟从小练习绘画,已有八九年了,它早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选不选修并没什么差别。”杨时雨十分佩服,觉得还是袁小梦想得透彻明白;音乐也算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她也就放弃了礼乐一门。

    李秋阳已经选好了射御和天文,还被自小擅长商科的燕叶原调侃说为何不选一选经略课来追一追自己的水平,李秋阳回道“我擅长什么可能并不明确,但不擅长什么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叶晴月选了礼乐和农桑,林成峰选了经略和丹青,三人一经比对发现竟然没有一门是重复的,便赶紧来看杨时雨的选课单。杨时雨笑道:“这不是巧了,我打算选天工和医药。”雨组四人觉得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便发下豪言壮语说要互相学习,争取把八门选修课都学全。

    三阶的术法越来越难,加之燕希言此人又十分严格、不苟言笑,全然不似柳莺莺的亲切可人,修习生们一改低阶学习术法时兴趣满满的状态,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所以选修课反而成了一种调节,又是自己选的,人人都十分认真地对待。

    杨时雨将《黄帝内经》学完,又对着《神农本草经》辨识各种药物,无奈杨家并没有药园,她就自己时不时跑上南山去找,还常常跑到药铺去认。天工一课更甚,杨时雨在家时不时就倒腾一些木工活、瓷器活,不到半年,已经能做出非常精巧的等比例木船模型了,杨修也是赞叹不已。杨时雨这“不务正业”的模样,倒是弄得杨奶奶还偷偷问杨修说,这样会不会耽误御风术的学习?杨修回道:“不碍事,御风术的修炼本来到这个阶段就变难了,就算以小雨的天赋,也不能像前几年那样一蹴而就,需要多一些生活阅历和体悟来辅助修炼,所以多接触点别的知识也不是坏事。再说了,以小雨的性子,她要是想做什么事,必会尽她所能做好,咱也拦不住。”

    有一日,杨时雨在倒腾船舶模型的时候,想到了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乘风与驾鹤的关系——这不正是那句“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原来,她一直纠结于《列子》所描述的,犹木叶干壳随风东西的状态,觉得需要通过术法改变自身的形态,才能达到乘风之境,现在觉得自己的思维格局还是太局限了。

    “我总想着,是人乘风,而从未想过,风亦可以乘我。”想到此节,她欢天喜地放下模型,赶紧跑到仙鹤池旁。

    时值初冬的午后,虽有暖阳,南山之上仍是冬风凌冽。白灵已换了冬羽,比夏羽更为厚实、底绒也更密,帮助它保暖;白灵一见主人来,还未及杨时雨吹笛,便欢欢喜喜地飞来,轻轻落在她脚旁。杨时雨高兴地对白灵说:“我想我可能很快就可以和你一起飞了!让我再想一想,你等等我。”白灵发出了“呜~呃~呜~呃~”的声音,愉快地回应着她。

    杨时雨就近盘腿坐下,完全不觉得四周寒凉,屏息入定。“心凝形释”,说得仍是要全神贯注汇聚周身灵气。然而杨时雨觉得,“无心”之境并不是要将人心、形体、骨肉都化为虚无,而是不将心作为心、不将形作为形,反将风作为主体,自身的形体作为客体,任风御自己,而非人御风。

    想到这层,杨时雨的周身灵气又起了变化,涣而不散,不似防御术那般起了风球,而是形成内旋托力,将她自下而上推了起来。白灵开心地扇了扇翅膀,于是杨时雨从盘坐姿势伸直了双腿,又将单膝跪到白灵的背上,再借助白灵起飞的推力,和自身乘风术之力相融合——她总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