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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对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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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列子·黄帝》

    这几日,叶晴月着实被李秋阳和林成峰两个活宝气得够呛。从御器术开始,术法课程的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开始练习流沙、流水这类流体时,李秋阳和林成峰二人总能乒乒乓乓发出老大动静,不是砸了这个就是洒了那个,因不遵守课堂纪律,每天两分、三分地扣,叶晴月怒道:“小雨帮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分都快被你俩挥霍完了!”

    杨时雨倒是想了个办法,把家里的木碗、竹筒、漆盆带了好几个过来,虽然还是免不了有意外,但至少砸不烂、摔不坏,柳莺莺看得又好笑,又觉得杨时雨实在机智。

    二阶的理论课安排已经大量减少,但术法课的难度却大大增加,为增加修习生们的练习时间,开始安排自习课——规定时间内,让学习小组自己安排地点,可以在教室也可以在别处,只需在学园内、且有学长指导即可。小组自习课与学长的修炼习惯和自身能力息息相关,这时,三位学长的差别便体现了出来。

    云组的学长程玄礼,平时非常爱去无涯阁读书,他对于道法义理的知识储备可以说是目前学园第一人;他总说“术法修行是理论结合实践”,所以带着云组组员们也时不时地去无涯阁上自习,要求他们先要更好地理解老庄和祖师列子的道法理论,方可进行术法修行。

    雨组的学长柳如风,虽知识储备不及程玄礼,但他本人对道法的理解极深,也认为术法与道法应并修;但他不主张读书,而是主张沉思和辩论——沉思是主内,他会组织大家一起打坐冥想,参悟道法;辩论是主外,有什么冥想中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拿出来辩一辩。

    叶组的学长陶幺幺,防御术和对抗练习都学得极好,她比较偏向于实践派,认为术法也跟其他匠人的技法一样,讲究熟能生巧,想不明白的地方、多练一练也能掌握;所以她常带着叶组四人进行术法研习和互相演练。

    这天午后的自习课,雨组四人相约在仙鹤池旁练习御器术和器物分离术,杨时雨提前到了,便找白灵玩了一会会,还掏出心爱的玉笛给它吹了首曲子。白灵长得很好,已经跟闪电一般高了,只是体态还是闪电更壮实一些;叶晴月的仙鹤叫白茶,林成峰的仙鹤叫瑞雪,四只鹤儿因为主人的关系也时常聚在一起,这会工夫也在一块,惬意地听着杨时雨的演奏。

    柳如风和组员们后来也都前后脚到了,见这一幕皆不忍打断,都默默加入了听众的行列。于是一曲奏罢,杨时雨一睁眼,看见了四只仙鹤和四位朋友齐刷刷地看着她,也是忍俊不禁。柳如风看人齐了,便组织大家找了棵大树下的阴凉位置围成一圈,盘腿坐下。叶晴月面带桃花地望着柳如风,问道:“学长,我们今日是先打坐呢,还是先辩论呢?”

    柳如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询问的语气说:“大家学习二阶的御物、御器之术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如何做到‘无物’可有何感悟吗?觉得要做到‘无物’,最重要的是什么?”

    四人也未着急回答,先各自思考起来。李秋阳见状,想着自己无非是抛砖引玉,便先说道:“我记得祖师爷在《列子》中有一段论述,说的有形有貌的东西都是物,只是色相,要去掉它的形……成峰,那段是咋说的来着?”林成峰想了想,幸好他对这个室友很了解、临考还帮忙一起做了复习,不然还真想不到他说的是哪段:“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大概是这样吧,我也背不完整了。”李秋阳接过来说道:“对,就是这段。学长,我在修炼时就一直在想这句,什么叫‘造乎不形,止乎无所化’?明明我们要驾驭的物体,都是实打实的有形之物,难道要去掉它们的形体,才能驾驭它们吗?”

    柳如风还是没有回答,而是问两位姑娘道:“你们怎么想?”

    叶晴月见男神学长主动看向了自己,开心地笑开了花,赶紧抢答道:“我来说我来说,我觉得这段不是在说要化去物的形体,而是说道藏于万物之中,所以后面才写了‘游乎万物之所终始’。所以御物之术的关键,是要去体会万物中所含的道,学长,是这样吗?”

    柳如风接着看向杨时雨,见她沉思了片刻。杨时雨前几天练习器物分离术,比那日初次御器之术更有心得了,尤其是分离流体与器皿时,需完全将精力、或者说灵气,关注与“器皿”这一物本身,而全然不受里面所盛之物的影响,所以……所以关键是……专心吗?似乎又不是柳如风此问的答案。她一时还说不上来,就摇了摇头。

    柳如风鼓励道:“并不是要什么准确答案,修炼之事本就是个人修个人的道法。大道深远,穷毕生之力也未必能触及一隅,所以谈个人本心当下的感悟即可,不必拘泥于问题,也不必拘泥于答案。”

    杨时雨便说:“我那日修御器术时,体悟到要把器作为物、而非器,方能御之;修器物分离术时,体悟到要更精专于集气于器,不仅去感受它、专注于它、甚至完全融入它,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盛着水的碗。这是不是就是道藏于万物中?我们修炼时,‘无物’之境并不是要在心中去掉‘物’,而是要跟随‘道’一起,‘游乎万物之所终始’,是这样吗?”

    柳如风点点头,欣慰地说道:“能够体会到物之不形、道藏万物,已经接近‘无物’之境了。‘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若能保持心性纯一不杂,专注修养灵气,使德性术法与大道合一,便能更接近于第二重‘无心’之境了。怪不得小雨这么快连器物分离术都能熟练掌握了,原来是已经悟到了这层。小雨还得再引导下三位组员们呢。”

    李、林、叶投来常规的羡慕眼光,杨时雨点了点头。柳如风道:“这样吧,道法上各位再慢慢体悟,今日还是先把御器术练熟,你们去仙鹤池里打点水过来。”李秋阳嘿嘿一笑,吹了个指哨,闪电便过来,用修长的喙叼起了竹碗,转身飞到仙鹤池打了一碗水,又飞回来放在李秋阳手里,逗得叶晴月哈哈笑,忙调侃说:“你这到底是驯鹤还是驯狗,就算闪电性子直憨,你怎么能这么对它呢?”

    杨时雨见柳如风脸上似有倦色,便说:“如风哥哥是最近是学业太紧还是修炼太辛苦,没有休息好吗?要不我看着他们,你靠着树休息一会吧?”柳如风摇摇头:“没事,只是这两夜没睡好,不碍事;我既应了这差事,便得看着,这是作为学长的职责。你能帮我自然是好,别的学长一定得羡慕我,有小雨在、工作轻松一半呢。”

    于是李、林、叶三人对着木碗继续练习,他俩起身站到身后,一边看着、时不时答个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杨时雨:“如风哥哥,四阶的课程,很难吗?看你三阶的时候,似乎都没这么累的样子。”

    柳如风:“毕竟是高阶术法,确实与三阶不可同日而语。数百年来,一次就能过四阶的人很少,我起初不信,现在也是可以理解了。”

    杨时雨:“那三阶呢,三阶都学些什么?”

    柳如风:“你们这个阶段之后要开始学防御术了,就可以做对抗练习,所以三阶就不需要学长了,互相练习的时候彼此就可以保护对方。三阶有飞行课呢,那是几乎所有人都最喜爱的一门课了,你可以期待一下。”

    杨时雨:“听起来,似乎也不难?那为何如风哥哥说四阶与三阶就天差地别了?”

    柳如风:“我一时还挺难给你解释,你可以想象成,修炼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赛跑,越是前面,越感觉自己有无穷的精力冲刺,跑得很快;越到后面,对大道体悟得越深,越觉得道法实在玄妙高深,实非人力所能及;而且每个人的悟性、天赋、修为皆不相同,跑得速度也就渐渐拉开了差距。”

    杨时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突然“哦”了一声,给李秋阳吓得水碗一掉,杨时雨赶忙道歉,玉手左右各轻轻一拂,左边一阵微风拂过将碗摆正,右边一阵风则将水接住、又轻轻落入摆正了的碗中,既已恢复了原样,杨时雨示意他继续。然后杨时雨接着跟柳如风说道:“所以……所以刚刚如风哥哥才说,‘修炼之事是个人修个人的道法’。我原本以为,修炼有所谓的正途,只要在一个方向上一直努力,达到某一个目标;但刚刚听哥哥说完,大概明白了,似乎并不是这样。”

    柳如风也顺手帮了一把林成峰,后者也正因为打翻了水碗而手忙脚乱中。他接着回答道:“是的,我觉得修炼有所谓的大道、就是大多数人走的道,但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支路,也不能说支路就是错的、没有意义的。没有所谓的目标,你也不必跟任何人比,专注于自己的道就好。”

    李秋阳零零散散听到几句讨论,尤其是最后这段,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询问道:“柳学长,如果说修炼没有固定的目标,那为何学园还要设这个初级、高级御风者的考核呢?”

    柳如风笑笑:“李同学,道法没有终极目标,但术法有合格线呀?要求能熟练掌握的人,才有资格运用,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的安全负责。”

    修炼,没有目标吗?那我修炼,是为了什么呢?杨时雨的困惑似乎并没有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