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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峋重重吸了口气,颤抖的指尖抚上墓碑上的照片。
“我本来没想活着,我杀了那两个人后,都准备来找你们了,可你俩就跟约好了似的,总在我瞄准镜里晃。”
喉结艰难滚动一下,他呜咽着,“那个时候你们……你们是不是很恨我,怕我去找你们脏了你们的轮回路?所以我也不敢去找你们……”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但他不能,他舍不得脏了他们的轮回路,他得活着接受惩罚。
可到后来,他也说不清这是惩罚还是奖赏了,因为他遇见了一个女孩。
她就像一束温暖的光,轻缓地照进他幽暗漆黑的世界。
因为她,他渐渐地不想让自己这么烂下去。
温峋看着墓碑上的人,突然笑了一声:“你说说你们,连罚人都这么不专业,怎么还带奖励的?”
提到许星,他的情绪似乎要好一些,自责愧疚的神情中,总算带了点笑意。
“她是我唯一可以拥有的星星了,爸,妈,我想守着她,我想好好活着,和她一起。所以,原谅我好吗?”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声带同心脏共颤,“我真的,舍不得她。”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还有机会给你们当儿子,我一定乖乖听你们的话,哪儿都不去。”
就这一次,就这一生,原谅他吧。
小雪在他肩上垫了薄薄一层,他跪在地上不动弹,认真又执着地看着墓碑上的两个人。
好想要将两个人的面容再次深深刻进脑海里。
不知看了多久,他再次不知疲倦地磕头。
空气中渐渐传来浅淡的血腥味,他却不知所觉。
冬日的夜,越深越冷,夜风如同冰冷的刀锋,呼啦啦地往人身上刮,非得把人刮得血液寒凉,体温尽失。
小雪变成大雪,垫在他头上,肩上,背上,厚厚一层。和大衣相接的那一层,渐渐作潮湿的水汽融进衣服里。
粗黑的睫毛轻轻颤动,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整个眼眶被红血丝覆盖,鼻尖被冻得发红,看起来很疲惫。
他总算停止了不断磕头的动作,再次注视墓碑上的两人。
“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们了。”他顿了一下,唇角弯起,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悲惨,有些可怜的笑,“她还在等我,外面天冷,我得先带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看你们。”
说着,他缓缓起身。
他这样的人,经受过各种非人的训练,按理说只是在雪地里跪了一小会儿而已,不至于站不起来。
可偏偏,在尝试站起来的过程中,他的膝盖一阵阵发软,以至于他站起来的动作格外艰难,整个身体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愧疚和自责让他喘不过气,让他的身体变得疲惫。
最后深深看了墓碑上的人一眼,转身,正在原地。
永乐公墓管理得不错,墓园两侧都种了树,墓园里的路灯会亮整个晚上。
春天时,万物复苏,枝条抽芽,慢慢长出小绿叶。到了盛夏,绿叶成荫,夏日烈风吹过,哗哗作响。行至秋天,轮回到了四分之三,树叶渐渐变成暖黄色,迎着风,飘飘忽忽落下。在深冬,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素白的雪落在树枝上,它收起桀骜的姿态,安静等着寒冬过去。
而现在,在收敛姿态的树下,在温暖的路灯旁,站着一个肩上,头上都落满了雪的女孩。
她不声不响,不离不弃,安静而执着地等待着。
见他看过来,朝他招了招手,看模样,应该是笑着的。
天地在顷刻间失色,宇宙在她面前黯然,她不知道,在这个寒冷寂静的深夜里,她有多耀眼。
温峋迈开长腿,大步朝她走去。
墓园很大,她离得好远,行至一半,他已经小跑起来。
烈风擦着耳际,衣角被掀起,在距她不到两步时,他张开了手臂,将被冻僵的女孩狠狠抱进怀里。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他抱得好用力,冻僵的脸颊擦着她同样冰一样的耳际,嗓音嘶哑,打着颤。
她总是这样不听话,夜里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傻姑娘,他又不是下不去。
温峋喉间滚动,心尖发着颤,酸涩难忍。
许星撞进他冰冷坚硬的怀抱里,鼻尖是他身上潮湿的水汽,洗衣液的味道也被浸湿,和这个冬夜一样,变得寒冷。
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腰,听他紊乱的心跳和断续的呼吸声,感受他手臂收紧的力道。
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看着他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磕着头,她好心疼的。
她怕他转身时,身后空无一人,怕他难过时,没人陪着他,所以她得等着他。
“不是,”女孩声音带着浅浅的哭腔,偏偏要笑着和他说,“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在下面好无聊的,而且这里是墓地诶,看不到你,我害怕。”
“所以我只是给自己找点安全感。”她抚着他的后背,故作轻松,“你放心,和燕城比起来,江都真的一点都不冷,我不会感冒的。”
“再说了,你跪这么久,要是站不起来,我还能扶你呢。”开玩笑的话用哽咽的声音说出来,脆弱的声带发着颤。
他心尖发涩,抱她更紧。
“傻姑娘。”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姑娘,傻傻地,坚决地,笃定地等着他。
“嗯,”她在他怀里应了一声,“你的。”
风雪寂静,过往如洪流远去,温峋想,这人间,总算没白来一趟。
如果他前半生所有的幸与不幸都是为了遇见她而做准备的话,好像一切都值了。
许星从他怀里出来,仰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红,原本薄薄的眼皮看起来已经有点肿,鼻尖被冻得通红,眉心处还有新鲜的血迹。
她有点想哭,偏偏用力忍住,原本想笑的嘴角向下撇着,小巧的下巴因为克制起了一个又一个小褶,唇瓣发着抖。
冻得冰凉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指尖触及他眉心,沾了早已冰冷的殷红血液。
女孩小声抽抽着,哽咽着,问:“是不是……很疼?都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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